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请留步

85.再相见

    
    沈思走后, 沈云初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粗气。
    门被人从外缓缓推开, 沈云初打起精神向外看去, 却视线模糊,仿佛眼前遮了一块雾气一般, 看不清晰。
    左手缓缓握紧手中的匕首, 她提起精神来, 尽力让自己去听那人的动静。
    脚步声终是停下,就在离她两三步的位置。
    沈云初喘着气, 手握匕首,沉静着没有任何动作。
    那人似乎只是在看着她,亦没有什么动静。
    终于,在过了不知多久之后, 胳膊上骤然一凉——那人割断了她的袖子,让受伤的右肘暴露在了外面。
    就在那人有动作的同时, 沈云初左手发力,匕首便带着弧度向那人袭去。
    手腕被人轻轻握住,却含着内力,压在腕间好像有千钧之重。
    终是撑不住, 沈云初手腕轻轻一颤, 匕首便脱了掌控。
    那人似是蹲下了, 轻轻捡起匕首。随着他的动作, 沈云初瞬间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迎来, 反倒是右肘上的清凉触感, 令她依然快要痛到麻木的右臂有了一丝转机。
    淡淡的草药香在空气中散漫开来,那人好似是在给她涂抹药膏。
    “都这样了,还不好好的。”那人语气平平,声音淡然,却在顷刻间便令沈云初血液凝结。
    喉头动了动,沈云初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缓缓勾起唇角,有气无力道:“这还要多谢西辰陛下了,都是拜您手下所赐。”
    叶付林不说话,继续给她涂着药。
    须臾,他将一颗药丸递到她嘴边:“吃了它。”
    沈云初没有动。
    谁知道这药丸里头都有些什么。
    其实这药丸她是识得的,前世在沧溟阁见过,是季舜凌亲手调制的内服伤药。
    可且不说这颗里头有没有加上些什么其他东西,就说现下她是文央杭州府知府沈云初,这颗药丸就不能吃。
    这世的沈云初怎么会认得这颗药丸呢?
    “不知陛下来文央所为何事。”沈云初忽视了那颗药丸,问道。
    叶付林将手中的药丸又朝她嘴边送了送,看着她道:“你先吃了,这里头没加东西,就是伤药。”
    沈云初犹豫了一瞬后,抬起左手想接过药丸。
    叶付林却躲了过去,执拗地再次将手放在她唇边:“张嘴就好,你现在不宜多动。”
    沈云初无法,只得顺从地张开嘴。
    药丸入口即化,顺着喉咙便直接下去了。没有苦味,沈云初知道这是季舜凌在其外包上了一层糖衣。
    人道良药苦口,糖衣之下,便是极苦。
    眼前渐渐变得清明,沈云初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叶付林蹲在她身前,正在为她的右肘上药,一旁摆着装满淡粉药膏的盒子。
    “所幸他们有分寸,从骨头旁边擦过去了,还没断。”叶付林平静道。
    沈云初顿时便有些想笑。
    他这世什么意思?是要她感谢他们没把她的胳膊弄废掉?
    垂眸看向自己的右肘,伤口狰狞,皮肉外翻之间已经可以看到白色的骨头了。
    沈云初冷笑了一下,指着自己的一处伤口,开口道:“您跟我说,骨头没断?”
    叶付林上药的手微微一顿,随后道:“不重,可以自己长回去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沈云初终是忍不住了,“没把我的胳膊废掉,我还要感恩戴德了?”
    叶付林抬眼看向她,神色晦暗不明:“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沈云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我同您统共没见过几次,是您肚子里的蛔虫还是什么了?莫名其妙拦我路,莫名其妙来追我,莫名其妙弄伤我的手臂,现在不过是来擦点儿破药膏,怎么就还有理了呢?”
    叶付林没有吭声。
    沈云初继续道:“我是西平侯府的嫡子,现在是杭州府知府。这辈子活了十五年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你们可倒好,这就是你们西辰的礼仪不成?上来就捅人?”
    却听叶付林缓缓道:“这辈子没受过这么重的伤,那上辈子呢?”
    他神色淡淡,仿若自己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似的。
    沈云初胆战心惊,面上却是一副无语凝噎的表情,好笑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上辈子的事情与这辈子有什么干系?我怎么会知道自己上辈子有没有受伤?”
    叶付林看向她,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相同的名字,相同的样貌,相同的武功招式,相同的性格……沈云初,你瞒不住的。”
    挑了挑眉,沈云初作出不解而又不耐烦的模样,蹙着眉道:“您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付林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蹙眉道:“你真的不知道?”
