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你为什么不配合一点呢?像那些积极分子一样, 还能好过一点。”沈云疆看着他背后触目惊心的伤口说道。
实际上在这里有一些管理者是德国战俘,他们被称为“积极分子”,为了能活着回家非常卖力的帮俄国人干活,也会对俄国人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类似于集中营的“卡波”。
墨尔德斯将衣服拉下来,转过身说:“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时间到了,很快营房里的灯关掉了,沈云疆想帮他处理一下伤口都没有办法,况且她也没有任何可用的物品。
营房里的大多数高官都被问了一遍, 然后某一天俄国人把沈云疆也带去询问了。
她被带到一个审讯室,里面坐着两个穿着军装的俄国人, 应该是两个军衔比较高的人。他们身材魁梧,长着络腮胡子, 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农民。
“你是在哪支部队?工作内容是什么?”
这些问题刚进俘虏营的时候他们已经都问过了,并且了如指掌。沈云疆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还是老老实实的又回答了一遍。
“你和西格蒙特·冯·墨尔德斯上校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两个关系看起来很好。”
“他是第六集团军的总参谋, 我只是一个少尉,是他的下属。”沈云疆说道。
“他来到第六集团军之前是做什么的?”
听到这个问题, 沈云疆犹豫了两秒然后说:“我不知道。”
可是她犹豫的这两秒被审讯的人看在了眼里, 其中一个人厉声说道:“你撒谎!”
“我没有。”沈云疆嘴硬道。
“他是集中营的指挥官很多人都知道,你跟他那么亲近会不知道?”
沈云疆一楞, 他们居然已经知道了, 只好继续说:“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刚调来, 之前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另一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人说道:“你放心,我们只是随便了解一些情况。比如:奥斯维辛集中营里是怎么管理运作的,里面真的只是犹太人工作的地方吗?”
沈云疆的手攥紧了,一方面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们,让他们尽快去解救那些可怜的犹太人,另一方面她又并不相信他们,而且他们还没有打到那里,说了怕也是徒劳,还会令她和墨尔德斯处境艰难。
“我真的不知道。”
她这种不配合的态度令两个人耐心告罄,她官职不大,从他身上也压榨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们把她发配到了挖矿的地方。
挖矿是最为辛苦也危险的工作,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塌方,被埋进去,而且长时间的在煤矿里待着,会导致铅中毒。
沈云疆听到这个决定后耸了耸肩,没办法,去吧。除了脏了点,别的她倒不怕。
墨尔德斯知道后,又默不作声的跟去了。他们高级军官不会被强制劳动,但是如果他要干也没人会拦着。
沈云疆知道他身上还有伤,要把他赶回去,却怎么都赶不走,他根本就不理会她的话。
“喂……这里真的很危险,你回去吧。”
“闭嘴,你想吃一嘴煤炭吗?”
“……”
热量摄入不足再加上繁重的劳动,墨尔德斯很快的消瘦了下去,可是沈云疆还是那副老样子。
墨尔德斯捏了捏她的脸感到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们每日的劳动供给中每个人会有十根香烟,如果没有香烟就发烟草让他们自己卷。
墨尔德斯抽烟抽得很凶,但是沈云疆从来没有将自己劳动得来的香烟给过他,虽然她自己并不抽。
在她攒了很多支的时候,用那些香烟换了一小片牛肉,几块面包、黄油和一小瓶盖的砂糖。
俄国人发的面包有很大的水分,她将那几块面包捏在一起,撒上白糖,涂上黄油,按在他们用来吃饭的椭圆形饭盒里做了一个非常简陋的蛋糕。
当劳作了十四个小时终于下工的时候,沈云疆神神秘秘的把他拉到墙角,将蛋糕捧了出来。
“这……是什么?”墨尔德斯实在没有看清楚这块不明物体。
“……咳,因为没有工具,这是我用手捏的。”沈云疆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蛋糕,热量比较高,给你补补身子。”
然后又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补充道:“感谢你一直帮我干活。”
