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深情共白首

    
    陆伯瑞孤身一人过来的，身边没有保镖，也没有温衡的跟随。
    他走到两人跟前，只淡淡看了殷怀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冯天主动伸出手跟他握手，笑道：“陆先生，原来你还没有回阜城。”
    如果是以往，陆伯瑞连正脸恐怕都不会给冯天。
    但今天，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了过来。
    虽然还是那副淡漠的性子，但跟之前对比，实在是好太多。
    陆伯瑞伸手跟他握了握手，解释道：“过来送送高前辈就要回去了。”
    殷怀顺还被冯天揽在怀里，陆伯瑞甚至没有再看她第二眼，跟冯天稍微点了点头后，就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冯天回头看了眼陆伯瑞的身影，收回目光看向怀里的殷怀顺，问道：“怀顺，你要过去吗？”
    殷怀顺脸色淡淡，“没有人想要他过来。”
    “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看着她的脸色，冯天顺着她的意思，抚了抚她的肩膀说了声好。
    纵然脸上一派平静，但殷怀顺的心里却久久都不能平静，心里面仿佛堵了一面密不透风的墙，难受的让她连自己脸上的表情都无法控制了。
    面对一起吃饭的冯天，她几乎是用了毕生的演技，神色如常的把碗里的米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跟冯天一分开，她就忍受不住的跑到卫生间吐了个干干净净。
    下葬高明的时候，七爷也过来了。
    他牵着景星淳兄妹二人，对着墓碑鞠了三躬，郑重的说道：“你放心的去吧，你大哥的事情，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放弃他。”
    说完，他又回身走到殷怀顺面前。
    殷怀顺穿了一身黑，胸前别了一朵白色的绢花，脸色憔悴而又苍白。
    “怀顺，你也别太难过了。”七爷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叹气道：“你爸爸的事情有我跟你小天哥在，你不用太过操心，我看你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他低头看了看景星淳兄妹两人，说：“这两天先让星淳他们俩陪陪你，有什么难处就告诉你小天哥。”
    殷怀顺点点头：“谢谢七爷，我记着了。”
    七爷走的时候，拨了个司机留下，专门送殷怀顺和景星淳兄妹两人。
    知道能跟殷怀顺一起回去住，景冉像以往一样的开心，倒是景星淳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殷怀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景星淳，发现自己以前都没有注意，景星淳这两年长大了很多，现如今的眉眼看着已经有成熟少年的模样。
    发现殷怀顺再看自己，景星淳回过神，冲殷怀顺咧嘴一笑。
    殷怀顺摸了摸他的头问：“有什么心事吗？”
    景星淳自然的摇摇头：“就是想了一下学习的事情。”
    “不用太着急，静下心努力了就行。”
    “嗯。”
    晚上睡觉时，赵囡囡与周琳睡在了主卧，把房间让出来给景星淳睡，殷怀顺带着景冉一起睡。
    玩了一晚上，殷怀顺给她洗了澡换了睡衣，等她洗完澡回卧室的时候，景冉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殷怀顺走过去，轻手轻脚的抱起景冉，把她放进被子里。
    坐在床边，望着景冉睡熟的恬静小脸，殷怀顺失神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仿佛那个孩子还在她的肚子里一般。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低头在景冉的额头轻吻了一下，又替她掖了掖被子才站起身。
    景星淳兄妹在殷怀顺这里呆了有五天左右。
    这五天里，殷怀顺像没事人一样，每天都带着周琳母女和景星淳兄妹去餐厅，手把手教周琳怎么看表格查账。
