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护林员们而言, 哪怕知道了褚钰就是当日带人来护林所挑衅的幕后黑手,心情也不及此刻听到老陈喊出“老狙爷”三个字来得震惊。
老狙爷是什么人?那是他们护林所还未入驻盘龙山起,就祖祖辈辈自发守卫这座大山的人,真要论起对盘龙山的看顾,便是他们也自愧不如。不说老狙爷自己为盘龙山上的一草一木飞禽走兽做了多少事,老狙爷的父亲当年就是为了保护一群野猴子而被气急败坏的偷猎者误伤, 最后重伤不治身亡。
也正是因此, 老狙爷最恨的就是偷猎者,加之他又是养猴的, 最明白动物灵性,所以也最瞧不起那些不把动物性命当性命的人,他从偷猎者的陷阱里救下的动物不知凡几, 怎么可能就此为褚钰等人所用,甚至替他亲手去布置捕兽夹?
若说老狙爷是被褚钰以重金相诱他们多少是不信的, 恐怕……他是被人拿捏住了什么要害。
思及此处,几人心头都是一沉, 在来到盘龙山之前, 他们也都是过的刀口舔血的日子,出任务哪一次不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不过都是为了保一方安宁罢了, 而今为了区区一根不知真假的草药, 这位“褚先生”找上他们也就罢了, 竟然还朝着普通老百姓下手?
“那个什么褚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找这草药是要给谁去续命?还杀?, 我看他不要是续命,是来催命的吧!”老孙愤愤地踢了一脚雪,低声骂道。
“我看那一伙儿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否则犯得上这样偷偷摸摸行事?当初还偷摸来咱们护林所安监控……”另一位队员神情十分不屑,“要我说,他们真要是有正当理由不早就上山了?哪里犯得上这么弯弯绕绕的,何况还要用那么奇怪的法子找什么草药,我看受伤的狐狸未必会给他们找草药,不把他们咬死就算是心地善良了!”
盛黎不语,他到底不是初入试炼,这么多个小世界一直在和“人”打交道,见多了人情世故言不由衷,倒是猜到了几分事实真相。
待几位队员纷纷发泄了一番情绪后,盛黎才看向他们,说道:“褚钰背后的人恐怕不简单。”
“当初林永旺来找我的时候,曾几次提到过,这次是省里的一把手送人来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给褚钰镇场子,能请动这样的人,褚钰自然不简单。”
老孙疑惑地挠了挠头,“队长,这咱们都知道啊,且不说别的,就林永旺空口白牙许下的那一堆好处,普通人也根本拿不出来。”
“对,褚钰既然有这样的背景,那他为之寻找草药的人想必更深不可测,既然能让一把手送人来,也不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盛黎点了点头,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背包,见小狐狸睡得身体一起一伏,不曾受到任何惊扰,又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权势用在明处?褚钰现在这样行事岂不是处处受到掣肘,除了不引人注目,半点好处都没有。”
听到这里,几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盛黎的未尽之语。
的确,林永旺深夜独行来护林所找人,许下的承诺铺天盖地,可从头到尾都只有他和护林所的人接触过,而那位“褚先生”则是老陈从林永旺的讲述和监听中的内容得来的,除了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褚先生到底长什么样。
退一万步说,哪怕护林所的人直接将他的行为公之于众,他们也没有任何第三方证人,就连老陈“加入”他们以后,也埋伏了几日,直到今天才见到了老狙爷。
这位“褚先生”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而这一切无不显示着褚钰等人想要遮掩的心思,他们之所以如此作为,恐怕就是因为那个等着用药的人招摇不起。
而这样的情况他们倒是不陌生,要么是那个等着用药的人身患隐疾不便告人,要么就是这人已经病入膏肓,但他所处的局势不容许他在外人面前展露分毫不妥。
思及此处,老孙按捺不住,追问道:“队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盛黎却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个大概的猜测方向罢了,褚钰背景深厚,倒是没找出来他背后的人是谁。”
纵是如此,这一句话也足够让几人心中有个把握了,护林队众人都清楚,他们队长虽然偏安这盘龙山一隅,却并非是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否则这些年他们应对那些仇家没那么轻松。
而今连盛黎都说“找不出来”,恐怕并不是找不出来,而是已经不允许他找下去了。
