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深情共白首

    
    殷怀顺快步跟上殷震，但也只敢跟在他身后，没敢上前。
    回到家，殷震换了鞋先走了进去，客厅里传来家政阿姨的声音：“不是说出去走走吗？怎么回来了？”
    话音落下，殷怀顺连鞋都没换，就甩上门跑了进来。
    殷震坐在沙发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着抽了起来，殷怀顺看着他的目光虽然依旧忐忑，但神色已经没有刚才在外面时那么慌乱。
    “你都看到了？”殷怀顺扔带着侥幸的心理问了一句。
    殷震沉默的抽着烟，并不回答她的话。
    殷怀顺心下一沉，说不上来的窘迫还心慌。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被自己亲生父亲目睹和别的男人接吻是一会儿事，关键接吻的对象还是之前跟殷震有合作的陆伯瑞——
    从那天殷震跟陆伯瑞在饭桌上的聊天态度，以及殷震让她嫁的男人标准，殷怀顺多多少少能猜出来，殷震如果以开口会要说什么。
    他绝对不会同意她跟陆伯瑞扯上关系。
    “爸。”
    她又叫了殷震一声，这次殷震抬头看向了她。
    殷怀顺吞咽了口口水，眼神飘忽的看向一旁：“我跟陆伯瑞只是朋友……”
    不等她把话说完，殷震就面无表情的打断她的话：“以后不准再跟他见面。”
    他甚至根本不问她跟陆伯瑞是什么关系，什么开始的，只简简单单的说了结果，就站起了身。
    殷震夹着烟朝卧室的方向走，殷怀顺怔了怔，回过神后，立刻回头朝他的背影说了句：“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不要多想。”
    听到她的话，殷震停下了脚。
    他面无表情的面容此刻蒙上了一层寒霜，声音更是冷的厉害：“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殷怀顺被他的话噎的顿住，嗫嚅了下嘴唇，想要解释，却张不开口。
    殷震看到了他们接吻的画面，怎么可能还会相信她现在的解释。
    连她自己都不信。
    殷怀顺心里心虚，面上却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话音落下，殷震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殷怀顺故作平静的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伸手拿起杯子，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说：“你的私生活我不管，我的你也不要管。”
    听到她的话，一旁家政阿姨愣了一下，明白她话里的人指的是谁后，脸顿时红了起来。
    殷震蹙紧眉头抬脚朝她走过去，家政阿姨以为他要对殷怀顺动手，忙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劝道：“有话好好说，不要这样。”
    “你松手。”
    “殷大哥，你刚刚不还要我做好晚上的饭，晚上咱们跟小顺一起吃饭吗？我现在去做饭，你跟小顺有什么想吃的都告诉我。”
    “我有话要跟她说。”
    殷震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抽出了胳膊。
    殷怀顺端着水杯喝了口水，目光在两人身上瞟了瞟，看到殷震朝她走过来后，又不屑的收回了目光。
    “如果你不喜欢，在你结婚前，我的私生活还跟以前一样。”殷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声道：“我不管你跟陆伯瑞之间是怎么回事，以后不准再跟他来往，如果你非要跟我对着来，今后几十年，我们之间的父女之情就到此为止。”
    殷震这话说的极为彻底，也像所有不同意孩子婚姻的父母一样，拿亲情关系相要挟。
    殷怀顺不痛不痒的坐在那继续喝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从小她就有能分辨出殷震说的话真假的能力，往往他威胁的话没多少分量的时候，她都是这幅样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鼻息微重，殷震目光凌厉的看着她，沉声说道：“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尽管试试。”
    说完，他转身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殷震进卧室后就没再出来，吃完饭的时候，家政阿姨去喊了一次，看到殷震在睡觉，就没再叫他。
    殷怀顺也没多少胃口，但看着那女人辛辛苦苦做了一大桌子菜，还是给面子的吃了点。