    沈云初眉毛蹙得更深:“什么知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叶付林没有说话,将药盒收好,递给她:“这个药早中晚每天涂三次,疤都不会落下。”
    沈云初也没矫情,直接接过。
    这伤本就是因沧溟阁而起,现下不过是个药膏罢了,当然要收下。
    “还有这个,每天睡前吃一粒。”叶付林又将一个药瓶递给了她。
    沈云初坦然接受。
    季舜凌配的药,效果自然不用说,她若是不接那才叫犯傻。
    做完这一切后,叶付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突然伸手拽住她左臂,将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走吧。”说着,便要将她向外拉去。
    沈云初想要挣脱,可叶付林力气出奇得大。
    惊慌中,她喝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到底想要我干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们西辰了?”
    叶付林不说话,只是拽着她向外。
    手搭上门扉,叶付林正欲向外推,却被外面的人率先给拉开了。
    沈云初抬眼看向外面,便见一片漆黑之中,屋内烛火隐约映照出傅家远的面庞,伸手是一群身着玄色衣衫的人。
    他竟带着锦衣卫暗卫来了。
    从前在沧溟阁的时候,沈云初从未听说过锦衣卫暗卫这回事儿,说明这支队伍定然是极为隐蔽的,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会亮出来的。
    可现在,在叶付林和隐藏在外头的沧溟阁众人面前,傅家远直接带着暗卫上了门。
    不知怎的,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沈云初只觉得疲惫混合着痛感一瞬间席卷全身,脑海中一直撑着的那根弦,“呲”一声,便断了。
    脚下虚浮,沈云初听到他道:“不知西辰陛下前来,有失远迎啊。”
    叶付林没有放开她,回道:“四殿下别来无恙。”
    顿了顿,他目光在傅家远身后的一众人身上绕了一圈后,又回过目光,轻笑道:“现在应当叫贤王了,这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陛下到访,也不说一声,自己就带着人来了,都不给文央一个迎宾的机会。”傅家远笑着,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
    “就是来待一下,马上便回去了,不劳烦了。”叶付林笑道。
    沈云初心中不禁冷哼。
    他当他自己是什么?西辰的一条狗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即便是普通老板姓,从西辰到文央也需要通关文牒,更何况是西辰皇帝?
    “这可不行,”傅家远笑得十分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在与叶付林谈笑一般,“您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要怪我们文央招待不周了?”
    话毕,他微微一挥手,身着玄色衣衫的锦衣卫暗卫便齐齐上前一步,围住了整个屋子。
    当先一人,便是范良。
    叶付林瞧着,手却将沈云初的手臂握得更紧了。
    傅家远缓缓走上前,面上依然带着笑道:“不知陛下一直抓着我们沈知府,所为何事啊?”
    叶付林丝毫不相让,直直地回望着他,右手紧紧扣住沈云初左臂:“同沈知府相谈甚欢,准备将她带回西辰。这样的人才,在我们西辰绝不会仅仅是区区一个知府。”
    傅家远挑了挑眉,目光划过叶付林身侧被拽住的沈云初:“沈知府如此有才,在我文央只能做一个知府,这说明我们文央人才济济。而反观西辰……陛下,我无意说西辰无人,只是您的意思不得不让我这样揣测。再者,您觉得知府这官儿还不够大?这可是正四品大员,虽说不在中枢,可也是一方的父母官,整个杭州府辖域都属于沈知府管,这大大小小的事宜可不少。陛下,您问问沈知府,文央可有新科状元直接做四品知府的先例?”
    一番话,将叶付林堵得哑口无言。
    沈云初心中的畏惧早在看到傅家远时就烟消云散了,此时看见叶付林被噎的说不出话,倒也觉得新奇。
    这可是前世今生都未曾见过的。
    见叶付林仍是没有动作,傅家远不禁蹙眉,显然,他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光了。可虽说不耐,但毕竟对面儿是西辰皇帝,该有的礼数还是得做到。所以他压下心中不满,仍是好声好气,微笑着道出两个字:“放人。”
    沈云初嘴角一抽,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位知不知道他有多好笑?那般恭敬的神情和声音,却只说了这么两个颇为不敬的字,着实是滑稽。
    叶付林仍然没动,可沈云初却感知到了他的情绪。
    似乎有不安,有愤怒,还有轻蔑。
    前世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对于他的心情,沈云初根本就无需看他脸色,只需往他身旁一站,便即刻可以分辨出来。
    说实在的,她本以为自己再次看到叶付林会有什么反应,可现下的再一次相见,却并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出来。
    除了方才看到坐在马车中的他。可即便她转身就跑,也不是因为什么复杂的原因,而仅仅是怕他们伤及自己性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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