    而这五天里，戴长冬跟冯天那边都没有半点消息，生活平静的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一般。
    晚上，殷怀顺带着周琳等人从餐厅回家的时候，见到了在门卫厅里等待她的梁琦夫妇。
    梁老太太依旧是臭着一张脸不甚痛快的样子，特别是见到殷怀顺身边的周琳时，眼中更是充满了探究的敌意。
    “怀顺。”梁琦赶在妻子说出不太好听的话之前，先开了口。
    他看了看周琳等人，和善的向周琳笑着点了点头。
    周琳虽然没见过殷震的丈母娘等人，但看着跟殷怀顺眉眼有点相像的夫妻俩，心里还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周琳礼貌的叫了声‘老先生好’，然后回头对殷怀顺说：“小顺，我带他们先去周围转转，你带你外公外婆回家聊吧。”
    殷怀顺点点头：“好。”
    ————
    回到家，殷怀顺从鞋柜了拿了两双新棉拖给梁琦夫妇，然后走进厨房给二人倒水。
    没等殷怀顺把杯子倒满，厨房门口就传来梁老夫人严肃的声音：“那个女人是谁？”
    殷怀顺回头看过去，梁老夫人握着双手，嘴角紧抿，面容冷凝。
    上次在梁家的针锋相对，让殷怀顺实在是对梁老夫人提不起来半点好感和尊重。
    “您不是都看明白了，还要明知故问。”殷怀顺低头倒好热茶，放在托盘里转身走过去，“没有茶叶了，迁就着喝吧。”
    梁老夫人脸色难看的厉害，双眼炯炯的瞪着她：“你爸找相好的怎么不告诉我跟你外公？”
    殷怀顺扯了扯唇角：“好歹您也是知识分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爸是续弦，不是找相好的。”
    说完，她也不再让梁老夫人，端着水走出厨房。
    客厅里，梁琦背着双手打量着房子里的装饰。
    这是自从女儿去世后，他跟梁老夫人第一次来殷震的新家，地址还是曾经殷震去家里送殷怀顺时给的。
    “外公。”
    “哎。”
    殷怀顺弯腰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端了杯水递给梁琦：“喝水。”
    梁琦接过水，笑着问道：“我让你大哥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吧？”
    殷怀顺点点头：“已经交给警察了。”
    梁琦转身在沙发上坐下，低头吹了吹热气，抿了口水问：“你爸那边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目前她手里掌握的证据都已经交给了戴长冬，如果戴长冬真的有本事都用上，殷震的事情有一半的事情会有转机。
    “还不清楚，警察那边还没有具体消息。”
    “今天你大哥出差回来，告诉我跟你外婆……”梁琦垂下眼，顿了顿才看着殷怀顺道：“说他听同事说春通前些天死了个人，被人在派出所门前打死的，我跟你外婆听着死者的名字有些耳熟，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说话间，梁老太太也走了过来。
    她板着脸，拽着身上的披肩在梁琦的身旁坐下，直言问道：“跟你爸一起抓进去的那个男的是不是被人枪杀了？”
    距离高明被人枪杀已经过去十多天，可每每想到那天的场景，殷怀顺总有种恍若当前的错觉。
    她神色恍惚的嗯了一声，捧起水杯，怔忪的凑到嘴边，却没有喝。
    梁老太太哼了一声，嘲讽道：“我早就说过，他们这种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活着的时候为非作歹，死也不会死……”
    “咳——”
    梁琦轻咳一声，扯了一把妻子，接话道：“之前你爸去过家里的事情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你爸爸那次去，就是让我跟你外婆搬家，毕竟咱们家的特殊情况你是知道的。现在你爸爸进去了，他的朋友也被人杀了，证明你爸爸那时猜测的还是很准确的。”
    “我跟你外婆想了一天，决定听从你爸爸的吩咐，暂时从春通搬离，等这边什么时候平稳了再回来。这次过来，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梁琦一向注重温和教育，尊重子孙的想法。
    来之前，他们夫妻二人商量的是，无论如何，绑也要绑着殷怀顺一起走的。
    但真看着殷怀顺，梁琦又说不出强迫的话。
