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生剑

第三十三章 苦命老沈

    
    若放到平时这也不算什么大案子,比如山贼截杀,护卫监守自盗,亦或是内鬼里应外合,再夸张一点或许干脆就是事主报了假案都有可能,所以一般随便派出几个有经验的捕快也就查的差不多了;但问题是这次事发地点是颇为邪门的姥姥山望孙崖附近,那座孤峰自梁国设聊城有记录之前,就被当地山民所避讳,相传夜间会有厉鬼徘徊取人性命。
    如果这只是乡野传说也就罢了,可真正让人胆寒的是每到夜晚望孙崖下面就会密密麻麻沾满无数‘人’,这些人全部穿着破烂且之盯着头顶孤峰上的石像一动不动,有大胆的山明曾经认出那些人中就有曾经失踪在附近,已死去好些年的熟人。
    所以但凡来往的客旅,都会在当敌人的提醒下刻意避开佬山中几处邪异的地方,就算实在赶时间,也要挑正午日头最盛阳气最足时快速通过,一旦申时末酉时初太阳开始慢慢落山,那么无论如何都得远离那些险地至少十里地以上才算安全,不过即使如此谨慎,每年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倒霉的商队折在里面化为白骨,就是不知道是那缥缈的鬼怪所为,还是狡猾的山贼借势所为…
    而自从罗生打掉了雷家庄以后,附近百十里地的山贼虽说都失去了制约开始不老实起来,但这些三脚猫功夫的散兵游勇对一般武装商队也没什么威胁,那百十来个莽夫纯粹就是去给那些护卫高手送菜的,而人聚多了的话又没个有威望的带头人将他们凝聚起来,反而会在打劫别人之前先自己内部干上一场。
    那些小山贼寨子生怕卫所精锐再犯个什么病杀进来,因此也不敢搞事,所以说一般队伍过佬山只要象征性的给些买路财,他们也不会太为难。
    所以说佬山按理应该能安静个把月,再加上这个时间还从外地过聊城,尤其是南方来的商队,大多数是带着奇珍异宝上供朝廷给武帝拜寿的,别的不说光是那护卫阵容和其后的干系,就足以吓走九成九的贼人,因此若非文案白纸黑字摆在这里,罗生打死都不信居然有运送御用贡品的车队在佬山失踪了。
    “青瓦琉璃盏?这是何物,听起来好像很了不得啊,得值多少个红薯呐?”楚南枫看着案宗上画着的精美立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罗生被这厮打断了臆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这个吃货俗不俗?那等进贡的宝物岂非普通钱财可以衡量。”说着罗生指着其中一小块,“就这么一点儿,足够你吃一辈子红薯了。”
    楚南枫惊呼一声差点将口水掉到文书上,满眼望去眼前仿佛有堆成山的红薯向自己滚滚扑来,“这么贵重啊?那快去找啊!找到以后人家肯定会出钱犒赏我们,到时候咱们就只拿一点儿,后半辈子省着点吃也不怕挨饿啦。”
    “瞧你那出息!”真不知道这个傻道士是和谁学的,怎么掉到钱眼里去了!自己?不可能,罗生没那么小家子气,至少要赏银全拿再多要些其他赏赐才行…
    “只是这佬山太邪门了,上次那个鬼僧就差点要了你的小命,要不是正巧碰到贵人…”
    楚南枫摇头晃脑的打断罗生,“就是那个叫琉璃的女子?不是我说啊小师弟,美人怀英雄冢,色乃刮骨毒…”他才说到一半就被罗生将小脸揉成一团,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闭住你的乌鸦嘴,要不是人家你现在就躺在地里了,再乱说我就把你扔到狐妖堆里让你好好体会下什么才叫刮骨毒…”
    “我…里放艘(你放手)”
    闹归闹,但是正事还是要做的。
    这个青瓦琉璃盏是南方一个小藩王进贡给武帝的,虽然相比其他王族的贡品并不算贵重,但这事关王家威严体面,无论如何都得拿出个交代来,否则恐怕聊城大小管事的官员一个都走不脱,就连开封都得被牵连。
    “走,先去老沈那里一趟搬救兵,这么大的事开封府不出人显然过不去!”罗生也不管楚南枫抗议,把这家像只鸡仔般夹在腋下便飞身而出离开了自宅。
    老沈作为聊城锦衣卫明面上的总谍,虽然这些日子为了避祸赋闲在家少有出门,但这一遭大事还是先于罗生知悉;他也是够倒霉,自从罗生加入锦衣卫以后就没有一天是安心的,这才几个月这家伙先是干掉了刘大宝,又打掉了富贵坊,昨儿还将雷家庄攻陷,虽说与老百姓和朝廷而言干的都是大快人心的事儿,但却将血杀门得罪了,连带自己都被这些人记恨上了,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家伙真是晦气的很,自从他来了以后就没一件顺心的好事!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贪恋在聊城的外快,哪怕打个报告调去开封看大门都比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好…现在得了,连给武帝进贡的贡品都能在我们地界丢了,大家都等着掉脑袋吧!”