    吃过晚饭，殷怀顺回房化妆换了衣服，收拾妥当后，她走到厨房，朝还在忙碌的家政阿姨说道：“我有点事要出去，我爸就麻烦您照顾了。”
    说完，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女人回身喊了她一声。
    殷怀顺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家政阿姨局促的抓着围裙擦了擦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她讪笑道：“我姓周，叫周琳，如果小顺你不嫌弃，以后就叫我周姨吧。”
    殷怀顺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正当她再次转身的时候，周琳又忙道：“我老公去世前欠了不少高利贷，我跟孩子一直都被人骚扰，是你爸帮了我们。小顺你不要误会，你爸爸他……他是个好人，他跟那些人不一样。”
    低下头，周琳抬手抿了抿耳边的碎发：“他只是可怜我才会这样，我也没有其他能力回报他，只能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周琳抿了抿唇，望着她的目光欲言又止，“你……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以后就不来了，你爸爸是个好父亲，你不要因为这些小事伤了他的心。”
    听着周琳的话，殷怀顺看着她没有立刻开口。
    单看周琳的五官，不难看出她年轻时候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女人，只是生活的操劳，让她看着跟殷震的年龄差不多大。
    自从她妈妈去世后，殷震就一直保持单身，她不相信殷震会突然间对一个帮助过的女人产生了感情。
    但至少，殷震对她是不一样的。
    殷震对周琳的感情，也确实是怜悯更多一点。
    第一次见到周琳护着怀里吓哭的女儿被人殴打的时候，殷震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了早早就去世的妻子模样，还有妻子葬礼过后，刚刚懂事的殷怀顺，抱着他的脖子，哭着向他要妈妈的样子。
    对过早去世的妻子，殷震心里一直都有愧疚。
    如果当初他做的不是这一行，就不用让她跟女儿整天跟着自己居无定所，在去世之前，都死在被仇家围堵的路上。
    这份愧疚，让他那时动了恻隐之心，出手帮了周琳母女。
    思衬了一会儿，殷怀顺开口道：“今天我跟我爸说的话你不要在意，我尊重我爸的选择，只要他喜欢……我没意见。”
    ————
    出了小区，殷怀顺终究还是没给陆伯瑞打电话，自己打车去的餐厅。
    走到半路的时候，陆伯瑞的电话打了过来。
    想到今天殷震的态度，殷怀顺想了想说：“我已经在餐厅了，你不用过来接我了。”
    听到她的话，陆伯瑞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餐厅的事情急，你那时候又刚走，不好再喊你过来。”殷怀顺撩了撩头发，回头望向窗外：“再说了，你不是说你在春通也有事情要做，总不好一直霸占着你吧。”
    她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电话那边的陆伯瑞沉默了下来，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半天后才说了声‘好’。
    大概是关门了几天的原因，今天她刚通知员工开门上班，来吃饭的人并不是很多。
    殷怀顺把店长叫到了办公室，询问了最近一个季度餐厅的营业情况后，就交代道：“以后餐厅正常开门营业，那帮人如果再来闹事，不用问我的意见，先报警。”
    店长愣了一下，问道：“可是这样不是对我们很不利吗？”
    殷怀顺交叠着双腿坐在转椅上，拿起桌子上的烟盒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后说：“没关系，就照着我说的做，你让下面的员工放心，就算餐厅倒闭了，该发的工资都不会少一分，以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所以，那些人再来闹事，你们也不用怕，跟我汇报过后就可以报警处理。”
    女店长笑了笑，朝她点点头道：“好的老板。”
    因为是刚开张，那帮要找麻烦的人还没有接到消息，所以这一晚上，除了生意有点冷清外，倒也没有别的意外。
    到了十点钟，餐厅要关门的时候，殷怀顺也收拾了东西，拎着包离开。
    走出餐厅，正当她准备拦辆出租车去拿自己的车子的时候，忽然，她看到不远处的路边路灯下，停靠了一辆私家车，车旁站了个男人，迎着冷风正在抽烟。
    殷怀顺停下脚，远远的望着那个男人的身影，犹豫不已。
    殷震不喜欢陆伯瑞，也是殷怀顺意料之中的事情。
