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一日起, 护林所内便多了一只灵性十足的小狐狸, 队员们早已经习惯在见到队长对这只小狐狸视若珍宝的疼惜后, 也逐渐知道了隔三差五便会有一只大白狐狸远远跑来护林所外看顾这只小狐狸崽,大约是同族的长辈。
也正是因为见到这只大狐狸有多么爱惜小崽子,他们才益发相信起这只小白狐是自愿跟着他们队长走的, 且不说队长看这只小崽子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单说若真是他们队长去偷的小狐狸,那只大的绝不会对他态度那样亲和。
那只小狐狸崽子也着实只认准他们队长一个, 平日里形影不离也就罢了,连队长上山巡逻也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 总是第一时间护在盛黎跟前, 摆出十足防御的姿势。
要知道那分明自己还是个尖牙都还没长齐的小东西,却愣是把自己的饲主放在了被保护者的位置上, 那副弓着背炸毛、严阵以待的姿势令众人暗笑不已却也羡艳不已, 都说小动物心思最是单纯,谁对自己好就一门心思地想着回报, 他们可算是见到了。
自上次捉了那一群偷猎者以后, 护林所的队员们倒是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被几位前人的遭遇吓退了回去, 又或是近日盘龙山上雪势过大,总之倒是再没人偷摸着进山。
这一日连绵不断的雪终于停了, 雪后初晴, 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气温回暖让人舒服得只想叹气。
夏添早已不再厌恶大雪,这会儿见了厚厚积雪更兴起了玩闹的心思,除开两位执勤巡逻的护林员,其他几人都在院子里打雪仗,小狐狸也推着一团雪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只是盛黎怕他冻着,拿厚厚的棉衣给他做了个爪套,四只小爪子上都踩着火一般艳红的爪套,像是踏火而来,又像是踩着盛开的红梅,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在以往这是小狐狸从不曾想过的场景,当初在浮连山上时,大雪往往意味着寒冷和食物的匮乏,也意味着死亡的临近,对于他这个没有同族可以依靠的幼兽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小狐狸玩得十分开心,盛黎来抱他去吃饭时还有些不舍得离开,又是半蹲起身子冲他摆动前爪,又是小声发出哼哼唧唧的哼鸣声,让人瞧见了只恨不得什么都依着他,把什么都捧给他。
然而盛黎显然是个例外,他一把捞起不过自己两个巴掌大的小狐狸往屋内走去,一边给他去掉踩得有些湿气的爪套,一边低声笑道:“这会儿又不知道饿了是不是?是哪个小东西大半夜的喊饿,连凉水都要喝一杯?”
大约是重新迈入生长期的缘故,小狐狸这一次长得倒是挺快,表现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变得比以前更容易饿,前两天晚上睡着以后又被饿醒了。
要知道夏添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饿肚子是什么滋味了,刚饿醒那会儿,小狐狸缩在盛黎怀里十分不知所措,直到饥饿感再一次袭来,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也不愿意惊扰盛黎好眠,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盛黎护住自己的手,自己则尽可能地放轻脚步跃下了床。
除非夜里值班,否则平时盛黎倒是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卧室里更加不可能会有什么吃食,夏添借着小夜灯的光看了一圈,唯有盛黎的书桌上放着半杯清水,因为屋内暖气十足的缘故倒是没结冰,是这屋子里唯一可以入口的东西。
他若要出门必然会碰到门锁,但是这种老式木门一点儿也不静音,若是转动门把手必然会发出很大声响,以盛黎的警觉程度则肯定会被闹醒。
思及此处,夏添立刻放弃了出门去厨房找吃的念头,他只觉得肚子饿得难受,此刻也不嫌弃那半杯清水没味道,跳上桌子就探着脑袋伸出舌头一点点地舔水喝,小狐狸还不敢舔得太急,生怕两三下舔光了连半杯水也没得喝。
没想到才吧嗒吧嗒地舔了两口,屋内的灯就被人打开了,盛黎正无奈地看着他。
“饿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吗。”
小狐狸又歉疚又欢喜,仰头冲着盛黎叫了两声,乖乖地蹲在桌子上不做声了。
“以后饿了叫我起来。”盛黎抱起他开门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叮嘱,“厨房里随时都有吃的,别饿着。”
见小狐狸乖乖点头答应,盛黎这才放心,自那以后他留意了一下,发觉小狐狸就像是长身体的小孩子似的总是容易犯饿,偶尔还会骨头疼,便猜测这只小狐狸是正在重新靠近成年期。
因此除了经常给小狐狸加餐,盛黎还会时不时替小狐狸按揉一下他的爪子。
夏添曾经也有过饿肚子和骨头疼的时候,但那会儿可从没有人仔细照料他,如此一来更是依赖盛黎,只想着倘若能多当一会儿小崽子就好了,可一时他又更加思念能以人身与对方拥抱的场景,又恨不得立刻长大,早一些变成人才好。
此刻听盛黎说起自己馋嘴的事情,小狐狸觉得分外不好意思,拿脑袋在盛黎手腕上来回地磨蹭,像是希望他别再说了似的。
因为小狐狸如今时常犯饿的缘故,盛黎特意在护林所内添置了一个小保温炉,专门给夏添温着肉糜粥,他刚给夏添舀了一碗粥,就见一名队员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队员们可不知道这只小狐狸真的能听懂人话,因此即使偶尔和盛黎汇报情况时有夏添在场也从没想着避过他,此刻队员神情略有些焦急,他语速飞快地说道:“队长,老孙在山腰上银杏林那边发现了绝户套!”
