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之证

3.第三句 期

    
    # 003
    走出安阳分局时已经天色日暮,段寒江在安阳的审讯室待足了24小时,最终陆诀还是因为没有证据,愤愤不平地请送他出去。
    段寒江走出警局大门,凉风灌进脖子里他不由得哆嗦,心里还有点放不下审讯室里的暖气,想在里头多再多待一会儿。
    不过陆诀赶他走的态度和押他进来时一样,都不想多耽误一秒。
    陆诀站在台阶上,等着段寒江走下去,明显矮了他一大截,他才瞥着居高临下的视线叫住段寒江,“段队,等等。”
    段寒江回头看向陆诀,连眉毛都表达着‘有屁快放’的意思。
    陆诀不慌不忙地说:“有个事我觉得应该通知你,上头把你八年前那个案子,交给我们队重查了!”
    这个消息段寒江意外又觉情理之中,他既然有了嫌疑,八年前的案子就有了疑点,不然他作为嫌疑人就没有了动机。
    他盯着陆诀愣地片刻,蓦地嘴角往上一扬,“那你们查到什么告诉我一声。”
    “只怕告诉你的时候是在公诉法庭上。”陆诀语气戏谑,就像一颗已经点燃了引线的炸|弹,随时准备上去拖着段寒江一起爆炸。
    段寒江却当作没听见直接转身,可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又回头对陆诀说:“陆队,给我一百打车,还有早饭钱。”
    “开玩笑!我凭什么给你钱!”陆诀愤然。
    段寒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的手机被你们当物证收了,没带钱!不给,小心我投诉你虐待拘传对象!”
    陆诀无视段寒江,转头对旁边和他一起‘送行’的小刑警吼:“给段队喊个顺风车,再去对面买俩包子!”
    实际上段寒江没被饿着,早中晚都吃过盒饭,不过陆诀受他威胁,看来是真下过别给他饭吃的命令。堂堂刑侦队队长能这么幼稚,除了陆诀也没谁了。
    不过他现在没底气跟幼稚的人计较,他好几年都没揣过钱出门,平时习惯用手机付账,突然没了手机才猛然发现现代人的生活已经被一块智能砖头绑架了。
    所以,段寒江不得不等陆诀给他叫的车,顺带把包子也等到了。他随手接过来发现不只两个,先咬了一口才对小刑警说:“谢了。”
    小刑警往警局大门里瞥了瞥,小心地对段寒江说:“段队,你别把咱们队长的话放心上,他就是嘴上不饶人。”
    “把他的话放心上,早30年前我就已经被气死了。”段寒江回了一句让小刑警莫名其妙的话,转头上车了。
    段寒江住的地方成了凶案现场,不过车停车库,没被扣。他回去一趟把车开出来,平时在外面一般用的都是警察证,他闷头在车里找了半天真被他把身份证找了出来,还另外找出了一百八十四块。
    段寒江就揣着这一百八十四块在街上绕了一圈,终于绕到了平阳宾馆对面的一家老旧的手机店。他停好车准备下去,看见正好一个年轻的姑娘走出来,看着姑娘很眼熟,是安阳支队的外勤刑警。
    看样子安阳支队果然在重查8年前的案子,于是他豪不犹豫地走进了手机店。
    手机店的老板是个闲得斗地主的中年男人,段寒江走进去看了一圈,兜里的钱只够买一部老人机,他随手指了一部。
    老板喊价二百五,被他砍价砍到一百五,还另送他一张卡,含五十话费,最后老板和他称兄道弟地成交了。
    段寒江用剩下的三十四块买了包烟,给老板散了一根,然后一手撑着柜台,视线透过玻璃门望到对街,看着‘平阳宾馆’四个字,他随口问道:“老板,你在这里开店多久了?”
