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会很惨烈。每一个人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事情暂时对外保密,一来是为了确保不让敌方知道我方已经洞悉对方策略。二来,是不想影响战士们的情绪。”
“接下来的时间,分秒必争。”
“如果有什么需要,立即说,不要藏着掖着。”
二排长段宇兴小心翼翼地举手。
“说。”
“能……给点吃的吗?剩下的口粮本来就少,还得匀给战俘,这些天,战士都饿坏了……吃饱了上路,至少别当饿死鬼。”
二排长眼巴巴地望着连长。
连长静静地望着二排长,好一会,才轻声说道“能。一连二连最后的口粮都被我们带回来了。但是也不多,得省着点。”
二排长默默点了点头。
……
小小的房间里,一抹星光从头顶的小孔透下。
云一先呆呆地仰着头,坐在给他准备的被褥上。
那是一张沾了沙土,跟干净一点不沾边,甚至还有些地方破漏,露出了棉花的棉被。如果放到现代,大概不是黑心棉,也会被当黑心棉处理了吧。
据说这是一个已经阵亡的战士留下的。
云一先轻轻抚摸着被褥,脑海中闪过狗杂、张秀兰,连长,在这个世界见到的每一个人的身影,当然,还有自己的爷爷云峰。
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
“都没什么意见的话,就照这么办了。”
“今晚还剩个下半夜,一排三排支援二排的工事修筑工作,争取在明天黄昏之前把工事都修筑完毕。同时,需要增加前方的暗哨,这里很快会成为前线,我们不能当瞎子。”
“对下,明天黄昏的时候我们再把事情公布,到时候还需要支部的同志们做好战士们的思想工作。”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立即行动!”
短暂的沉默之后,在场的,除了连长和云峰之外,全部起立了,一个个敬礼。
“是!”
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小小的会议室中回荡着。
连长与云峰默默回礼。
敬完礼,除了连长和云峰之外,所有人都快步走了出去,没有一丝的犹豫。
……
一排三排很快被安排着,参与到了工事构筑的行列中。
已经连续坚持了一天一夜的二排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回到坑道中,喝一口热水,吃一缸炒面。
当看到满满的一锅炒面熬出来的浆糊的时候,浑身沾满雪花,灰头土脸的战士一个没忍住,差点哭了出来。
“吃完接着干!”
“好嘞!”
一片欢声笑语中,张秀兰忙得晕头转向。
“还能再打一份吗?”
“连长和指导员说了,今天管够!”
……
沉寂的空气,很干,却有一种酸腐的味道。
美军的轰炸已经减少了,远处传来欢笑声。
如无意外的话,曾经发生的事,大概要再一次重演了吧。
呆呆地坐在小小的房间里,云一先的心,忽然有一种刺痛的感觉。
……
山坡上,战士们点起了更多的火光,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连长叉着腰站着,眺望着正在挖掘的防御工事,时不时地与过来的战士们讨论着战壕的走向布局。
云峰来来回回地折腾着,分派人手,测量距离。
虽然他们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睡眠了,却依旧没有任何人敢懈怠。
每一个人都铆足了劲。
远处天空中,美军战机还在云间翻滚着,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大片的航空炸弹被挥洒而下,将地面变成一片火海,染红了半边的天空。
炮声轰鸣不断。
“怎么回事?”云峰轻声问道。
“你没发现从刚刚开始,我们这边的轰炸少了吗?”连长面无表情地说道。
云峰微微仰起头。
一架美军战机刚巧从头顶呼啸而过,却是直奔战场,连理都没理这边。
“是一连二连。”连长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们在对美军发动进攻。他们发动进攻,陆军肯定会呼叫支援,这样空军也就没工夫管我们了。我们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筑起第二条防线。”
“这是用人命在换时间呀……”
连长默默点了点头。
抿着唇,云峰望着远处火红的天空,似乎有些伤感了。
瞧着云峰,连长却笑了出来“不用悲伤,很快就轮到我们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云峰继续低头忙碌去了。
午夜,朝鲜半岛,气温越来越低,寒风从身旁徐徐刮过,吐出的气都会在空气中化作云雾,又迅速飘散。
渐渐地,天空中飘起洁白的雪花。
纷飞的大雪之中,李招福带着人马奋力地挖掘着战壕,马彪亲自到外围搜寻可以安插暗哨的地点,连身为书记员的宋学铭也扛着铲子下了地,虽然嘴里依旧唠唠叨叨的。
……
云一先在坑道中静静的坐着。
……
囚室里,两个士兵点起了火把,用抢指着一众战俘,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胖子在人堆里缩成一团。
一旁的少校,静默着。
……
“快快快快!”
被冻伤的、体温过低的士兵被搬抬着紧急送入坑道,段宇兴和张秀兰忙于救治。
与此同时,山坡上,数不清的身影依旧顶着风雪在奋战着。
面对死亡的前夕,比想象的要平静得多。每一个人,都只是咬紧了牙,争分夺秒地忙碌着。
对他们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是他们自己的生命,也是战友的生命,甚至是整个志愿军,整个中国的生命。
形势,并没有留给他们一丝一毫迟疑的时间。
……
一杯热水被递到了云一先面前。
仰起头,云一先望见了狗杂那张歪瓜裂枣的脸。
“给,给……天气冷,喝下去,暖,暖暖身子。”
云一先静静地望着他。
“怎,怎么啦?”
“指导员让你给我的吗?”
“我,我自己给你的。”
“为什么?”
“毛,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我,我觉得你跟我们,是,一边,的。都是为了,新中国。”狗杂断断续续地说着。
云一先静静地望着狗杂,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接那杯热水。
那一夜,云一先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捧着渐渐冷冷去的,装着水的杯子,呆在小小的房间里,聆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他在这个世界见到的每一个人,这个时代再普通不过的人,耳边回荡着他们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泪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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