    这个外孙女的脾气轴起来，比他女儿当年的脾气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殷怀顺冷静的抬眼看向二人，不急不缓的说：“我爸在这行打拼许多年了，看待时局的眼光很准，你们听他的早点搬家不会有错。至于我，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办，暂时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在这里做什么？”梁老夫人不客气说：“他们连自己人都敢杀，还会把你放在眼里？”
    梁琦看了眼妻子，顺着她的话道：“你外婆话说的不好听，但确实没有错，你一个人留在这没什么用，还是先跟我们走吧。”
    “那我爸谁来管？”
    “你刚才不是说已经把证据都给了警察了吗？如果你爸爸真的没罪，法律会给他公平的审判。”
    “您说公平就公平，是我太年轻，还是外公您想法太单纯？”
    梁琦被她堵的一噎，瞬间说不出话来。
    这场劝告最终还是无疾而终。
    殷怀顺本打算开车送两人回家，梁琦说于劲松开了车在小区外面等他们，殷怀顺将二人送上电梯就回了家。
    电梯里，梁老夫人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丈夫身上，“这就是你对她客气的结果！我说话你还不让我说，现在她执意不肯跟我们一起走，你要怎么办？！”
    说到这里，梁老夫人就忍不住想起当年女儿的事情，泪眼婆娑道：“当年要不是你纵容女儿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她也不会嫁给殷震！最后也不会到死都是被人追杀！”
    梁琦愁眉不展的垂着头没有接话。
    梁老夫人用食指指着他哭道：“死老头子我告诉你，怀顺要是出了事，我到死也不会原谅你！”
    说完，梁老夫人依着电梯壁低着头低声啜泣起来。
    回到家，殷怀顺给周琳打电话回家，挂断电话后，她先换了衣服去洗澡。
    没有洗完澡，外面就响起门铃声。
    殷怀顺匆匆忙忙冲干净身上的泡沫，穿着浴袍跑出来开门。
    “怎么这么快就……”
    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后，殷怀顺瞬间止住了话音，下意识拢了拢胸口的浴袍。
    门外，穿着还穿着警服的赵阳愣怔的看着她，目光不自觉的从上朝下的瞟了一圈，然后在她纤细的小腿处停下，挪开了目光。
    “咳……那个，队长给你打电话没人接，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这两天你自己找个信得过的律师，你爸的事情有转机了……”
    赵阳不自在的捂了捂领口，停顿了一下，抬眼瞟了眼殷怀顺，说了声‘就这样，你别忘了’然后转身离开。
    殷怀顺：“……”
    就在殷怀顺准备关门的时候，一只手又伸过来抓住了门。
    赵阳气息有些喘的推开门说：“队长说你到时候可以跟律师一起见见你爸。”
    这个消息对殷怀顺来说，无疑是这段时间最好的消息了。
    她惊喜道：“什么时候可以见我爸？”
    赵阳缓了口气：“开庭前，律师会去惯例询问你爸一些问题，到时候你可以跟着去。”
    说完，他又补了句：“队长帮你争取的。”
    听到这句话，殷怀顺脸上露出一抹激动而又开怀的笑容：“好，帮我谢谢你们队长！”
    这么多天过去了，殷怀顺原本对这件事是不抱希望的，没想到戴长冬倒真的办妥了。
    心情好了，殷怀顺也客气了许多，她笑着问赵阳道：“外面天冷，要不要进来喝杯热水再走？”
    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她修长的脖颈垂在胸前的浴袍上，清秀的面容上还挂着没有干的水滴，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殷怀顺，赵阳脑海中蹦出一个成语：出水芙蓉。
    “不，不用了。”赵阳松开手：“队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殷怀顺也不多做挽留，客气道：“好，赵警官路上小心。”
    ————
    翌日，一大早起床后，殷怀顺没有吃早饭，就开车离开家。
    昨天晚上她思索了一晚，搜遍脑海中的所有朋友，都没有有认识律师的人，包括她之前的大学同学。
    她倒是可以去求乔佳人帮忙，毕竟容城身为商人，最不缺的就是顶级律师帮自己打官司。
