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一小兵

第五百四十五章 都是为了赢

    
    月明星稀,夜晚十分的宁静,但王镡知道敌兵已经靠近过来,预计明天早上就将出他如今所处位置的附近。
    没当值的将士们都早早歇息了,此时连中军站哨的亲兵也或站或坐。王镡从敞着的帐篷看出去,正见一个亲兵士卒正坐在火堆旁边,埋头拿着针线,默默缝着身上的衣裳。那士卒长得很壮实,但特别年轻,看起来也就十几岁。
    王镡伸手揉了一下脖子,继续在简陋的案板上,在纸上写写算算。
    平射的铜火炮刚造出来不久,就有炮表。所谓炮表,就是规定火炮尺寸、装药量、铁丸重量之后,利用抛物线公式,经过计算和测试,制作出的一个表格,对照每个仰角的射程。
    但是,这个炮表是基于平地的表格。现在王镡就是在临时计算在坡度十几度的情况下的炮表,因为时间紧迫,今天才刚刚扎营,以至于天黑了他还没算好。
    当初的平地炮表是在长安城北郊禁苑校场内制作的。
    首先算出重力加速度,原本公式里的数据不能用,因为找不到单位米、秒与现实计量的对照换算值。
    方法是重新实验,时间的测量是带刻度的沙漏,以弹指(约等于秒)为单位;长度单位是丈、尺、寸、分、厘、毫、丝,当然后面的所谓精度单位可以不用管,以现在的火炮工艺和测量工具,太小的单位压根无意义。
    利用铁球从高塔上丢下去的时间和高度测量,反复多次取平均值,就能算出重力加速度。
    接着就是仰角下产生的初速向量计算,也很简单。仰角用木制量角器,三角函数值只要照角度画一个三角形建模,用各边图形长度乘除就行。
    如此方法制作的炮表,不仅有简单对照表,还能设定公式。临时发现炮表上没有的角度,可以当场快速套公式计算。
    当实际战场有坡度时,也能用运动学基础公式进行推算,形成新的炮表。
    关于战场射程长度的测量,王镡大概记得近现代是用炮镜。而现在显然没有这个玩意,也做不出来,他的法子就比较笨了。
    两个法子,一是选那些距离感比较强的人用眼睛估计,比如以前守城时,在城墙上替抛石车观测远近的人;二是在战场上用绳子量出整数距离后,钉木桩,开战时就根据那些木桩为参照物。
    现在前面的坡上就有很多木桩,白天时钉的,稀稀疏疏。估计敌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因为没有丝毫防御效果。
    就在这时,一个人靠近过来。王镡在陌生的地方本能地比较警觉,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穿圆领绿袍的书吏端热茶过来。
    他便没有理会,接着又恍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你会识字算术?」
    那书吏忙躬身道:「回圣上,小人会。」
    王镡立刻招手过来:「你来帮朕算。」
    那书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瞧了一眼桌案上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有各种符号和阿拉伯数字,脸上一副要哭的样子。
    王镡抬眼瞧了一下,安慰道:「别急,朕教你用计算过程,你只要照过程算数就行。」
    王镡与他交谈了一会儿,书吏渐渐恍然,果然只要把特定的数进行加减乘除就可以。书吏又告辞出帐篷,稍许拿了一副算盘来。
    很快中军帐篷里就响起了娴熟麻利的「啪啪」声,那书吏算得非常快。算盘如同古代版的计算器,效率比笔算高多了,王镡深为佩服。
    一夜无事,天刚蒙蒙亮,王镡便在军营外的熟悉的鼓号节奏醒来,起床穿衣披甲。一众亲兵照顾他。
    王镡问道:「敌军到了?」
    昨夜帮他算术的书吏回答道:「回圣上,其前锋如期到达,占据了西边的高处山坡。」
    王镡伸展开双臂,几名效节卫便忙把带着青盐洗涤清香的干净里衬给他套在身上。王镡神情平静镇定,目光沉静却锐利,精神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他显得十分淡定,还问那书吏:「对了,昨夜忘记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敌兵靠近了眼皮底下,皇帝还有心情关心一个小吏,他的从容感染了所有人。
    书吏急忙答道:「回圣上的话,小人叫张甫,巴蜀人士。」
    王镡道:「你的官话说得挺好。」
    王镡很快在众人帮助下,把精致的扎甲披上,深紫色的斗篷也系上。他在战阵上从不穿黄色的衣服、甲胄,太鲜艳了,在特殊情况下容易引起敌兵的照顾。
    鎏金扣的皮带系上腰间,王镡提起剑佩戴上,然后才洗漱吃个半饱。
    他一身整洁地走出帐篷,先站在坡上观察了一会儿。此时天色更亮了,初春的清晨,山沟间还笼罩着乳白色浅浅的薄雾,王镡抬头看天,今日天气很好。
    西面山顶却没有雾,王镡眺望过去,能看到上面有旗帜,还有人影站在上面。
    战前站在高处的人,多半都是联军的统帅大将。昨天王镡还去过那里,或许脚印现在都还在,显然猜测着蒲莎王可能也在那里,王镡心里有种很近的感觉。
    不同的人站在同一块土地上,立场也会不同,而今蒲莎王在想什么?.