    尽管陆伯瑞是阜城市长的儿子，但在殷震眼里，他的身份也上不了台面，更不用说陆伯瑞做的那些事情。
    当初梁老太太他们误以为陆伯瑞是她男朋友，也只是基于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的基础上。
    殷怀顺甚至都能想象的到，如果让她外公外婆知道了陆伯瑞的身份，不用殷震反对，只梁老太太一人也能烦死她。
    只是，她越来越不懂自己了。
    这时，身后传来店员给她打招呼的声音。
    殷怀顺回头跟店员说了两句话，等再回过头的时候，站在路边吸烟的男人已经走了过来。
    望着他高大健硕的身影，殷怀顺轻吐了一口气，双手抓着包站在那没有动，静静的看着他迎着冷风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夜风吹起他的衣摆，陆伯瑞在她面前站定，自然的伸出手抱住了她：“穿这么薄不冷吗？”
    殷怀顺仰着脖颈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灯光下，他冷硬而又俊朗的面容莫名的多了抹温柔。
    殷怀顺伸手从他大衣里穿梭进去，圈住他的腰身，又低下头活动了下脖颈：“没事长那么高干嘛，脖子仰的酸疼。”
    陆伯瑞身子微僵，随即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吃宵夜吗？”
    殷怀顺抽出一只手揉了揉后颈，问道：“你没吃饭吗？”
    “嗯。”
    “我店里已经打样了，不然可以让你尝尝我店里大厨的手艺。”
    她抬头看着他笑道：“就不是不知道您老吃不吃得惯我们这‘街边大餐’。”
    陆伯瑞眉头微动，没有回答，揽着她朝车边走去。
    根据殷怀顺的指挥，两人一同来到一个距离学校挺近的大排档上。
    殷怀顺是这的常客，大排档老板在这里做了很多年了，看到殷怀顺，立刻扬了扬手中的大勺朝她打招呼：“顺子，好久不见了！这段时间怎么不过来吃饭了！”
    殷怀顺笑了笑，“忙啊，这不刚忙完，就过来和叔这捧场了。”
    说完，她环视了一圈，客套道：“和叔这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错嘛！”
    老板笑了笑客气了一番，看了眼她身后的陆伯瑞问道：“这位是……”
    殷怀顺头也没回的回道：“外地来的朋友，带他过来您这吃宵夜。”
    老板笑道：“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跟小梁分了，交的新男友呢！对了，你跟小梁也快结婚了吧？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啊。”
    殷怀顺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她摆了摆手浅笑道：“不说了叔，我朋友还饿着呢，还是以前的几个菜样，您再给我们拎几瓶啤酒。”
    “还害羞了你这丫头，哈哈哈。”老板笑着说：“你们先去找个位置坐，菜跟酒马上就送过去。”
    殷怀顺笑了笑，回头看过去，刚要开口说话，就看到陆伯瑞脸色阴沉的样子，看着她的目光也冷的厉害。
    殷怀顺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对了，你能吃辣吗？你要不喜欢吃辣，我去跟和叔说说，让他不要再放辣了。”
    陆伯瑞看了眼四周热闹的人群，语气冷淡的说了句：“随便。”
    说完，他先转身朝不远处的空桌子走了过去。
    两人坐下没多久，酒菜就都送了过来。
    殷怀顺熟练的开了两瓶啤酒，就在她准备喝的时候，陆伯瑞硬吧酒瓶从她手里夺了过来。
    “你干嘛？”
    “来例假的时候那么痛苦，就不要喝这些了。”
    陆伯瑞弯腰将两瓶酒都放在了地上，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了她。
    殷怀顺仿佛见了鬼一般的看着他：“你怎么比老妈子还老妈子，吃大排档哪能不喝酒呢！”
    话音落下，陆伯瑞就语速极快的反问了句：“以前梁青寒就这么跟你吃饭的？”
    “……”
    殷怀顺单手支着脑袋，拿筷子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笑道：“是啊，毕竟我们那时候年轻，又不是养生的年纪。”
    陆伯瑞抬眼看了她一眼，脸色越发的难看，但没再开口。
    殷怀顺也难得的沉默了下来，没再说话。
    别人沉默或许没什么，但早就习惯了她在身边叽叽喳喳闲不下来的声音，猛然变成了这样，陆伯瑞很不适应。
    这时，一辆车在摊子的路边停了下来，一男一女从车上走了下来。
    殷怀顺若有所思的吃着饭，漫不经心的瞟过去了一眼，当看到梁青寒搀扶着张贞走过来的样子后，脸色立刻僵了下来。