    “十来年了吧,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大家现在什么都网上购物了,每天都跟捡漏一样!难啊!”老板苦着脸,眼里仿佛含了一把辛酸泪,段寒江递给他的烟都快被他给捏碎了。
    对于把时间全交给工作的段寒江来说,老板的辛酸他完全能够理解,因为他平时连买个卫生纸也叫外卖,叹了口气说:“对面那家宾馆是不是也开挺久的?怎么还没倒闭?”
    老板瞥着‘你问对人了’的眼神向段寒江挑了挑眉角,“这个啊可说来迷信了,你看这周围拆的拆,迁的迁,到处都是流水的店,有的门面三天换一个样,可这平阳宾馆据说开了二十多年,现在还在这儿!而且啊——”
    段寒江斜眼往柜台里瞥,老板的声音刻意压下来,凑近他耳边继续说:“七八年前宾馆里杀过人,还有个什么连环杀人犯在里面被抓的。”
    “什么杀过人?杀过什么人?真的假的?”段寒江满眼的怀疑。
    老板见段寒江不信,打算把家底都掏出来似的,“你可别不信,我亲眼看到的。”
    段寒江惊异,朝老板挑了挑眼,越加怀疑地问:“亲眼看到?看到凶手杀人了?”
    “那倒没有!”老板下意识地撇清,“但是我看到死人了!”
    段寒江绕半天到这里来买手机不是因为这里手机便宜,而是他隐约记得这家店八年前也在。不过毕竟八年过去了,对老板他确实只是随口问问,却不想有意外的收获。
    老板见段寒江有了兴趣,八卦之火熊熊燎起,“我那时就住这楼上,对面就是宾馆的房间,那天我睡了午觉起来就去阳台往对面望,望着就望到了两条全是血的腿,然后有个男的跑进来,被吓傻了,过了一会儿又跑出去了。”
    “人那男的杀的?”段寒江问。
    “我看不是,他跑进来然后就跑出去了,死的那女的一直躺那儿,我一开始还以为又是哪个青少年跑到宾馆还流孩子,还想那男的又是个不想负责的,就这么跑了。”老板狠狠啧了一声,继续说:“后来才听说那是杀人了!把我也给吓死了,我还在那儿望了半天,想看那姑娘长什么样呢!”
    段寒江脑子里把老板的话过了一遍,问道:“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你要是把尸体当好戏看半天,你也能记得这么清楚!为了去晦气,当天我就回老家去拜菩萨了,过两天回来听说凶手抓到了!不过我还是换了个地方住,不过在店里,有时看着对面的窗户还会觉得瘆人,听说那姑娘死的很惨!”老板说完怆然地瞪着段寒江。
    “那你记得你看到的男的长什么样?高矮胖瘦?多大年纪?你看到他时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段寒江继续装好奇。
    “这哪儿记得,反正是个年轻人,长得肯定还行,当时我还嫉妒了一下。”老板本来嗓门提起来,这会儿又压着声音神秘地凑近段寒江叮嘱,“我告诉你,今天,就中午还有警察来我这里问这个事,要不我也没想起来。你可不要随便跟人说啊,省得惹麻烦。”
    段寒江在脑子里把老板说的人和张林军对比,若是按现在的审美,张林军整容前比整容后好看,可仅凭这点信息他不能得出任何结论。
    不过当时案发现场除了张林军和被害人,没有第三者的足迹,也就是说如果老板没记错,那老板看到的人就是张林军,但老板并没有看到张林军杀人,那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张林军杀人之后离开,因为什么原因又返回了现场。
    二是,张林军根本不是凶手。
    段寒江暗暗抽了口气,明知故问接着老板的话问:“哪个事?”
    “就刚跟你说的,对面宾馆杀人。”老板的声音越压越低,“跟你说的这些我可都没跟警察说。”
    “那刚我进来时出去的姑娘,你跟她说过吗?”段寒江这会儿的语气变了,像市井里最油滑的骗子。
    老板突然地警觉起来,眨巴着眼睛问:“说了,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告诉你她是警察。”段寒江笑道。
    “啥?”
