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宽敞幽深的山洞,不像普通山洞破败冷清,反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根蜘蛛丝都看不见,洞顶垂着繁茂的紫藤花,经常有花瓣飘落,在地面铺上一层淡紫色的花毯,壁上用绿色的藤本植物装饰,看得出是精心修剪排列的,时不时在绿叶间穿插着一两朵小花,白的,紫的,基本就是这两种颜色,不会太浓艳也不会太单调,空气中都弥漫着清新的茉莉花香。除此之外,还简单摆放着石桌石凳,精致的茶具。
若不是那阵风太诡异,玄奘甚至以为自己到了仙境。
一个衣袂飘飘风流俊俏的白面书生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望着他,多情的桃花眼里波光流转,仿佛在酝酿世间最美的情话。
玄奘有些发懵,一时间辨不清自己的处境,如果面前这个书生是妖怪,那也是个有情趣的妖怪,说不定自己跟他讲讲道理,多多感化,还能做一件好事。
他看起来不像吃人的野蛮妖……
想起原本应该保护他西行的孙悟空,他不由悲从中来,难道离了别人就寸步难行吗?
他身上没有任何束缚,便向那人道个问讯:“敢问施主,此地是?”
书生深情款款道:“是我与你初遇的地方。”
玄奘一愣:“这是自然,还请问施主,此地地名是?离那两界山有多远?”
书生的脸色在听到“两界山”时变了变,但很快整理好,继续用那种深情的口吻说绵绵情话:“不远,也就是你走进我心里的距离。”
小和尚听得迷迷糊糊,心里一凉十几年的功课白学了,竟不解这话中深意,好在他谦虚好学,不懂就问,便低头施礼:“贫僧愚钝,还望施主指点一二。”
书生微微一笑,隔空摘了壁上一朵芬芳纯洁的小茉莉,往玄奘鬓角伸去:“鲜花当配美人。”
“什、什么?”玄奘更懵了。
“哦。”这书生淡定如初,收回手,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原来美人是个和尚,可惜了。”
玄奘耐心解释:“施主,贫僧并非美人,而是男人。”
书生笑道:“美貌无关男女,只要是美貌的,都是美人。男人有男人的美,女人有女人的美,不妨碍我欣赏。”
玄奘一时语塞,在这方面他暂且找不到应对的话语,只好道:“多谢施主垂爱,只是贫僧还有经文未取,身负重任,寝食难安,还望施主指条明路,放贫僧西去。”
“取与不取,经文都自在心中,不过走个形式罢了。”书生笑道,“美人如此如相貌,令小生动心不已,不如在此同小生结为伉俪,何苦去弄那些虚假作派?”
结、结什么?伉俪?!
玄奘没顾上愤怒这披着书生皮的登徒浪子,只注意到最后一句,内心虽有些不愉快,但还是同他论道:“施主这样说可就错了,贫僧愿往西天取那大乘佛法,不是虚假作派,而是为了我大唐百姓无忧,保我大唐江山稳固……”
“停停停!”书生突然面露惊惧之色,“大唐?!你说什么?!你是大唐取经的和尚?!”
玄奘有些奇怪:“正是。”
“是受了那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指点?”
玄奘犹豫了一下:“正是,施主怎会知晓……”
“师父!!!”书生突然倒地便拜,抱住他的腿哭道,“师父,我可算等到你了!没想到师父是如此风采卓然,徒儿把持不住啊!”
转变太快,玄奘彻底懵逼。
他弯腰去扶那书生:“你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书生握着他的手站起来,先是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才小心问:“师父,你身边,怎么没有猴子啊?徒儿都没认出你。”
玄奘心里一酸:“你是指悟空吗?他,他不愿意与我同行,走了……”
“走了?”书生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走得好!走得好!”他腾出一只胳膊,将玄奘的肩一搂,靠在他身上,语气暧昧道,“师父莫慌,没了那猴子就没了,以后徒儿护你取经,不会让任何妖怪欺负了你。”
他从小道消息得知那只臭名昭著的猴子一起同行可是忧心许久,又要陪一个无趣老和尚,最开始时几乎愁到茶饭不思。
现在可好了,猴子自个儿跑了,老和尚也成了俏郎君,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再不能合他心意,甚至开始期待起取经之路来。
玄奘被这登徒子接近,不自在极了,推拒道:“你又是何许人?”
书生放开他的肩,同他拉开些许距离,但没放弃握他的手,清清嗓子,朗声道:“我乃昔日天庭天蓬元帅,奉观音大士之命,愿当师父座下弟子,保师父西天取经。”又道,“观音大士已给弟子取名悟能,本家姓朱,师父唤声悟能即可。”
玄奘点点头,原来又是观音菩萨给的徒弟,只是这徒弟也太奇怪了,他努力想抽回手:“悟能……我既然是你师父,需教你尊师重长之礼,你这般是不妥帖的。”他的脸颊泛红,不是羞的,而是急的,“况且你我皆为男子……”
“师父,你可曾听说,单身久了,看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悟能笑语盈盈,“何况师父这般美人朝夕相处,徒儿如何能控制自己?”
