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突兀地被一向十分宝贝它的主人松了手, 掉落地面, “锵”地弹起, 像放慢了动作似的几个起跳, 最终滴溜溜地滚到课桌下的阴影处, 迷茫地窥视着空旷的教室。
肖辞站在教室门口,恍惚又清醒地看着教室那一角最为刺目的一幕, 感觉自己身体的血液流淌地很平静, 平静, 且压抑。
教室很安静,篮球落地的声音就显得尤其明亮,沐之弦一下子就听到了动静, 循声望去,自然也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肖辞, 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
沐之弦为人虽然冷淡,可是对“人类”一向没什么敌意, 只是此时,看着那个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长的刘海背着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莫名地感觉到一种模糊而隐忍的敌意,像包裹在黑暗中的一根看不见的刺。
沐之弦忽然不想停止了, 他为什么要停止?沐之弦第一次涌动起了对人类的隐隐嫌恶, 他不想让门口那个人站在那里, 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目光,都让他有种想要隔绝的欲望。
为什么他会这么想?沐之弦看着暖金色晨光下谈衣静默的侧脸,干净的皮肤纤长的睫毛,谈衣看上去又无辜又脆弱,仿佛是个毫无攻击力的单纯小少爷,可是,这个“毫无攻击力的小少爷”,却是个早就会充分利用自己的外表进行狩猎的吸血鬼,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对待猎物,他狡诈又果断,从来就不是什么无害的单纯少年。
沐之弦忽然想到了理由,他牵了牵嘴角,眼睛却流连在谈衣脸上,透过这张脸,想起那个雨夜。
透明的玻璃窗映出吸血鬼纯真而邪恶的面孔,殷红的血在他唇角徘徊,地上滴着几滴血,像几片蔷薇花瓣落在那里。吸血鬼的獠牙深深刺入猎物的血管,贪婪吮吸,发红的眼眸瑰丽魅惑地宛如镶嵌在王冠上的红宝石,而那个被啃咬的猎物,表情却是——享受的。
沐之弦缓缓低下头,嘴角轻轻牵起。站在门口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被吸血鬼彻底驯服的猎物,早就已经成了他旁边这只吸血鬼圈养的食物。身为人类,竟然爱上了吸血鬼,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可是,沐之弦没有笑出来。他的胸口像纠缠着一团向上窜升的火,没有风,却在不停地往上焚烧、扩散,时间约长,这团火就烧得越疯狂,似乎要把他的整个身体都烧成灰烬。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熄灭这团火。沐之弦倏地把谈衣拉近,吸血鬼冰凉的身体服帖着靠着他滚烫的身躯,他的火摇晃了一下,却又烧得更旺。
谈衣被这个震动惊扰,睫毛眨动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一张紧绷的俊脸在他面前放大,他呆了一下,就感到嘴唇覆盖上了一片火热。
在触上那片嘴唇的那一刻,沐之弦的脑袋一瞬间是空白的。他好像迷失在了一团朦胧的雾中,丧失了听觉,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有手上这具不反抗的柔软身体。胸口那团火好像熄了,化为灰烬,可是灰烬里却长出了妖冶的罂粟花,张牙舞爪地撕开了他如冰层般脆弱的伪装,开始拉扯着他看到自己早就乱成一团的内心。
谈衣任由身上的人笨拙粗鲁的动作,微微眯起了眼,有点享受似的,心情也有点好,他闭上眼睛,感觉近在咫尺的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气味,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不见天日的某个日夜。
虽然想比起来粗鲁了一点,笨拙了一点,却因为某种深藏的不为人知的关联,让他感到放松又愉快——而且,他还更温暖。
谈衣悄悄伸出一只手,停在沐之弦腰侧的衬衫上,火热的身躯隔着薄薄的衬衫,透出了让他又痛又迷恋的温度,他忍不住把两只手都伸了过去,绕到他的背后,贪婪地轻轻抓住那里的两片衣角。
“嘭。”是谁踢翻了课桌的声音,脆弱的桌椅被这剽悍的一脚踢歪,引发联动效应,铿铿锵锵地一路发出煞风景的刺耳噪音。
拜噪音所赐,沐之弦才像如梦初醒似的,猛然推开了谈衣。
“嗯?”谈衣被推倒在后面的课桌上,用一只手撑着,茫然疑惑地歪头看着沐之弦。
沐之弦紧靠着雪白的墙壁,脸色却比雪还白,好像完全不敢接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做下的一切。可是,谈衣就在他面前,他有点微微发肿的红色唇瓣,眼里似迷乱的晶莹,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在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的的确确做了那一切。
肖辞终于按捺不住了,开始一步步走过来。
谈衣掀了掀眼皮,没分多大注意力给后面,饶有兴致地看着沐之弦好像犯罪后清醒过来一样的脸,一只手指轻轻点了点椅子边上的铁边,血猎爱上吸血鬼,这可比比人类爱上吸血鬼更荒诞。
【系统:主人,你好邪恶的样子。】
【谈衣:我应该没有表现出来吧。】
【系统:……没有。】
【谈衣:那就好。】
是会否认,还是冷脸,还是干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谈衣期待地等着沐之弦的反应,可是没想到,沐之弦却做了一个他也没想到的举动。
此时的窗户是半开着的,沐之弦似乎是在谈衣“纯真”的眼光中无地自容,又或者是被一脸铁青的肖辞“吓”到了,他竟然刷拉一下站了起来,一只手撑住窗台,纵身跃起,半开的窗户被他撞得大开,他跳了出去,踉跄了几步,就跑得没影了。
谈衣:……
此时,肖辞也已经彻底来到了谈衣身边。谈衣没空理他,还在为自己生平仅见的别样娇羞深感惊奇,连忙站了起来趴到窗边,想看看沐之弦的背影。
然而,他还没看几眼,右手就被抓住了——抓得还挺用力。
“干嘛?”谈衣有点疼,不太高兴地回头瞪人,却一下子噤了声。
肖辞稍稍放松了一点力道,紧皱的眉头与铁青的脸色却半点没有舒缓的迹象,他一言不发,也没管离开的沐之弦,只一下用力,把谈衣拉倒身边,然后又拉着他往外走。
一向脾气好的人放下脸,威慑效果可以说比一般的冰块脸更强劲,谈衣一路都不敢说话,任由肖辞拉着走,直到走到一颗教学楼后背阴的树下,他的手才被一下子放开。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肖辞的胸口急剧地喘着气,眉宇间像笼罩着深深的阴霾,“他会杀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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