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深情共白首

    
    “顺顺！”
    门刚打开，景冉穿的圆滚滚的小身子就扑到了殷怀顺的怀里。
    殷怀顺被她扑的一个趔趄。
    搂着怀里的景冉，殷怀顺惊讶的看着门口的冯天和景星淳问道：“天哥，星淳，你们怎么来了？”
    大概是春节，冯天穿的比较随意。
    站在他身旁的景星淳倒是跟妹妹景冉一样，穿的很喜庆，特别是看到殷怀顺后，兄妹两人更是开心。
    冯天笑道：“冉冉说那天你答应了要去家里看他们，却没有去，给你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今天一起床，就央着我带他们来给你拜年。”
    竟然也搂着她的腰，抬起头皱着小脸生气道：“顺顺你竟然骗人！明明我们都在电话里说好了的！”
    那几天的事情没法解释，殷怀顺笑着敷衍道：“那几天有事情去外地了，昨天晚上才回来。”
    说完，她招呼三人赶紧进来。
    周琳并不认识冯天，也从没见过景星淳兄妹。
    但听殷怀顺简单的介绍了一番，知道三人跟殷震关系匪浅后，热情的拿出瓜子糖果招呼着，还特意装了两个大红包塞给兄妹两人。
    高明出狱的时间戴长冬并没有跟殷怀顺详细说，但现在也已经十点多，殷怀顺很怕耽搁时间。
    似乎看出她脸上浅陋出来的焦急，冯天问道“怎么？怀顺你有什么事吗？”
    冯天不是个喜欢做无用功的人，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殷怀顺不认为冯天今天过来，就是为了送景星淳兄妹过来看她的，只是不清楚他的真正来意。
    而高明被临时放出来的消息，七爷跟冯天也未必不知道。
    陆蔷那天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春通的天要变的话，她父亲和裴正峰注定是牺牲者。
    没有哪个新掌权的当权者，会喜欢手中掌握大权的左膀右臂。
    既然如此，殷怀顺如今也必要再隐瞒冯天什么。
    她笑了笑：“今天早上我一早接到警察的电话，说警察那边准备放高明叔回来过春节，我正打算去接他。”
    “哦？”冯天脸上一抹意外的神情，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说道：“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会不会晚了？”
    殷怀顺说：“警察没说具体时间。”
    冯天立刻摁灭手中的烟，站起身道：“那就别耽搁了，我陪你一起去。”
    殷怀顺在心里犹豫了一下，但看了看身旁的景星淳兄妹二人，倒也没有拒绝。
    来的时候是冯天亲自开车来的，一同去的时候，殷怀顺也也没有开车，她与景星淳兄妹坐在后座说话聊天。
    景冉一向喜欢她，坐上车后嘴巴就没有停下。
    坐在另一边的景星淳除了接了几句话外，就没再开过口。
    几个月不见，兄妹两人都长高了一点，但景星淳似乎变得有些阴沉了写，不想十多岁的孩子。
    殷怀顺知道自从他们父母去世后，景星淳就变成熟了许多，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再成熟也成熟不到哪里去。
    殷怀顺摸了摸景星淳的后脑勺，问道：“星淳这学期学习怎么样？”
    景星淳还未说完，竟然就探着身子告哥哥的状，“顺顺，哥哥期末考试都没有得奖状！他数学也没有及格！”
    殷怀顺略有些惊讶。
    在学习上，不管景晓天夫妇去世前还是去世后，景星淳的学业一直都是不让人操心的。
    “怎么回事？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吗？”殷怀顺问道。
    景星淳看着殷怀顺，眼神有些内疚，又欲言又止。
    这时，冯天微微回过头，淡笑道：“我爸已经问过了，星淳这段时间在学校贪玩了，成绩下来那天，我爸跟老师联系说，让他以后不再住校，每天回来住，我爸监督他学习。”
    殷怀顺抬头看过去：“这样会不会太让七爷费心了。”
    冯天道：“帮里事情不多，他在家里闲着也无事可做。”
