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鸟又在以下犯上！

    
    殷的眼神明显地冷了下来。
    他比寒烟要来得高大, 单手便制住了寒烟的双腕，闻言手掌再度收紧，寒烟的骨骼便发出了细小的咯吱声, 关节在错位与碎裂的边缘疯狂修复。
    偏偏寒烟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微微抬起了下巴, 带着些快意笑道：“呆在这猎场之中很憋屈吧？明明身为荒古遗民，竟然得不到天道的认可，是不是很糟糕？”
    “你确实是够强大了, 可是你摸到天花板也未免太早了吧？”
    “敢问阁下寿元几何？如今年龄又有几何？”
    “漫漫征途才刚开始就摸到顶了, 余生无望突破的感觉可还好？”
    寒烟凑近了殷, 带着些凉意的鼻息几乎都扑在了殷的脖颈上，动作暧昧而危险；放在高大健壮的殷面前，却又像是在自寻死路。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不考虑杀了我吗？”寒烟说话时几乎只用了气音，轻飘飘地, 却让殷整个人都凝固起来。
    ……
    他动不了手。
    殷感受到, 寒烟身上那股似有似无的、半透明的气息正包裹上来，缠绕住他身上的关节、肌肉，渗透到他的骨骼之中, 一寸寸向里侵染。
    这是什么东西？
    殷感觉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钻入骨血, 仿佛同出一源，又像是有些压制了他一般, 让他浑身不自在。
    只是本能让他很……抗拒。
    “这就是你要的……仙骨啊。”寒烟哑声笑着, 倏然间双臂猛地一拧, 腕骨碎裂、手掌收拢, 瞬间从殷略显僵硬的手掌中抽出，挣脱桎梏，身形暴退数十米。
    殷的目光锁在寒烟身上，双臂慢慢抱在胸前，感觉到体内那股粘稠的力量挥之不去。
    仙骨？仙格？
    殷皱起眉。这东西，恐怕是乾胤的手笔。
    “仙骨……”活动了一下指关节，殷看着与自己拉开距离的寒烟，冷凝的眼神略微带上了一点奇异的味道。他咧开嘴，嗬嗬笑了两声，玩味道：“仙骨。”
    “乾胤弄出来的东西，确实好用。”殷的颊侧缓缓攀上些许鸦青、苍翠的鳞片，手掌也渐渐变形、弯曲，化作青龙那般的利爪，“他还真是把自己定在了高位……”
    “不过是一个众生意识罢了，竟真拿自己当作我们的神。”
    暗金色的瞳孔中渐渐涌起无数疯狂的暗潮，殷尖利的犬齿微微露出唇缝，带着危险的冷芒：“是他先越的界。”
    寒烟抖了抖袖口，华丽的衣袍遮掩下，扭曲变形的手臂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绒羽，骨骼正在迅速地复位。
    不远处，兰心和君忧也各自靠近，三人自三个方向，围拢在了殷的周围。
    寒烟用余光扫了一眼兰心，兰心会意地把手中的剑重新化为天琴，便听到寒烟寻死似的继续?N啵?N啵开嘲讽：“你这般不将乾胤放在眼里，又能得到什么？还不是被他限制了？”
    “说是乾胤先越的界……我看，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放任你的诞生。”寒烟微微敛起双眸，身后呼啦一下展开了一双瑰丽的羽翼，翼展过丈，缠绕着无数半透明的气流，“尔等宵小意欲自封为巫神，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尊荣。”
    “……杂碎爬虫。”轻蔑的字眼从寒烟唇齿间吐出，那双烟灰色的瞳孔毫不相让地对上殷的眼瞳——暗金的的瞳孔里，虹膜收缩成线，散发出无机质的冰冷的色泽。
    殷的本体约莫是龙类，或者说爬行类。无论是生长着狰狞弯钩的趾爪，还是交错尖锐的牙，亦或是冰冷的竖瞳，都在昭示着他的原形特征，而这些特征，在寒烟的口中，就成了爬虫。
    像是对荒漠中毫无灵智可言的蜥蜴的称呼。
    兰心动了。
    琴声和洞箫交织，不似之前的合奏一般平稳安然，一上来就带着尖锐的、划破长空的呼啸，直击神魂，一道道声浪只在表达同一个意思：
    杀！杀！杀！
    斩尽天地无数英杰，杀灭举世万千妖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屠刀在手，一朝搅尽血雨腥风；天命我有，意欲化作怒目金刚！
    生死浮沉，皆不过生灭之间；一饮一啄，吾等皆有天地因果。
    凡尘中，孰人无罪，不敢尽述耳。
    今替天行道，问罪四海八荒！
    无数透明的气流从寒烟、兰心和君忧的身上席卷而出，化作龙蛇狂舞，又似蛛网密布，铺天盖地地卷向殷的身上，缠绕上去、渗透进去，全都是同出一源的东西——仙格！
    寒烟的神经高度紧绷，在兰心和君忧发动攻击的同时，他疯狂炼化的仙气也化作荒古凤凰的术法轰击而出，更用上了最为顶级的祝福术来给兰心和君忧增幅；身后的翅膀挥动间，穿梭过空间，一次又一次地闪现在殷的身侧，冷不丁地将无数带着法则符文的利刃攻向殷的要害。