“师父现在不愿也没关系,天长地久,总有一日能被弟子真心所打动。”
“心给你,命也给你。”
玄奘这才知道碰上流氓了,他是听说过龙阳之事,但并未经历过,急得额头上都滴下了汗:“我不要你的命你的心,我,我……”
悟能见他紧张,便安慰道:“师父,我虽然想睡你,但我不会那么做,一来你是我师父,二来你是出家人,当然现在我也是了,三来我对美人,欣赏为多,只要能握着你的手同你亲昵就已满足。”
玄奘泪流满面,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不要温柔的徒弟了,快给他一个沉默寡言尊敬师长的徒弟吧!
他无比期望观音菩萨快出现,将悟能收回去。
然而观音没有出现,一个黄色虎斑纹身影却闪了进来,玄奘刚刚看到一道黄光,悟能已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再看他的手已经红肿起来,不像是人手,倒像是一对刚出锅的红烧猪蹄。
玄奘身体一松,慌忙往旁边躲去。
“我打死你这个不敬师长的!”
这一声可谓石破天惊,悟能吓得身躯一震,玄奘却如闻仙乐,眼巴巴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喜极而泣,心里百般滋味翻腾,出口竟已哽咽:“悟空!”
* * *
孙悟空拎着金箍棒直接往悟能身上锤,一棒一棒,结结实实,把活生生一个俊俏书生打得肿了三倍宽,纵然悟能非凡体,也只剩半口气,趴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一开始还大骂特骂,现在只剩哑着嗓了求饶。
玄奘看得心惊胆颤,那个棒子,会出事吧:“悟空,差不多了吧,他其实也没做什么……”
孙悟空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收手,朝他行礼:“师父,弟子不孝,特来给师父请罪,望师父责罚。”
玄奘受宠若惊:“你你你是谁?!把悟空还给我!”
孙悟空道:“今早是弟子不懂事,弟子已经知错,日后不会再犯了。”
玄奘结结巴巴道:“你回来就好,悟空,你回来就好。”他顿时满腹辛酸委屈,“那个帽子,我真的不知道……”
寺中大大小小都晓他诚善,从未质疑过他说的话,这是头一次被冤枉。
悟空一顿,缓和了语气:“嗯。”想了想又道,“观音诡计多端,以后她再偷偷让你干什么,你记得告诉我。”
玄奘只顾点头,没有敢说“可是菩萨说你诡计多端”。
悟空这才将只能哼哼的悟能揪起耳朵扔在玄奘面前,喝问他:“孽畜!可认得这是谁!”
悟能气若游丝:“是,是师父……”
“观音大士是如何教导你的!”
“教我护好师父,听从教导……”
悟空冷笑:“你不但不敬师父,还存龌龊之心,动手动脚,牲畜不如!”又请教玄奘,“师父,这孽畜该当何罪?”
玄奘已经恍然,不由心里一阵感动,悟空是在悟能面前给他立威,如果悟空都对他呼来喝去,没大没小,悟能也会跟着轻视他,那他怕是没法过了。
他见悟能形容忒惨,动了恻隐之心:“既然悟能无心向佛,还是回到观音大士身边吧。”
他话音未落,悟能惨叫起来:“不要啊师父!我不能走!是弟子被迷了心智,大错特错,弟子已经忏悔了,求您让弟子留下吧!”
悟空抱着胳膊冷这斜他。
玄奘犹豫了,可能他回去会有很大惩罚,便望向悟空:“要不留下吧?”
悟空道:“听师父的,若是再犯,弟子自有惩戒手段。”
玄奘因为悟空态度大变,欢喜得不行:“既然如此,悟能,你需早晚同我诵经,经文能涤清你的心神,我会检查你的功课,切勿偷懒。”又想起什么,“我佛门有八戒,你心中欲/望太深,便再为你取一名为八戒,望你时刻谨记,早日做到。”
悟能哪敢有异议,唯唯诺诺应了。
天色已晚,他们在这洞府且住下来,悟能在一旁疗伤,孙悟空便跟玄奘叙话。
玄奘望着他眼睛亮若星辰,一眨不眨,生怕所见皆泡沫,眨一下就消失了。
悟空回来,他比想像中还要欢喜,可能挂了师徒名分,又是如此保他。
孙悟空问:“这孽畜除了拉你手,还做了什么出格的?”
玄奘犹豫道:“好像没了……就,搂了我一下……”
“我知道了。”孙悟空淡淡道,问起不相干话题,“吃了吗?”
“吃了。”玄奘点头,“你饿吗?我还有些干粮。”
“我不需要俗食。”悟空道,“吃了什么?”
玄奘道:“一个饼,早上老人家做的。”
孙悟空一时无言,起身将悟能府中食物搜个干净,摆在玄奘面前任他挑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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