    “我也是警察。”
    “泥马!”老板骂了一句,反应过来才有点慌,“我可没干什么犯法的事。”
    段寒江保证道:“没说你干了犯法的事,只要你现在把你的望远镜收起来了。”
    老板一急,“什,什么望远镜。”
    “你偷窥对面宾馆的望远镜!”
    “我没有偷窥,我就是在阳台上不小心看到的!”
    老板越急,段寒江越气定神闲,漫不经心地答道:“你说你在阳台上看对面宾馆窗户时用的是‘望’,说在这里看对面窗户时用的是‘看’,你用什么望?用什么看?钟点房有什么好戏?”
    段寒江此刻的表情在老板眼里特别地欠抽,不过老板没敢抽,好在段寒江立即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但是说的话还是让他想抽人。
    “你也不用否认,你刚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手机质量还不错。”段寒江举起手机在老板面前故意晃了两下,“不过这事归辖区派出所管,作为男人,我理解!”
    段寒江把手机揣进兜里,特地安慰地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才往门口出去。
    结果他刚打开门,迎面跑来一人对直撞在他胸口,他只看到了对方头顶的发旋,对方连忙低头跟他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段寒江回了一声,对面的人站直起来,他不自觉地多打量了两眼。
    小伙长得跟明星似的,一身破夹克半点没给他的帅气减分,反倒像让大明星接了地气,变得亲切可人了。不过段寒江注意他不是因为他好看,而是出于一种职业直觉,警察对犯罪分子的直觉。
    段寒江打量着就对上了对方的视线,不过他只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歉意,刚刚的直觉成为错觉,他掀了下嘴角表示揭过,转身出门往对街过去,在门关上前他听了一耳朵店里吵架一样的对话。
    “老板,便宜点。”
    “你这古董破手机我能给你修好——”
    段寒江穿过马路,拿他的新手机给周愚拔了个电话,他只说了一句,“到平阳宾馆来一趟。”
    周愚没有任何回话的机会,段寒江已经挂断,若是换个声音他会以为接到的是绑匪电话。他眯着眼看了眼周围的同事,分析了一遍段寒江拿新号码打给他的原因。
    段寒江被安阳支队的人带走,已经过了一整天,他忐忑了一天,突然接到段寒江的消息,段寒江现在的处境不方便查案,所以他以为段寒江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线索要告诉他。
    分析透彻的周愚找了个理由出去,开着警车到了平阳宾馆,在宾馆大厅见到段寒江。
    他凛出一身干大事的气势站到段寒江面前,“师父!”
    段寒江抬了抬眼皮,“带钱了没?”
    “什么?”
    “我手机被陆诀那小子收了,没带卡,给我开间房。”
    “什么!”
    “队里我不方便去,家里被封,你要眼睁睁看你师父睡天桥底下?”
    周愚感觉受到了巨大的欺骗,在脑子里先气了一遍,再对段寒江说:“你用新号码也是因为手机被收?”
    段寒江嘴里叼着烟说:“不然?我吃饱了撑的?”
    “我才是!”周愚莫名地嘟囔了一句,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去给段寒江开了间房,把小票塞给段寒江说,“六百八十八,记得还我。”
    段寒江随手把小票揣进兜里,对周愚挥了挥手回:“行了,抵你被扣的奖金,可以滚了!”
    周愚气冲冲地准备往外走,但突然又停住,他嘴里念叨着“平阳宾馆”。
    段寒江那么多酒店不住,偏要来住这个两头不近的破宾馆?
    他立即又退回去,追上段寒江,“段队,你是不是在查八年前的那个案子?”
    段寒江定住脚步,不是因为周愚,而是他透过玻璃看到刚刚在手机店撞了他的小伙,进了宾馆车库。
    一般人是不会从车辆出入口进车库的,这人还故意沿着墙沿走折线,进去之后又在边上停住,等到有车出来时,他才趁机迅速地跑进去。
    段寒江看明白这人是在避开监控,心想刚才的直觉果然没错。他连忙推开周愚,从楼梯往地下车库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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