    兰心和君忧的攻击自然不可能只是声浪。
    冰白的的仙火并着声浪，裹挟着化作玄奥无比的剑阵，将殷围拢在中心；曲子依旧以兰心为主导控制攻击手段，又由君忧悍然支撑，稳如磐石。两者的和鸣此起彼伏，随时调整，共鸣不断，愈加杀伐。
    然而，不论是寒烟最为强悍的攻击手段，还是兰心和君忧拼尽全力的合奏，都不能突破殷的防御；强悍的、覆盖着鳞片的殷毫不费力地辗转腾挪，几个回个下来，不痛不痒地受着几人的围攻，还下手把寒烟的翅膀、腿骨都折了。当然这也是当殷攻向兰心和君忧时被寒烟硬挡下来的结果，毕竟合奏一旦被打断，三人的攻击力就得下滑九成。
    实际上，三人的围攻对于殷来说确实没多少杀伤力，真正起作用的，还是那些如附骨之疽的“仙格”，或者说，是通灵道认可后的混园气息；这东西，才是束缚住殷的力量的根本原因。
    寒烟在对战之中，也不由得对兰心和君忧微微侧目。
    他早就知道这两个人的大道特殊而极其难得、强大，却不知道，这两人明明没经历过通灵道的考验，却能够使用通灵道的混园之力——这只能说明一点，兰心和君忧的大道，根本就是被天道感知后认可和铭刻在通灵道中的，换句话来说，通灵道里刻有这两人的混园！
    荒古凤凰的混园附体，寒烟获得了自己原本就有的仙格，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部分模糊的记忆或者说是常识，也一并涌入了脑海。
    乾胤当初开辟通灵道，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能让已经飞升的仙人通过考验后，能够回归故土；同时也是为了完善大道，开辟一个道法宝库，供这个世界中的后人参悟、体会，从而谋求更加稳妥、更加快速的发展空间。
    但是，寒烟以前却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乾胤要这么做——飞升之后不能回归源世界的仙人多得去了，能够回归的也有，多半是要在上界之中搏取更高的修为和资格，获得足够的法则掌控力才行，这也算是一条默认的规矩，也算是仙人在上界奋斗到一定程度后的特权。但是通灵道这种东西，却是在打破这个规则。
    通过胤和源世界通灵道考验的仙人，不论自己再什么境界，都能够回到自己的源世界去——这是一条捷径，一条独属于胤和源世界的捷径。
    当这条捷径与上界的规矩重合，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上界是认可胤和源世界的通灵道印记的。
    换句话来说，就是仙人在通灵道中留下的印记——也就是混园，就等同于上界之中的回归资格证，即“仙格”，代表获得仙格的人得到了上界的真正认可。
    乾胤是知道自己是“小仙界”的。
    寒烟笃定地想。
    乾胤不仅仅知道自己的价值，他可能还和上界的大能，或者干脆就是上界的天道——天外天也好，大混沌也好，不论怎么称呼，总之这个更高等级的众生意识，应当有所交流。
    否则……要怎么解释那些被乾胤当作宝贝疙瘩一样的、但飞升后一个都没往上界跑的巫族？又要怎么解释乾胤要给自己的子民创造这么便利的回乡通道？
    他根本就是在为自己成长成真正的仙界、甚至仙界之上，在打基础。
    所以，当殷蔑视、藐视、敌视乾胤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塞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乾胤现如今虽然凋敝，本质上，却依旧是个不好惹的东西……他的资格何等的高高在上，岂能容忍自己捏造的造物质疑挑衅？
    就是这一个漏洞，或许不能让他们所有人逃出生天……却完全足够给班岚和迤墨争取到一丝生机！
    声浪裹挟着剑阵嗡鸣不断、轰击而去；寒烟顺势冲入阵眼，以万钧之力镇压而下，用升级成仙火的光明火焰燃烧着凤凰翎，换取天道庇护，突破血脉等级，将殷压入阵心！
    烟灰色的瞳孔中，明亮至极的傲意倒映着天空、鲜血和尘土，寒烟嘴角咳血，却放肆张狂地笑道：“你可知何谓仙！”
    “何谓巫神！”
    “得天意者为仙，证创世之道者为巫神！”
    “蔑视天道、挑衅法则，竖子敢耳！”
    无形的风暴呼啸而过，从天、从地、自万象而来，化作一个镇字符，悍然砸落！抵御了无数次攻击而毫发未损的殷终于在这一瞬间被击破了最表层的防御，猛地停滞在了剑阵中央！
    与此同时，猛然化作漆黑的天空中裂出一道带着宝光的缝隙，正是兰心和君忧的仙宫，将班岚和迤墨甩了出去，丢向了另一个空间裂隙！
    寒烟沙哑的声音依旧在天地间回响：“真正的巫神……”
    ——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