    他越想越憋屈来气,就连平日里喜欢的紫砂茶盏都看不顺眼欲碎之而后快时,罗生正巧赶来,老沈不得不暂时将火气压下,收敛脾气差人将他迎进来,毕竟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就算在如何置气也改变不了困局,既如此还不如平心静气讨论一番。
    运送青瓦琉璃盏的队伍按照最慢的速度,也早该在昨天就应该出佬山到达聊城附近的驿站修整报备,老沈派出的谍子经过反复查探,终于找到了车队最后消失的地点,是位于佬山后半段接近出山口的地方,原本的车辙和随行人马的脚印到望孙崖一带突然消失不见,哪怕整个车队都长了翅膀会飞也会留下一些痕迹,可车队就是诡异的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什么都没留下。而负责侦查的几个谍子在回来后也大病不起,现在还躺在床上修养呢,而其他谍子更是连那附近都不敢去,生怕‘撞邪折寿’。
    “那依沈大人之见,咱们是去还是不去啊?”
    “去自然是得去的,无论如何都得拿回一些东西给朝廷一个交代,否则上书一封只陈那鬼邪之说,恐怕难逃被治一个玩忽职守迷信鬼神的罪,到时就不是你我官位难保,而是项上人头都得随武帝一怒搬了家啊…”老沈那张脸都快挤得一块去,看着别提有多憋屈了,眼巴巴的看着罗生这个青壮,就差开口说‘哎呀老人家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这种打打杀杀人鬼情未了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好了啦!’
    罗生自然不会信了这老头的邪,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为人作官更是如此;老沈在聊城混了这么多年,佬山里就算有什么妖魔鬼怪他也肯定与之打过不少交到,先前自己瞒着他对血杀门动手是怕他先通风报信坏了自己‘好事’,毕竟当时罗生也不太清楚老沈究竟站在哪一边;而现在既然大家都被这突发事件绑到了一条破船上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当然得拉着这老家伙一起下水。
    “听闻沈大人最近身体不适?”
    “是啊是啊!这上了年纪腿脚就不太好,连家门都不愿意出,再加上这大冬天冷的人难受,我这老寒腿哟…哎呀呀,又疼起来了!”老沈作势摸着膝盖哀叹,抽着间隙还偷偷瞄了罗生一眼,怎的这小子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还主动给他找台阶下啦?他有那么好心一个人把事扛下来?那老沈还真得敬罗生是条好汉了!
    果然老沈还没装多久,罗生便戏谑的嘿嘿一笑,指着老沈道:“沈爷不愧是老当益壮雄风犹在,你看您老嘴角还沾着胭脂呢,这是刚吃完哪家的腥啊?”
    “啊!?没有没有!”老沈暗道不对,赶忙伸手去摸,‘这些小娘皮也不说给老子清理干净,这小要让抓住话脚了的话,刚才的慌可就圆不住了…’可才擦完老沈就发觉出不对劲,今儿出门前他可是专门盥洗过了,怎么可能有胭脂?
    罗生则淡定的看着老沈由惊慌变为诧异,又迅速脸色通红一副羞恼的神情,还不忘端起原本老沈给自个儿泡的清茶,也不介意茶水变得有些微凉,学着老沈故作老沉的吧唧了一下嘴,“嗯,果然还是这清茶合口啊…沈大人那么看我做什么,放心,在下又不是长舌妇,不会再沈夫人面前乱说的。”
    “你小子诈我!”
    “哎,晚辈也是迫不得已啊,这么大的行动若是少了您这根定海神针,不光是我,大家伙儿心里都没有底!您放心,若是您腿脚真不好,那我就亲自上阵为您抬起八抬大轿,到时再找两个敲锣打鼓吹喇嘛的,保准让您老出场的时候气派十足!”罗生说完往桌子上放了几张银票抱拳谢过他以后,便带着楚南枫呈他没发火前一溜烟跑了。
    “这家伙…”这些钱是锦衣卫之前抄没那些个‘乱党反贼(鱼龙帮和郭淮等)’的家财时截下来的,若罗生没有求上门的话这钱也就和老沈没关系了,只是他宁可不要这钱也不想掺和这趟浑水,真是祸从天上来避无可避。
    老沈想起了尚且年幼的孙子以及那个染了药瘾的蠢儿子,不禁倍感悲凉仰天长叹“哎…竖子不足与谋!一个个的就知道坑老子,等那天把老子坑死了,你们就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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