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被萧绎下意识的动作弄得恍惚了一下,脑海里又闪现出一个温暖的背影, 仿佛和眼前之人重合了。
她看着那匹疯马就要冲过来, 心一揪, 立即扯开护在她面前的萧绎, 抡起边上的木桶朝着那疯马就砸过去。
木桶是旁边馄饨摊子的摊主带来的, 里头都是滚烫滚烫的热水。砸到马头上的时候,瞬间离开了, 满桶的热水溅在头上、鼻子、眼睛里,叫那疯马不住地嘶鸣,猛地刹住往前的步子。
边上众人惊惧之下, 已经顾不得看那水桶究竟是谁抡出去的了。
“救命啊——!!!”马背上的少年一下没拉住缰绳, 笔直地冲着这边飞过来,声音尖细, 听得人头疼。
萧绎担心他砸着人, 不得不顺手将人给接着。
“待着!”将人救下后,萧绎也顾不得看这少年有没有受伤,只吩咐了阿年不要乱动,便冲过去企图制服那匹疯马。
那马被砸了一下, 又被烫得不轻, 早已经没那么大的疯劲, 只凭着一股力气在原处嘶吼践踏。萧绎飞身上马,拉紧缰绳, 尽力不让它乱动。
这般僵持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匹马才终于没了力气,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也不知是生是死了。
萧绎赶紧跳下来。
阿年和那少年一道赶了过去,围在萧绎身边。阿年还有些紧张:“你没事吧?”
“没事。”萧绎捏了捏阿年的手,让她放松些,随后看向身边的这个少年。要是没有他,今儿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他虽然没有受伤,但是方才已经被踩了好几个人,如今还在那儿躺着。想到这儿,萧绎便对这人没有什么好印象,说是迁怒也差不离了。
“这匹马是你的吧?”
“……是。”那少年原本是在看萧绎的,见萧绎忽然与她说话,愣了一会儿,随后又赶紧应了。
萧绎扫过那些受伤的人:“你的马伤了人,该怎么做,不要我教你吧。”
“啊,是。”罗婉蓉红了耳朵尖,正想说她会出药钱,就听到后头有几个小厮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见到罗婉蓉,众人都是心中大定,紧赶慢赶地赶了过来。
“姑娘,您可伤到哪儿了?”为首的大丫鬟玉祥忙问了一句。
罗婉蓉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倒是那边的人,都是被那匹马给伤到的。你们几个赶紧将人送去医馆,不论花了多少钱,只从我的月例里划掉就是了,务必要治好他们。”
后头的几个小厮领命,赶紧过去给他们家小姐善后。
天知道方才他们被甩在后面的时候有多着急,都快急疯了,不管这马是谁做的手脚,他们都是跟着姑娘一块出门的,倘若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回头他们也免不了被发打板子发卖出去的结果。
好在如今姑娘没事儿,几个小厮知道小命保住了,也不嫌麻烦,一个个地将人给抬去了医馆。
“那马虽是我的马,可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疯掉,倘若知道,肯定不会让它这般伤人的。”罗婉蓉忐忑地看了萧绎一眼,见他满意了,顿时开心不少,连被热水烫的那一刹岔也忘了。她朝着边上的玉祥解释:“方才,是这位公子救了我,要不是她,我今儿怕是好不了了。”
玉祥赶紧朝着萧绎福了福身子,感激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回头我一定禀告给咱们家老爷。”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萧绎觉得她们一看就是个麻烦,半点不想沾上身。
阿年却一直好奇地看着罗婉蓉。她方才听到了,那几个人喊的是姑娘,所以眼向前这个少年,是个女孩儿?那她为什么要穿男孩儿的衣裳?
难道县城的姑娘都喜欢这样?
阿年还在发呆,萧绎却已经想带着她离开了:“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好了,那我们也不必多留,告辞。”
“唉,等等!”罗婉蓉赶紧将人叫住,发现萧绎回头看她,又羞羞怯怯地低下头,生怕他觉得自己不矜持。她还从来,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好看的人呢,“我叫罗婉蓉,还不知,公子叫什么名字呢?”
玉祥瞬间警惕起来。姑娘的名讳,哪里能这样轻易告知外人,只是她没办法责怪姑娘,只好埋怨萧绎了。
这人,怕不是什么小白脸吧?
“我姓萧,她姓陈。”余下的,萧绎并不想多说。
没问到名字,罗婉蓉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心,但是也不肯这样叫人走了:“家父一直教导,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公子舍身救我,我若是就这么让公子走了,回头家父定会埋怨的。不如,公子先去府里坐坐,吃些茶水再走?”
“不必了,我们还有事要——”
“婉儿!”后头又有一群人往这边赶,为首的是个穿戴颇好的中年男子,形容焦急,走得也狼狈。那中年男子旁边,竟然还跟着孙大郎。很明显,孙大郎今儿拜访的人,正是这位罗老爷。
萧绎心头烦躁,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是走不掉了。
孙大郎也一眼就扫到了萧绎,巧了!救人的莫不就是他们俩吧。
“爹。”罗婉蓉赶紧叫了一声。
罗老爷瞧着女儿没事,心口的大石头才稍稍送了些,转头对着几个小厮丫鬟骂道:“要你们有什么用,连匹马都看不住,小姐要是真有什么好歹,砍了你们的脑袋都赔不起!”
阿年心里一颤,觉得这个老爷好凶,比她阿奶凶多了。看来阿奶还是不错的,阿年安慰自己。
罗婉蓉怕萧绎看了笑话,忙拦住自个儿爹:“爹,您别骂他们了,那马被人动了手脚,他们哪里拦得住。”
罗老爷脸色更不好了,只是这是内宅的事,不能叫外人听了去,便也没说。
余光瞥见萧绎与阿年两个,罗老爷登时问道:“这二位是?”