所谓绝户套,就是猎人设下最狠毒的圈套,别人打猎打一只,这绝户套却是打一群,绝不留下一个活口,要知道这年头即使是偷猎者也自诩“猎有猎道”,自称不杀怀孕的母兽、对于一族动物也绝不赶尽杀绝,而绝户套这种极其残忍的手法许多偷猎者都不会用,因为这招实在是太损阴德。
但大部分人不用,不代表没有人用,否则这绝户套也不会一代代流传下来,上一次护林所抓住的偷猎者正是用绝户套,才抓住了狐族几只怀孕的母狐狸。
此刻听队员又说起绝户套,盛黎立刻联想到了上次那群心狠手辣的偷猎者,他眉心一拧,“老孙人呢?让他注意安全,下绝户套的人很难对付。”
“老孙在咱们半山腰上搭的窝棚那里,他观察了一下,说下绝户套的应该是个老手,他把绝户套毁了,看四周泥土痕迹,应该就是这两天设下的,很难保证下套的人什么时候会去查看。”
“立刻让人到大厅集合,留两个人在护林所值守,顺便通知派出所,其他人扛枪跟我上山,万一设套的人突然回去,老孙一个人恐怕扛不住。”
“是队长!”
哪怕不太明白绝户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夏添已经从两人凝重的神情里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也顾不得吃粥了,就蹲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听着,待听到最后见盛黎要走,立刻凑过去轻轻舔了舔盛黎的手背,然后仰头看着对方。
盛黎摸了摸小狐狸的耳朵尖,“夏夏放心,不是很严重的事情,我处理好了立刻回来。”
夏添点了点头,又乖巧地叫了一声,示意对方不用再分心想着自己,他会在护林所里好好吃东西等着盛黎。
盛黎颔首,转身正要离开,然而迈开步子前却又转了回来,他弯下腰,在小狐狸头顶印下一记轻吻,“我会尽快回来。”
一行人很快就收拾好了装备从护林所出发了,留下执勤的两人也各司其职,在报警后便认真盯着山上的监控摄像头,试图找出设套人的蛛丝马迹。
“靠!这儿的摄像头怎么被人搞坏了?”一位护林员猛地一拍大腿,“戴着帽子口罩,连墨镜都装备上了,看着跟鬼似的。”
旁边那人凑过去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这地方离窝棚那边很近,这边一黑,谁要是想从山林子里接近窝棚,咱们监视的人可看不着!”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都是一沉——
这一次恐怕真是来者不善。
他们立刻拿出对讲机在公共频道里汇报了这个情况,盛黎沉吟片刻,让他们继续盯着监控,并且倒回去排查一下这几天夜间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不对劲来。
夏添趴在监控室的门口,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萦绕着一股不安的感觉,仿佛兽类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让他总觉得有人正不怀好意地靠近。
犹豫片刻,他回头看了看两个正全神贯注观察监控的队员,慢慢踱出了护林所的大厅。
大雪将天地染成了一色的纯白,远处乌黑的树枝仿佛写意泼墨而成,美得格外动人,然而此刻夏添却无心去观赏,他屏住呼吸,慢慢往护林所后面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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