众人心中有了考量,心知今夜恐怕要对上的是一场恶战,各自握紧了手中的□□,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山上走去。
好在如今还未彻底入冬,即使夜间寒冷,却也还能忍受,加之他们脚程快,走起来倒也不觉得多么冷了。
而另一边,老陈与褚钰等人远远躲开,只瞧见老狙爷蹲在捕兽夹旁,拿着那只夜?捣弄了一番,片刻后才慢慢退开,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几人都趴在雪堆下,借着清冷的月光紧盯着前方,几个捕兽夹大大张开,仿佛一张张贪婪而诡异的大嘴獠牙,正蠢蠢欲动地想要撕咬猎物。
老狙爷沉默地趴在老陈旁边,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无尽深意,老陈张了张嘴想问问老狙爷到底有什么苦衷,如果是被褚钰等人要挟,为什么不来找护林所的人。
但眼下根本不是聊天的时机,老陈自己还顶着“利欲熏心不甘埋没”的名头,便只朝着老狙爷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您老也来了啊。”
老狙爷瞪了老陈一眼,似乎想不出他来到这里的理由,一时间神情之间既有尴尬又有鄙夷,虽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回答他,却并没有开口。
但这一幕场景落在褚钰等几个人眼中,却反而令他们略有些放松地笑了——
老狙爷倒不是真心实意地想来帮他们,他们也知道老狙爷看不起自己,眼下老狙爷和老陈对上倒是让他们觉得大为畅快,即便是自诩山林守卫者的护林员又如何?被这落后闭塞的盘龙山困了这么多年,不也一样要为他们所用?
众人趴在雪堆后面等了片刻,却始终不见有什么动物上前。老陈觉得有些奇怪,要知道眼下也并非封山的季节,这盘龙山上夜行的动物可不少,何况今夜月朗星稀,就连方才他们往这里赶路时他都还看见了几只野兽,怎么到了这会儿反倒一只都没了?
今日老陈布置捕兽夹时就特意留心看了看,褚钰等人的东西都是上好的,且不说器具如何,刚才那只才打下来的夜?可还温热着,这样的猎物难道竟连一只野兽都吸引不过来?
不过没有野兽上钩,老陈倒是有些开心,只在心中默念,暗暗祈祷这山间的动物最好都嗅到这群人的臭味,可千万别过来,尤其是这山间白狐,它们平日最通灵性,可一定要忍住了捕猎的天性,远远地绕开。
恰在此刻,老陈眼角余光瞥见褚钰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地点了点头,身体亦随之微微侧向了老陈的方向。
老陈登时戒备了起来,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往下垂了垂,那里藏着他惯用的一柄军刺。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却没有做别的,只是抬起手,冲他的方向伸出了大拇指,做了个轻轻按压的手势。
“别做多余的事情。”那人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一条毒蛇在嘶嘶做响。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看出来了?
老陈心头微微一沉,正自疑惑不解,却见身旁的老狙爷先是故作不解地回望,在听到那人的话后,便面色一沉站了起来,他起身后便朝着捕兽夹的方向走了过去,而后蹲下/身轻轻鼓捣了一番,这才重新回来趴下。
没过多久,老陈就敏锐地听到了从不远处树林里传来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再联想起老狙爷方才的动作,老陈恍然大悟,方才定然是老狙爷在捕兽夹上做了什么手脚,才令野兽迟迟未能上钩,而眼下他却被褚钰这些人拿捏住了把柄,因此不得不重新布置。
此刻听到林子里传来的声音,老陈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希望那是队长带着人赶了过来——尽管他也明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他人也听到了那个声音,褚钰眼中骤然爆发出一股亮光,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屏息看向不远处的树林。
几人神色各异,却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树林的方向,那只夜?一动不动地躺在捕兽夹上,从弹孔处流出的鲜血已经将那一小片地染成了刺目的红色,被四下洁白的积雪衬得格外显眼。
月光过处,一团雪似的白球从雪地里慢慢挪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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