    虽然月份的增长，张贞的肚子已经显露了出来，虽然不是很大，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孕妇。
    梁青寒对张贞的态度，似乎也好了很多，短短的一小段路，都在揽着张贞的腰走。
    看得出来，梁青寒很在意这个孩子。
    张贞脸上也挂着温柔的笑，不知道梁青寒说了什么，张贞拽着他的胳膊，撒娇的晃了晃。
    梁青寒无奈的点了点头，低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纵然这段感情已经过去了一年了，但曾经的那些年时光，一直都深扎在殷怀顺的心里，不去碰触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一旦碰触了还是会觉得难受。
    收回目光，殷怀顺支着脑袋看着陆伯瑞说：“陆公子，我跟你好像还没喝过酒吧？”
    陆伯瑞眼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殷怀顺说：“咱们来喝一杯吧，以后都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吃饭的机会了。”
    “等你身体养好了再喝。”
    “……我又没病，那次痛经是意外！”
    “上次是意外，下次就是病。”
    说完，他把桌子上的几瓶没开盖的啤酒也放到了地上。
    殷怀顺撇了撇嘴，低声咕嘟了句，然后就朝他嚷道：“我口渴了，想喝热水！”
    陆伯瑞抬头看她，殷怀顺抬了抬下巴：“酒你不让我喝，水总得给我喝吧。”
    陆伯瑞放下筷子，站起了身。
    殷怀顺立刻又道：“和叔这不提供热水，你打算去哪里弄热水？”
    陆伯瑞看着她道：“不用你操心，好好吃饭，不准喝酒。”
    因为这里靠近学校，周边不少做生意的，陆伯瑞径直的朝不远处的便利店走了过去。
    殷怀顺回头看了眼走远的陆伯瑞，站起身坐在了陆伯瑞的位置上，刚好背对张贞和梁青寒。
    那边，和叔对殷怀顺和梁青寒一直都是熟识的。
    他前脚才见了殷怀顺，后脚就看到梁青寒揽着大肚子的张贞过来了，明白过来后，顿时尴尬不已。
    梁青寒是来给张贞买吃的的。
    高中时，他们都在这里上学，和叔的大排档生意之所以火，也是因为他做的菜味道很好。
    张贞虽然跟老板不熟识，但也喜欢吃这家的菜。
    怀孕后，特别是过了孕吐期，她的胃口变得大好，更想吃以前的东西。
    梁青寒跟老板客套了一番后，就让张贞选了几道菜，仔细的嘱咐了老板不要放辣椒后，就揽着张贞到一旁的空闲位置等着，他则去给老板结账，顺便叙旧。
    老板跟梁青寒说着话，目光忍不住朝殷怀顺的位置看过去。
    半天后，饭菜全都打包好，老板把东西递给梁青寒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道：“小梁你跟顺子那丫头什么时候分的？”
    梁青寒似乎不意外老板会这么问，淡淡笑了笑说：“有一段时间了。”
    老板哦了一声，喃喃道：“怪不得，那刚才那男人肯定是她新男友了。”
    梁青寒诧异道：“什么？”
    老板忙笑道：“没什么，刚才顺子带着她男朋友也来了，就在那桌坐着。”
    说着，老板伸手帮他指了指。
    梁青寒先是一怔，而后回头看过去。
    虽然距离有点远，又在人群里，但那几年的同床共枕，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殷怀顺的背影。
    殷怀顺依旧是曾经的穿衣风格，因为是冬季了，她穿的厚了不少，但那背影看着还是瘦了不少。
    梁青寒怔忪的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深处不安的躁动，让他忍不住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不舍得挪开。
    “青寒。”身后，张贞走了过来叫了他一声。
    梁青寒回过头，张贞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朝殷怀顺的背影看过去：“那人是小顺吗？”
    不等梁青寒搭话，老板就有些尴尬的笑道：“丫头你也认识顺子啊。”
    张贞回头对老板笑了笑：“是啊，小顺是青寒的表妹。”
    说完，她又道：“真的是小顺啊，那我们过去跟她打声招呼吧，爷爷奶奶好久都没见她了，那天爷爷不是还念叨小顺吗？我们一会儿可以带她一起回家住一晚。”
    听到那声‘表妹’，老板目瞪口呆的望着梁青寒，连找的钱都忘了递过来了。
    梁青寒眉头微微皱起，拽住要走过去的张贞：“我们该回家了，她想回去自己会去。”
    张贞一改曾经温和的性子，有些固执的反手挽住他的胳膊，脸上带着温柔的浅笑：“不回去，也可以去说说话，小顺又不是外人，你干嘛这么冷淡。”
    说完，她几乎是拽着梁青寒，朝殷怀顺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