“爹,这就是方才救了女儿的萧公子!”罗婉蓉一脸激动,“要不是萧公子出手,只怕今儿爹您就见不到女儿了,您一定要好生谢谢他。”
“那是自然。”罗老爷一向大方,更何况此次萧绎是救了他女儿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萧公子,还请移步府上吧。”
萧绎心中却烦不胜烦。
孙大郎怕他太过耿直抹了罗老爷的面子,也站出来劝说:“萧小哥啊,罗老爷是咱们安阳县首屈一指的大善人,别担心啊。”说完,又朝着罗老爷,“这萧小哥是陈家村的,不常来县城,估摸着还不知道您的大名,别扭些也是正常的。这位萧小哥也是我们那儿的传奇人物了,前段时间打了一头野猪,不知轰动了多久,如今又打到了一头鹿,今儿正是过来卖野物的,谁想到又刚好救了您家的千金。”
罗老爷听着哈哈大笑:“原来还是位少年英雄!”
他让几个小厮让路,亲自请萧绎过去:“萧小公子救了我家小女,我罗某若是不厚礼相谢,回头别人是得笑话我的。”
孙大郎也扯了一下萧绎的袖子。
萧绎不得不应下。
罗婉蓉跟在罗老爷身后,见萧绎没有拒绝,悄悄欢喜。只是眼神瞥到萧绎身边的阿年,却又一瞬间的迟疑。她刚刚就发现了,萧公子极为维护这位陈姑娘,只是不知道,他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莫不是兄妹?真是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罗老爷留了人收尾便带着萧绎几个回了罗府。
县城里有几家富户,其中罗家又是富户中的富户。早年间罗家还做过皇商,即便后来退下来了,在县城里也非比寻常的人家,再兼罗老爷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施粥修路建学堂,哪一样做得都不少。这般名声地位,就连县衙里头的官吏,也得礼让他三分呢。
孙大郎本来托了他爹的面子,才能去罗家拜访一二,谁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儿,当下对萧绎和阿年的印象又好了几分。这两个都是有福气的。
罗老爷的宅子不算远,没多久便到了。期间,萧绎生怕阿年赶不上,一直牵着她的手,生怕她走丢了。
罗婉蓉看了一路,到家的时候,还有些酸溜溜的。
真希望他们是兄妹!
罗家主母早丧,不过今儿的会客,也无需女主人过来。罗老爷让人上了茶,请萧绎几个坐下,又让罗婉蓉坐在他身边,便与众人聊开了。多数时候还是罗老爷在聊,萧绎出于礼貌,总会回答两句,孙大郎更是见缝插针地夸一夸萧绎,恨不得将所有的好词儿都安到萧绎身上。
只是可惜,孙大郎知道的好词并不多,一番搜肠刮肚后,再也说不出别的了。
阿年只一心吃着东西,她中午没吃饭,有些饿了。罗家的东西好吃,还都是没见过的,阿年看到这些,总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乡巴佬。
罗老爷不动神色地将萧绎的身份套了个大概,面上依旧和善:“前阵子望月楼得了一头野猪,我还过去吃了一顿,只是没想到,那野猪竟然是萧小公子打的。这样的年纪,委实难得。”
“谁说不是呢。”孙大郎应道。
“那萧公子如今是住在陈家?”
孙大郎点头。
罗老爷拿起茶盏做掩饰,也有些同情这位萧公子了,寄人篱下,还分文没有,不遭嫌弃才怪。
边上的罗婉蓉忽然灵机一动:“爹,要不让萧公子住在咱家?”
“噗咳咳咳——”罗老爷差点没被茶水呛死,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自家宝贝女儿。
阿年立即放下点心,幽幽地盯着罗婉蓉。
“放心。”萧绎悄悄握住阿年的手,怕她想不开发脾气。
阿年还是觉得不开心,有种自己的东西被觊觎的感觉。本来还挺羡慕这个县城里的姑娘,现在,就只剩下警惕了。
萧绎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小声问道:“怎么了?”
“要回家!”
萧绎笑了笑:“好,等会儿就回。”
阿年松开了拳头,心里好受了许多。
罗婉蓉却觉得自己这提议简直好极了,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中,完全没有看到这两人的小动作,仍旧同她爹道:“萧公子救了我,咱们也不能看着他在别的地儿受委屈吧,将他接过来吧,算是报恩了,爹您看怎么样?”她祈求地看着罗老爷。
罗老爷扫了阿年一眼,见对方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这才一脸讪笑:“见笑了诸位,我家小女被我给宠坏了,说话没头没脑的,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爹!”罗婉蓉撅嘴。
“住嘴,爹自有成算。”罗老爷可不纵着女儿。
罗婉蓉气地转过了身子。她这个想法,明明很好啊,侧脸看萧绎,罗婉蓉发现萧绎也完全没有心动的样子,她心中一叹,有些沮丧。
三人一直留在了罗家,罗老爷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大商人,没有罗婉蓉打岔,说得话总是恰到好处,叫人听着心中愉悦。因罗老爷好客,几人一直脱不开身,知道用过了午饭,萧绎才找到机会告辞。罗老爷再三请人留下,如此互相客套了几番,终于能走了。
萧绎一身疲惫,头一次发现说话也是一件幸苦的事。
临走时,罗家一个小厮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了门边。罗老爷对着三人笑了笑,掀开托盘上的红布。
孙大郎没忍住嘶了一声。银子啊!这些,少说得有二十两了吧。
这可是稀罕的东西,寻常人家有几贯铜钱就不错了,哪里还能看到银子。也就他们孙家富裕些,家里有些银子,但也没阔气到拿这么多银子送人的。
罗老爷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公子高义,舍身救了小女一命,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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