大雍一小兵

第五百四十三章 拖延时日

    
    北风在白色斑驳的草原上肆虐,低矮的帐篷如同趴在原野。金山山岗上的陈旧王宫却十分稳固,里面有温暖的炭火,颜色鲜艳的虎皮,还有挂着一些猛兽的爪牙装饰。
    四十多岁的挛鞮鹘匐戴着貂皮暖帽,他显得有点瘦削,脸色也有点苍白。獯鬻分裂之后,挛鞮鹘匐的身体一向不太好。
    冬季本来是闲季,但这阵子金山汗庭的獯鬻贵族一直在议论在西域蒲莎国发生的战争。挛鞮鹘匐对那个年轻的大唐皇帝十分关注。便问从关中逃来草原的于思文道:「王镡是一个怎样的人?」
    于思文回顾两边侍立的大臣,谨慎地说道:「此人乃是一介武夫,不到三十岁,野心勃勃,穷兵黩武。臣自听说他的名字起,就一直在打仗。」
    挛鞮鹘匐又问道:「西域蒲莎国之战,王镡能打赢康句类和厍狄粟文的人马?」
    于思文沉吟道:「以臣之见,按常理来说很难。唐国禁军就是雍国禁军换个名字,从武将到士卒都是同一帮人,战力强悍,却也不比獯鬻铁骑强。主要因为他们这次人少,禁军一共才五万多人,骑兵估计一万到两万;另外有五万余所谓的卫军,以臣观之就是乡勇,防守尚能堪用,却无野战之力。
    这样的兵力安排,骑兵太少,防守有余,攻击力不足。但是中原多年战乱,唐国征伐诸州,耗费巨大,中原虽然地广人多,但他们内部也有很多问题,唐国真正能用上的钱粮不多。王镡若欲故技重施,在边蛮之地大修工事,势必空耗国力。
    若真如此,蒲莎军与唐军在西域耗个两败俱伤,就算最后蒲莎军战败,对我獯鬻也是有益无害。」
    挛鞮鹘匐听罢频频点头,两旁的众臣也纷纷附议。獯鬻国经过一次分裂,被清洗了不少人,跟随他的人这一帮人中,于思文无疑是这帮人的重要人物,大伙儿现在支持于思文,倒越来越觉得此人见识不浅。
    于思文正色道:「当今天下,各族轮番崛起,连蒲莎军卒也隐隐有争夺地位之势。但大患还是唐国,此消彼长之势,只要能削弱唐国,便对我獯鬻有益。」
    挛鞮鹘匐道:「为今之计,只有坐待厍狄粟文上奏捷报。」
    此时的长安城,腊八节开始便节日气息日隆,无数房屋的屋顶已被积雪覆盖。不过室内依旧很暖和。
    两仪殿西暖阁挂的红灯笼为华丽的宫室更增鲜艳,这里是皇后日常办公的地方,北面御榻前有一道黄色的帘子。张蒲觉得自己是女子,大臣都是须眉,男女有别,便垂下一道帘子遮掩自己的御座。
    她从里面能朦朦胧胧看到外面都站着谁,只是看不太清楚;下面有靖国公蒙嵩,以及一些匠作院及兵部官员。不过这种如烟似雾的感觉,她倒觉得挺好。
    张蒲出来理政,脸上精细施过脂粉,因为皮肤洁白光滑,那朱唇的胭脂红色衬得非常娇艳。若非白皙肌肤,那红色没那么美艳欲滴。
    年龄不到三十的张蒲平素十分爱惜自己的容貌,略施脂粉,加上华丽的凤冠装饰,她现在是全天下最美艳的女人。
    张蒲的朱唇轻启,说道:「外面冰天雪地,圣上和禁军将士仍在蛮荒之地苦战,尔等定要用心办妥圣上下旨的事。」
    皇后说的是在江河水师上装备火炮的事。
    兵部官员和匠作院的官员一起拜道:「臣等谨遵懿旨。」
    蒙嵩现在管不了这些事,不过他作为唐国的功勋贵族,有随时进谏的资格,他当即便拜道:「禀皇后,据臣所知,靖海军欲在战舰上装载新铸铜炮,试炮却出现很多麻烦,铜炮动辄一门上千斤,放炮的震动很大,轻则震得方向偏移毫无准头,重则震裂船板。江河水师船只用料更薄更差,恐怕很有问题。」
    一名文官听罢立刻反驳道:「有
    难处,便要想办法。咱们不想办法,难道还要皇后操心吗?」
    另一个文官也跟着说道:「臣听闻,皇后每天都到三清殿为圣上祈福,风雪无阻,从不间断。天下黎民幸得有如此仁德母仪天下之后,臣请皇后定要保重凤体!」
    蒙嵩听到这等马屁话,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十分鄙视地瞪着眼睛看那几个文官。蒙嵩的眼睛又圆又大,人称蒙瞪眼,众人都侧目愣愣地瞧他。
    这时帘子里端坐的皇后开口说道:「圣上多年战阵,懂兵器,他说能在船上放炮,便应能办到,你们想想办法罢。我当然每日都愿圣上能早日得胜归朝,平安无事,圣上文治武功,修仁德之政,上天必佑之。」
    召见诸臣说完政事,蒙嵩便与众官谢恩拜退而出。
    现在他没什么正事,军职在大都督府,不过不用管什么具体的事,也就是上朝或被召见时进宫来瞅瞅。当下便从朱雀门侧门出了皇城。
    皇城外,京城里一片雪景,树上的雪如同团花一般,景色却比秋天更好看。
    寒冷的天气里,长安城街头依旧熙熙攘攘。曾经逐鹿争夺的四塞之地,变成了天下的太平中心,王朝的战争仍旧在延续,但越来越远离腹地,饶是战争期间,长安城也完全不必戒严。
    蒙嵩乘车沿着朱雀大街南行,观世情百态,对开国公郎泽卿的一个观点是认同的。那便是越富裕越有前程的职业,哪怕是武夫,也能有地位受尊重。因为这天下本来就功利,读书清高是因为可以做官谋得好前程。.