    可容城跟陆伯瑞关系匪浅，这件事求容城，就等同于求了陆伯瑞。
    殷怀顺潜意识里不想在殷震的事情上，让陆伯瑞插手其中。
    思索到最后，她想到的人只有梁青寒了。
    梁青寒在科研领域颇有名望，再加上梁琦学者和教授的名头，让梁青寒在他们圈子里十分的有名，结识的人也颇为广泛。
    分手两年后，殷怀顺第一次主动联系了梁青寒。
    接到她的电话时，梁青寒有些激动，如果不是听到她开门见山的说‘有件事请你帮帮忙’，梁青寒就误以为她打错了电话。
    梁青寒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出实验室，问道：“什么事？”
    殷怀顺说：“见了面再说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梁青寒随口道：“随时都可以。”
    殷怀顺沉吟了一会儿说：“你先忙吧，忙完给我回电话，我们约个地点。”
    梁青寒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那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等待梁青寒的时间，殷怀顺在路边的早餐店买了早饭吃。
    买完早饭她本想回车上车，刚转身，迎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温衡后，吓得她后腿了半步。
    温衡脸色有些憔悴，看着像是奔波了许久一样。
    他恭敬的朝殷怀顺点头道：“殷小姐。”
    殷怀顺松了口气，没好气道：“一声不吭的站在后面也不知道吱一声。”
    温衡抿着唇没接话，等殷怀顺拎着早饭走的时候，他又一声不吭的挡在她面前。
    殷怀顺停下脚，冷淡的看着他问：“有话就说，挡着路不让我走算什么。”
    温衡一脸隐忍，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殷小姐先答应我。”
    “你什么都不说，我答应你什么？”
    “陆先生病的很严重，希望殷小姐跟我一起去看看他。”
    “他有病就送医院，我又不是医生，去了管什么用？”
    “陆先生不愿意去，殷小姐去劝劝他，他一定会听。”
    殷怀顺冷嗤着笑了出来，“我这个替身说话真有那么管用，你们陆先生当初也不会打着‘真爱’的名头，跟狗皮膏药一样骗我跟他上床了。”
    她这话说的极具讽刺，温衡多少知道点陆伯瑞感情的事情，对殷怀顺的话也十分的理解。
    可要说陆伯瑞现在对殷怀顺没感情，温衡是打死都不信。
    “让开！”殷怀顺冷下脸。
    温衡站在那一动不动，一脸倔强：“没有人不会一辈子都不犯错，陆哥除了那件事骗了你，其他的事情从来都没骗过你，殷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陆先生现在病成这样，跟你也有……”
    “得饶人处且饶人？”殷怀顺冷笑道：“温衡，你小学没毕业吧？我对他做过什么，凭什么让我饶了他？他又给过我什么？是纯洁无瑕的感情还是健康活泼的生命？”
    温衡脸色微僵，一时间尴尬的接不上话。
    殷怀顺流产的事情，他已经知晓，也明白现在搁在殷怀顺跟陆伯瑞之间的不单单是感情问题，还有那个未见面就已经先流掉的孩子。
    可孩子的事情难过的又不止她一个人，陆伯瑞的痛苦他也是亲眼所见的！
    再者，孩子意外流掉，又跟陆伯瑞有什么关系？
    温衡心中十分的替陆伯瑞感到不公，但这个节骨眼上，又不能跟女人讲理。
    殷怀顺冷眼扫视了他一眼，“赶紧滚开，别等着我说脏话！”
    看了她一眼后，温衡咬紧后槽牙，扭身朝她车边走去，掀起屁股坐在了她的前车盖上，一副无赖的样子说道：“我说不过殷小姐，没办法只能这样了，殷小姐不去，就先碾死我吧。”
    殷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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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不要纠结怀顺为什么不找陆伯瑞帮忙，她知道陆伯瑞现在被警方盯上了，不想让他再惹麻烦……
    梁青寒就不一样了，渣男还有可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