    闻言，殷怀顺没再说别的，只是看向景星淳的时候，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到达南山区看守所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
    殷怀顺心里也担心是不是来晚了，但到达后，却看到看守所门口停了一辆警车，两个男人正站在车边抽烟。
    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明跟戴长冬。
    戴长冬虽然五十多岁了，人倒是挺幽默的，逗人的时候，总能有办法让对方气的想打人。
    不知道戴长冬说了什么，高明绷着脸没给他好脸色，他自己夹着烟笑的前俯后仰。
    高明确实憔悴很多，虽然已经换上了他自己的衣服，但那高大的身体显得十分的单薄。
    “高明叔已经在等待了。”
    冯天停下车，回头对殷怀顺说：“还顺，你自己过去吧，我就不下去了。”
    殷怀顺点点头，推开车门走下去，朝对面的的两人招了招手，笑着叫道：“高叔！”
    看到他，高明绷着的脸立刻露出一抹高兴的笑容。
    他掐灭烟头，回头朝戴长冬说了句“走了”，然后朝殷怀顺走过去。
    戴长冬夹着烟抽了口，笑道：“什么人，连个谢字也不知道……”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声嗖然从高明的额头穿过，刹那间，高明抬起的脚落了下去，殷红的献血从他额头蜿蜒的流到他笑容僵硬的脸上。
    殷怀顺跟戴长冬脸上的笑容同时僵住，睁大了眼。
    “高叔！”殷怀顺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
    戴长冬用力扔掉手中的烟头，朝身后的看守所大喊道：“附近有狙击手！警戒！”
    刹那间，看守所里面值班警察鱼龙惯出的掏出手枪跑了出来。
    戴长冬掏出手枪，立刻上膛朝殷怀顺和高明跑了过去。
    殷怀顺搂着高明的头抱进怀里，泣不成声的颤抖着手捂住他不断流血的额头，“高叔，高叔！快叫救护车！”
    戴长冬蹲下身子，在高明脖颈的大动脉处探了探，于心不忍的轻拍了拍殷怀顺的肩膀说：“小殷，节哀顺变。”
    几天来的压抑与惴惴不安，在这一刻尽数崩开。
    殷怀顺疯了般推开戴长冬，哭着吼道：“快去叫救护车啊！”
    路旁的私家车里，景星淳抱紧颤抖的妹妹，少年稚嫩的脸上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驾驶座上，冯天慢条斯理的夹着烟抽了一口，收回望着车窗外的目光，朝后座的少年淡淡道：“看清楚了？这就是看不清现状的人的下场。”
    瘦弱的胳膊越发的收紧抱着妹妹的手，目光惊恐而又胆怯的望着满身是血的殷怀顺和高明。
    望着景星淳兄妹二人的反应，冯天抿着唇嘲弄的笑了笑，然后掐灭烟头，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戴长冬从地上站起身，本想再劝慰殷怀顺两句，一侧眸就看到冯天走了过来。
    一瞬间，戴长冬的脸都冷了下来。
    冯天朝他微微颔了颔首，蹲下身子搂住殷怀顺的肩膀安慰道：“怀顺，这里不安全，我们先跟警察离开这里。”
    失去孩子的这几天，殷怀顺一直都在硬撑着。
    现在高明就死在了她的眼前，那股硬撑的力量也轰然倒塌，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
    冯天松开手把她抱在怀里，抬头朝面色不善的戴长冬说道：“戴队长，麻烦您帮忙给处理一下高明叔的尸体，我先带怀顺回去。”
    说完，他也不等戴长冬表态，先抱着殷怀顺回了车上。
    殷怀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
    冯天把她带到了自己的私宅，景星淳兄妹守在她身边，冯天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到她醒过来，景星淳担心的叫了声‘姐’。
    看着眼前的兄妹二人，殷怀顺忍不住想到了曾经对自己极好的景晓天夫妇，又想到了惨死在自己面前的高明，双眸渐渐变得模糊。
    “顺顺。”景冉双眼也哭的红彤彤的，她紧握着殷怀顺的手，瘪着嘴哭道：“你不要害怕，我跟哥哥陪着你。”