    天下日渐承平,武夫若无用武之地,削减军费开支,必定地位轻下。
    蒙嵩这次没有随驾出征,不过一直都关注着西域的进展。蒙嵩见识过王镡经验丰富手段多样的用兵,他本身也是禁军大将,很了解禁军战力,对王镡亲率精兵还是很有信心,至少可保不败。但对西域战争的结果依旧不敢判断,战阵上本来就是瞬息万变!
    禁军大部分也在长安城,只要走近城头和军营,也能发觉将士们无一不在谈论西域之战。
    而现在,听说前方军队在蒲昌海边筑城了。
    蒲莎国诸部、獯鬻联军腊月中旬继续向唐军进攻的方位进军,已到员渠。
    大队人马中主要是蒲莎军卒、獯鬻人、曷萨军卒,但也有少量旄羝人和,实实在在算得上联合军队。
    旄羝人是打酱油的,不过他们会把前线情况快马送回卫藏去给贵族,此时卫藏诸部贵族也坐立不安,随时在关注着西域的进展。这场厮杀看起来是蒲莎军卒的战争,但势必影响整个西方。
    诸部及教派贵族其实也对蒲莎军卒非常不满,因为河西附近的蒲莎国部落依靠于阗为后援,没少干坏事。不过相比之下,中原王朝的巨大国力更让他们担心产生颠覆性的巨变。贵族们希望维持现状,保有他们既得的地盘和收益。
    所以他们一面在敦煌设驿馆,与唐国官员友好互市、互通有无,一面又希望唐军战败!
    曷萨巫师甚至在军中焚烧尸体,以法术诅咒唐***队遭遇灾祸!这让蒲莎军卒十分不满,少不得大骂曷萨人是「魔教徒」。
    联军在员渠逗留了很多天,现在上层似乎是比较迷茫的。他们不愿意去进攻唐国人修建的工事。这是游牧军队最头疼的玩意,连半牧半耕的獯鬻军队,也对攻坚很不拿手。
    康句类显然也很急,以西域蒲莎之地,负担几十万人的粮草难以久持。
    在员渠过完年,到了正月间,一个好消息打破了僵硬的气氛:唐军的堡垒刚修了个大概工事,大股人马已离开堡垒,沿昆其河西进!
    康句类的脸都快笑烂了。
    他立刻与獯鬻军大将厍狄粟文见面,决定立刻拔营向尉犁开拔。
    康句类说道:「唐军不熟地形,便是有向导,也不敢在山沟之间随意乱跑。他们必定是循昆其河进攻尉犁。」
    厍狄粟文以为善,说道:「中原人最喜沿河流行军筑营,三次进攻草原无不如此。眼看开春后冰融,他们还能依靠河流为水运粮道!」
    康句类的年纪比厍狄粟文大得多,但情绪却更激动,说道:「唐军不沿昆其河进军,我把手里马鞭吃了!」
    二人当即约定,大军提前赶往尉犁布阵,等唐军来攻城,就背城结阵决战!就算是蒲莎国和獯鬻人,有城凭据也是很好的事,步骑都能得到城内的粮草和各种物资供应。
    但是等康句类这边一众人马快到尉犁时,忽然听说唐军在快到尉犁时,不知是何原因,突然有要撤军的动静。前锋骑兵已经后撤,后翼两三万大军(应为乡勇后军)也在后撤!
    康句类大骂:「不好,唐军想跑!」
    厍狄粟文也沉吟道:「难道唐军此时出动是佯动,想吸引我大军前来,拖延时日?」
    康句类听罢,眉头也皱到了一起,不确定地说道:「诱敌之计?欲引咱们去攻城?」
    他骑在马上望着前路,立刻又说道:「待我细问唐军到什么地方了。若离尉犁近,回去的路远,咱们以骑兵先行,追上唐军,迫其就地列阵防备。待后续大军跟进,便能逮住一大股唐军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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