墨尔德斯盯着这个“蛋糕”,看了半晌,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然后接过来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我们一起吃。”
“我已经吃过了,你多吃点。”她说着觉得自己好像关切的意味太浓,“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万一你饿死了或者病了,以后谁……帮我呢?嗯,就是这样。”
沈云疆说完扭头就跑了,跑了两步又停下来朝他挥了挥手说:“吃完再回来啊,以后少抽点烟吧。”
墨尔德斯捧着这个简陋的饭盒,不发一言,在看到底下藏起来的那一小片牛肉时,感觉胸腔里的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马上见到她。
等墨尔德斯回到营房的时候,沈云疆已经睡下了,屋里也已经黑洞洞的一片了。他摸黑找到了自己的床位,爬上去以后拉过她,捧着她的脸用力吻了下去。
沈云疆还是推开了他,然后默默地转过了身子。
她感激他,但是无法原谅他,她希望他能活下来,但是又觉得死刑才最公正的裁决。
她很矛盾,她的良知让她无法接受一个刽子手的亲吻,可是……
黑暗中的墨尔德斯在她身后低低地叹了口气,最终没有再做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沈云疆一直躲着墨尔德斯,当然身体是躲不开的,她只是尽量避免跟他眼神接触。
可是她的心不在焉导致了工作上的失误,她在背着一筐煤块送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将煤块撒了出来。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她前面有一个少尉,飞出去的煤炭砸到了他。
这个少尉今天显然心情不太好,又被飞出来的煤块弄脏了衣服,于是沈云疆理所当然的成了他的出气筒。
她看着手里握着鞭子凶神恶煞的少尉,在心里哀叹了一句“命运不济”然后就抱住头准备挨打了。
被结结实实抽了两鞭子以后居然就没动静了,沈云疆暗自庆幸了一下,一抬头发现墨尔德斯握住了这个俄国少尉的鞭子。
她大吃一惊连忙说:“我没事,让长官打吧,是我不对!”
墨尔德斯还是固执的不肯松手,那个少尉面色铁青,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说:“你现在是战俘懂吗?虽然上面说不许杀你们,可是你这么嚣张的话也别怪我不客气!”
墨尔德斯被他一脚踹在胸口,倒退了两步,然后一口气没上来就有些站不稳,他低声道:“我替她,你打我吧。”
“凭什么?我愿意打谁就打谁,有你说话的权利吗?你还以为你是上校呢?呸,你现在就是个囚犯!”少尉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身上。
沈云疆看到墨尔德斯青筋暴起的手,害怕他冲动连忙说:“长官,是我的错,对不起,你打我吧,我绝无二话。”
少尉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鞭子,还觉得打的不够过瘾,墨尔德斯捂着胸口艰难地走过去说:“求你,打我吧,我替她受罚。”
“求我?有你这样求的吗?”俄国少尉冷笑一声,“你不是很傲吗?你们不是自诩最高贵的民族,我们都是劣等民族吗?来,跪下来求我,我可以考虑饶他一命。”
沈云疆愣住了,墨尔德斯握紧的双手因为用力都在微微颤抖,她急忙跑过去拉开他说:“我没事,让长官出出气吧,我皮糙肉厚,耐打!”
墨尔德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转过身子,别看。”然后推开了她。
少尉趾高气昂的将鞭子在手里一上一下地敲着,对沈云疆说:“你滚吧,进去干活。”
沈云疆看着墨尔德斯还想开口,他冷声呵斥道:“走!”
她一步一步地走回了矿洞里,耳边听到鞭子的抽打声和少尉无情的嘲笑,“你们不是最高贵的民族吗?现在还不是跟狗一样趴在地上?好好擦干净老子的鞋底。”
沈云疆终于还是没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可是就这一眼,让她一下子泪崩了。
墨尔德斯被踹倒在地上,身上被抽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衣服破了,血都流到地上。他之前的伤疤还没好,现在又裂开了还添了新伤。
可是这还不够,俄国少尉穿着大头皮鞋的脚用力踩在他的脸上,还恶狠狠地捻了两下,“你们这群猪猡!”
墨尔德斯的脸都被踩进了雪泥里,他那高大的身躯倒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这是对他的自尊赤果果的践踏,比要了他的命还痛苦。
他的眼睛还看着她的方向,看到她回过头,薄唇开合说了四个字,沈云疆听不到却看懂了。
他说:“云疆,别看。”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