    听到她稚嫩的话语，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她哽咽的摸了摸景冉的头，抬眼看向景星淳问道：“天哥呢？”
    景星淳眼眶也泛着红，说道：“警察刚才给你打电话了，让你去录口供，天哥接了电话，就自己去了。”
    闻言，殷怀顺在床上静躺了一会儿后，掀开被子坐起了身。
    景星淳忙扶着她问道：“姐，你要做什么？”
    殷怀顺擦了擦脸上的泪说道：“没事，星淳，把我的手机给我。”
    景星淳拿了手机递给她，殷怀顺打开手机，看到有陆伯瑞的短信过来。
    【不要急，静观其变。】
    殷怀顺看了一眼就点了返回。
    她拨通戴长冬的电话，那边响了半天才接通。
    戴长冬压低声音问道：“小殷，醒过来了？”
    殷怀顺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哽咽的泪意，问道：“高明叔的尸体运到哪去了？”
    “被我们带回法医鉴定中心了，子弹的弹壳已经找到了，正在做鉴定。”
    那边传来开门的声音，戴长冬似乎走到了走廊里，声音也放大了：“你身体怎么样？可以过来一趟吗？刚才冯天已经来过了。”
    殷怀顺嗯了一声：“我一会儿过去。”
    挂断电话，殷怀顺嘱咐兄妹二人在冯天家待着不要乱跑后，就打了出租车赶往警察局。
    戴长冬拍赵阳在门口等待她，看到她身上的血污，赵阳眉头微微皱了皱，语气硬邦邦的说了句：“怎么不换件衣服再过来？”
    殷怀顺却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面无表情的朝里面走进去。
    赵阳转过身看向她的背影，气的绷紧了脸。
    高明在看守所前被狙击手射杀，引起春通市领导的重视。
    虽然消息在第一时间被警察封锁，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凶手不仅有枪，还是一位经验十分丰富的狙击手，这在春通这样不算太起眼的城市里，实在是太过骇人。
    纵然在科技发达，遍布都是监控录像的今天，凶手的踪迹还是没有查出来一点。
    经过警察在现场的推敲，找到狙击手射杀高明的地方后，那里除了找到了一件破旧的棉袄外，竟然连凶手的脚印都没收集到。
    赵阳带着殷怀顺做了笔录，又按照戴长冬的吩咐，先让她在休息椅上坐着等待他出来。
    殷震出事后，家人与亲戚都已经被警察监控起来。
    这次高明出事，因为有监控录像和戴长冬的现场作证，殷怀顺倒没有多少麻烦。
    但毕竟是殷震的女儿，还是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戴长冬开完会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
    殷怀顺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双手松散的搭在大腿上，整个人十分的消沉。
    看到殷怀顺还穿着那身染着高明的血的衣服后，他朝赵阳吩咐道：“去问常雪借件外套。”
    赵阳不耐烦的看了殷怀顺一眼，转身去找常雪了。
    “小殷。”
    戴长冬端着两杯刚倒的热水坐在殷怀顺身边，递给了她一杯说：“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殷怀顺像是刚回过神一般，看了他一眼后接过了水。
    殷怀顺冰凉的双手捧着水杯，温热的温度从她的掌心传递到全身，但她还是觉得身上冷的厉害。
    高明死了，那个曾经把她托在脖颈里，教她拳脚功夫防身、像父亲一样的男人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望着杯子里冒出来的淡淡的烟雾，殷怀顺红着眼眶深呼吸了口气。
    “冯天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你见到他没有？”
    “没有，我没跟他联系。”
