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月色缚相思

    
    云青兮脸色有些不好，在这真假模糊中，眼看着这一身嫁衣的女子与她相貌如此之像，若不是这姻缘之事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她还当真找不到半点破绽，前世自己孤寡一人已然习惯，也从未动过什么心思。
    眼前这一幕，于她而言未免显得有些嘲笑意味。
    新娘跑了出来，步子有些不稳，头上扯下的盖头还在手上，却是一扔，此时又将手上的一封信撕得粉碎，脸上似哭似笑，但是大把的眼泪往外掉，神情竟渐渐有些疯癫了。
    云青兮站在一处旁观，起初未有什么心思涌动，只是看着这张脸上疯狂的表情时，心中自然别扭，连带得神情也有些不自然来，这女子总该不会是她的前世，虽记得前世时曾看过凡间男女嫁娶之礼，但她也像此刻一般，只是静默的看着，何时会有今日的情绪。
    这幻术使得倒是别具一格、出人意料……云青兮嘴角有几分冷笑，看着那张与自己模样相同的脸，也有几分冷然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情绪，她当真厌恶一些赝品在面前晃悠，特别是顶着她的脸……
    移开视线，四周看了看，除了花轿周遭聚满了人，这街道上也是冷冷清清的很，云青兮看向这街上的几处屋子，与临川的没有什么两样，原本幻境就是从入梦人的记忆深处找出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就此施法，若是入梦的人沉迷其中，渐渐的就会丧失意识，自然会在睡梦中死去，这自是害人的幻术，但大多数幻境于入梦的人来说皆是不好的，呆的越久恐怕藏着的那些不愿被想起的事情就越会被清楚的知道。
    便是要赶快寻找能突破的地方，若是用的幻术，该是有一件作为迷惑世人的东西藏在眼下的这个幻境中，即使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也该是有一件是真的。
    新娘的哭声传来，声声渗人，等云青兮再看过去时，四周不知是观礼的人群还是看热闹的人，都是消失不见，唯留女子的红色身影，此时背对着她，不再见着那张脸竟感觉有片刻的安心，大概是因为此刻能感觉到的，周围渐渐逼近的寒意。
    女子身上的怨气扑面而来，云青兮不觉眉眼间聚上了几分怒火，似乎这般情绪很让人伤神，可她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视线落在地上的几片被地上跪坐的女子撕碎的纸上，若说这幻境里有什么是假的，刚才的一群人甚至包括眼前的女子是，那说起什么是真的东西，或许刚才被撕碎的纸是一个突破口，能破坏的东西自然更加真实。
    云青兮走进，心生几分警惕，虽还不知晓那铜铃中的一缕妖气从何而来，但是这妖气中的怨气可是真切感受到了。
    世间有灵气之物在因缘巧合之下能修炼成精怪，若是其间受了影响，则堕落为妖，三界中却也有人修炼成仙、成魔，这修炼成妖……可有这种可能吗？
    但是眼下这女子身上散出的妖气，确实……外面的人在控制里面的幻境。
    走上前去，那女子还背对着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云青兮仅瞥了一眼地上零碎的纸张，白字黑字，墨色有些晕染开了，但她的一眼看到了两个字……锦瑟。
    这女子可是名唤锦瑟……
    正当因为细瞧这断句之时，云青兮全然的注意不觉在此了，只等女子嘤嘤的哭声突然停了，四周顿时静寂的很，云青兮低头的姿势还未有变，女子突然又放声大笑起来，已有几分吼叫的意思，已然低头思虑这纸上黑字意思的人身子一颤，声音渐渐沙哑，直至在云青兮耳边这种实在凄惨的哭声低下来时，云青兮才发觉自己脸上有些凉意，伸手一摸，全是冰冷的泪水。
    前世尚不知这眼泪是何物，倒是看过凡间之人因为悲欢离合，特别是在折子戏中有过这么一幕，女子的眼泪是寻常见着的，却每每能流到他人的心尖上，特别是哭笑之时，让人倍感疼惜，只是似乎不曾见过男子哭泣，瞧见过有眼红的时刻，但是这泪珠是久久没有的。
    只是她为何哭了……在疑惑之中，地上的红衣女子突然站了起来，拖着长长的嫁衣，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慢慢前行，一直不曾回头，这般动作，留在身后的人又有些看不明了，这幻境之中该是用这女子来迷惑她，可是并没有成功。
    她下意识地捡起了地上写有锦瑟二字的碎纸，这字苍劲有力，该出自男子之手，离开的新娘这般心如死灰，该是因为写这封信的男子……如此看来，又有几分看那凡间戏折子的意味了。
    锦瑟二字之后还有一个字，瞧着看明白了意思，云青兮目光渐寒……离，是因这缘故吗，还未娶进门便遭夫家的拒绝，这大红花轿还未等到前来迎接的人，新娘就自掀了盖头扬长而去，虽则背影凄惨。
    已然是荒芜一人的大街，云青兮捏着手中的碎纸越来越紧，此刻心中之感就如同受着这幻境女子一般的情绪，悲从中来，原本脸上的泪水还未干，她已经能感觉到眼眶中止不住流出的冰凉，当真是疯了不成。
    可这沦为妖的女子，若不是有旁人相助，像这般坚固的幻术也不是能轻易开展的，就是这妖藏在傅家也是有可疑的地方。
    此时傅祈卿看着墙面上的一幅画，画卷没有损坏，只是画纸有些泛黄，所以画中人的衣裳像是褪了些颜色，那唇瓣上的一点朱红也不复鲜艳，女子的面容是柔和的，脸上有淡淡的笑，一双亮着眸光的眼睛似乎也在看着看画之人，傅祈卿此刻的神情透着难过，可是眼神之中又实在平静的很，如一方池水不起波澜，微风吹拂都没有半分涟漪。
    这画中女子的容貌十年未变，还是二十一二的年轻模样，与此刻站在画前的男子相貌有几分相似，只是男子的眉眼冷些，但是这双眼睛是五官中最相像的，若是含着一些哀怨，那神韵也有几分相像了。
    幼时这幅画是挂在他房中的，当年画中人并不是能时常见到，如今想来这屋子里的摆设还真是与当年一样，傅祈卿眼底渐渐深重了几许，这个幻境还当真是窥人内心深处最隐秘之事。
    只是他在瀛洲这么多年，修的就是清心寡欲四字，如今心虽有不满，可也不像幼年那般强烈了，对傅家的恨于他而言……是能渐渐磨灭的。
    所以这幻术对他无用，傅祈卿视线一转，看向了屋外，外面天际已经一片阴暗，雷声渐入耳，他的眼底也染就全数的黑了，这天恐是要变了。
    北苑中的女子痴痴的笑了，笑的依旧疯癫，天边的云有些黑了，天阴沉下来，就如同此刻的疯女人一般，脸上的神情同样阴沉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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