    王镡眺望了一阵,武将们陆续来到了中军。禁军以往多年的战阵习惯,依旧保留了不少,先到主将跟前来,最后再部署一下战阵。
    来了上百人,营将以上的武将几乎都到了。众人一面观看对面的战阵,一面等着王镡下令。
    「昨夜已军前议事,一切照原定部署。」王镡开口道。
    这时众将便陆续安静下来。
    王镡继续说道:「阵前照实情,诸将可合理地临机决断。不过,未经允许,不得使用铜火炮及火绳枪!诸位记清楚,用火器的讯号是《十面埋伏》;反击的讯号是《将军令》!」
    众将嚷嚷着纷纷应答。
    王镡顿了一下,心道:像这种摆开了决战,是双方你情我愿才能发生,若是蒲莎和獯鬻联军不愿意,他们能把军队集中到这里来?这是个机会,王镡盯住的是联军的骑兵。特别是獯鬻军铁骑,因为在他眼里,只有獯鬻军精骑才算得上合格的有组织性的骑兵军队!
    需要引诱獯鬻军精骑上来,战争才能真正开始。
    王镡神色变得肃然,又说道:「禁军是唐国最精悍的儿郎组成,装备吃穿,都是最好的,是无数唐国百姓的民脂民膏!」
    这话顿时很严重了,众将敬畏地站正了身体。以民为本,是秦朝时就有了的思想,王镡这话还是很接地气。
    王镡朗声道:「儿郎们翻山越岭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出丑,叫人耻笑,是为了我大唐的脸面,勿负朕与黎民百姓的殷切期待。为尊严,为保国安民,为祖先留下的每一寸国土,愿诸位勠力杀敌!」
    人们纷纷回应。
    王镡听罢也不多说了,下令道:「备战!」
    众将大声喊道:「为皇帝效力!」「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漫山遍野都是成队列的军队。厍狄粟文观望着前面唐军的气势,整肃的军容,便说道:「敌人数只是咱们的三分之一,但这是场恶战。」
    唐军步骑在此地布阵的人数一共才五万多人,而联军约十五万人!
    蒲莎王疑惑地问道:「唐军先到此地,为何不选咱们占的这片山,却要的是对面那片地方?」
    厍狄粟文也完全没看明白,只道:「不过对面开阔,正能痛快地战一场!」
    联
    军步骑浩浩荡荡,陆续到达了战场,声势更大,人马众多,横向展开更广,渐渐地形成仿佛一个半弧,对唐军侧面都形成了半包围状态。
    超过二十万人马在这地方聚集,山沟之间喧嚣异常,旌旗如云,场面十分浩大壮观。
    双方游骑在两山之间的山沟里已经冲突起来,常能见到拉弓的骑士身影在远处视线中越过。
    联军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厍狄粟文和蒲莎王都决定主动发起进攻。厍狄粟文建议道:「正面坡最缓,前军步卒可以靠近之后再结阵,然后出动步卒进攻。骑兵在两翼侧后护住,按兵不动。
    虽然有所准备训练,但蒲莎军战马在火器爆响面前可能不适,先以步卒对敌步卒方阵,最是妥当。」
    蒲莎王虽然是联军的最高统帅,但他也相信獯鬻军宿将的经验,遂采纳了建议。
    厍狄粟文又说道:「唐军人数更少,但军容整肃,一次攻不下,可换人马轮流进攻。」
    一番准备后,蒲莎獯鬻联军步卒从山坡上向前移动,他们也是一群群人组成的方阵,衣甲不一,不少人携带弓箭,兵器五花八门,不过一个个却也有股子蛮劲。
    天山产铁,蒲莎步卒着甲率很高,但显然无力组织铁匠作坊对盔甲进行加工,士卒们穿的甲胄样式杂乱不一,都是各自在家里自制的。
    蒲莎王依旧很有信心,确实,战阵上并非穿得好就能打,靠的还是人的勇猛!
    大片的步卒向山下蔓延下去,就如同黑压压一片的山洪。蒲莎王看着这壮观的场面,心情激动不已,又很紧张。大伙儿来打仗,都是为了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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