    “唉，你放心吧，市局现在对高明被人枪杀的案子很重视，人又是死在拘留所大门前的，凶手这么挑衅国家法律与警察的公正威严，总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戴长冬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殷怀顺这边一直都是他派人接手的，对殷怀顺的生活也调查的很彻底，戴长冬对她倒是没多少偏见。
    现在人当着她的面被人枪杀了，戴长冬也知道这对殷怀顺的打击有多大。
    他拍了拍殷怀顺的后背，安慰道：“你这边我已经跟市局的领导汇报过了，后面的调查不会牵扯到你身上，你爸爸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如果你有什么要给他的或者有话要带给他，告诉我就好，我帮你递过去。人死不能复生，高明虽然已经去了，但你爸爸的案子也不会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你爸爸那边有什么情况，我再告诉你。”
    “对了。”戴长冬说道：“我们已经调查过了，高明生前已经没有亲人还活着，他的葬礼，还要你帮他筹划了。”
    “我知道。”
    殷怀顺吸了吸鼻翼，眼泪悬在眼眶里，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什么时候能过来领尸体给我打电话。”
    说着，她站起身放下水杯准备离开。
    这时，戴长冬突然出声叫道：“小殷，等等。”
    殷怀顺回过头看过去，“还有事吗？”
    戴长冬走到她身边，抬眼看了眼忙碌的警局，认真的看着她低声道：“我还是那个意思，你看要不要配合我们调查青焱帮集团？”
    戴长冬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也不瞒你，现在这个事情闹的大是一回事，上次的黑警还没能揪出来，万一再有什么事，今天是高明被这么明目张胆的枪杀，明天难不保不会是你爸爸。”
    殷怀顺抬眼看着他，目光有些冷。
    “别激动，我只是这么说而已。”
    戴长冬说：“说实话，我也在怀疑局里领导做决定放高明回家过年的决定，就是为了这次枪杀高明做准备的，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更何况，文件是内部消息，知道的人不太多，对方这么明目张胆的做，明白了就是笃定不会被查出来。现在这社会悬案虽然不多，但也不代表没有，过个一二十年才破案的也是有的，可你爸爸跟高明能等得了一二十年的时间吗？”
    如果是以前殷怀顺还有犹豫的地步，如今高明的死就是打破天平最后的砝码。
    戴长冬的话句句说在了她的心上，让她没有犹豫的地步。
    高明在被放出监狱的时候被人杀了，殷震之所有安全，不是那些人不想杀他，仅仅是因为他还在监狱里。
    见她面容平静没有一点反应，戴长冬叹了口气说道：“你先考虑考虑。”
    “我帮你。”
    戴长冬顿了下，抬头看她。
    殷怀顺的目光依旧很平静，“冯天有意让我加入青焱帮，我爸跟高叔手底下的那帮弟兄我应该能调动，需要什么告诉我。”
    说完，她抬脚走出警察局。
    走出警察局大门，殷怀顺拦了了辆出租车，刚要上车的时候，身后传来赵阳的声音。
    殷怀顺回头看过去，赵阳抱着一个警服厚外套跑了过来。
    “队长安排的，换上吧。”赵阳臭着脸把衣服塞给她，转身回了警局。
    做到车上，殷怀顺看了眼腿上的衣服，想到要回家，就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换上了。
    走到半路，殷怀顺接到了冯天的电话。
    电话里，冯天担心的询问她去了哪里。
    殷怀顺如实说道：“戴长冬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录笔录，刚才才回来。”
    冯天沉默了一会儿说：“怀顺，我这边刚得到的消息，是关于高明叔的。”
    殷怀顺消沉的神情立刻精神了些，她坐直身子问道：“关于高叔的什么？”
    “我知道你最近感情状态不太好，这些话本也不该现在给你说……”冯天欲言又止的说：“我跟张琨私下一直都有联系，刚才他给我打电话说，陆蔷昨天跟他聊天的时候，曾提到过高明会出狱的事情。”
    冯天顿了顿说：“陆伯瑞也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