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圣尊

    
    九重东来阁，顶层。
    杨伊当先踏上最后一阶楼梯，穿过走廊，慢步走向最里面的一间包厢，钧天阁。
    途经玄天阁，杨伊脚步微微一顿，侧过身子，视线穿过薄薄的窗纸，一个小小的身影引入眼帘，正贴着窗侧耳听着什么。
    “唉！”驻足良久，杨伊摇头叹息一声，满脸苦涩地迈步行去，径直进了钧天阁。
    志伯亦步亦趋地跟着，始终不发一言，只是在杨伊叹息之时，跟着叹息了一声。
    进到包厢，小厅中央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琳琅满目摆放着各式早点，米粥、汤包等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惹的人口舌生津。
    杨伊似乎早已习惯，只不过眼眸深处，哀愁之色久久不散。
    “少爷，不用担心依依，她很好！”见杨伊沉默不语，志伯不由轻声安慰起来。
    杨伊摇摇头，看着满桌的早点，声音暗哑：“为了这一顿早餐，依依又要受多少苦？！”说着不等志伯回答，杨伊蓦地转过头，对着隔壁的包厢，大声喊道，语气沉重，“柳依依，不要再为我做这些了！”
    沉寂半晌，隔壁包厢响起一个幽怨哀怜的女声。
    “都怪依依命薄福浅，不能近身侍奉少爷……”说着说着，又传出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杨伊听着熟悉的说辞，满脸无奈，烦躁地摆摆手：“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说着又摇头长叹，语气放缓，温柔地劝道，“算了，依依你还是快些离开吧，免得又被我牵累！”
    “少爷，你先尝尝蟹黄汤包吧？用的是青阳河刚出笼的青玉蟹，最是肥美鲜香。”缓了一会，柳依依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春风划过心湖，轻柔动人。
    杨伊满面无奈，眼中却是充满暖意，他知道如今这世上还会关心自己的，只怕也就志伯和这位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丫头了。
    拗不过这个固执的小丫头，杨伊捻起一个汤包，一口便整个塞进嘴里，牙齿一碰，汤包的皮就破开了，浓郁的汤汁瞬间再口腔中流淌，味蕾都为之发颤。
    柳依依自小聪慧过人，学什么都快，诗书武功都极有天赋，可惜她志不在此，一门心思侍候杨伊，每天都变着花样给杨伊做各种好吃的。
    两口吃下，杨伊竖着拇指赞道：“依依，蟹黄包很好吃，我很喜欢！”
    “少爷喜欢就好，依依明天再给少爷做！”柳依依欢喜不已，说话都带着笑，甚至依稀可以听到隔壁手舞足蹈的声音。
    杨伊嘴角扬起，看到柳依依如此开心，他也高兴呢！
    就在这时，一声“哎呦”突然传了过来，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碰撞声，夹杂着努力压制的痛呼。
    杨伊面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影一闪，人已经撞开门，站在了走廊上。
    可是，刚踏出一步，杨伊又是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地看向跟着跑出来的志伯。
    “少爷，不用担心，依依不会有事的！”志伯迈步走向隔壁，回头看了眼杨伊，安慰了一句。
    杨伊面露忧色，转身退回房间，嘴上低声念叨：“志伯，如果依依没什么事，就送她回去吧！”说着又垂下脑袋，神情黯淡，“让她歇着吧，轻易不要再来见我了，对她不好！”
    对柳依依，杨伊是心怀愧疚的，因为自己，她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好几次都几乎丢了性命。可是柳依依初心不改，坚决要留在身边伺候。最后若不是杨伊以性命威胁，柳依依这才不甘不愿地搬出杨府，在东来阁安身。
    志伯点头应下，正要转身，杨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对了，那件事，也和她说说吧！”
    志伯微微一顿，沉默着，点了点头。
    隔壁包厢，清丽灵秀的柳依依皱着眉头神色痛苦地坐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两只手捂着膝盖，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来，眼泪在泛红的眼眶中打转，朦胧的双眸中没有痛苦，只有深深的自责和懊恼。
    正在这时，志伯推门而入。
    志伯快步上前，将柳依依扶了起来，转身拿起角落里放着的医箱，然后熟练地给她包扎伤口，好似做了无数次。
    “志伯，待会把这些桌椅也都给撤了吧，省的以后再磕着。”柳依依扫了眼已经空无一物的包厢，又看了眼害得自己受伤的圆桌，愤愤地说道。
    志伯面露苦笑并未接话，转而低声劝道：“依依，还是听少爷的话吧！”
    柳依依先是看了眼隔壁，又仰头看着志伯，神色坚决地摇摇头：“依依这条命本就是少爷救的，就算是死了，依依也甘愿！”
    “依依，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志伯盖上医箱，面目慈爱地看着柳依依，摸着发白的胡须，柔声说道，“老奴已经老了，没几年好活，等老奴去了，少爷可还要拜托依依你照顾呢！”
    说着又是一声长叹，志伯满目悲怆，哀戚道：“我们，不能留少爷一个人啊！”
    柳依依闻言一顿，趴在桌上，低声啜泣起来：“志伯，我该怎么办啊？”
    柳依依又何尝不想一直照顾杨伊，可是她深知自己没有志伯命硬，当初在杨府时就几番生死，若不是被杨伊强行送出杨府，她只怕和其他杨家人一样，早死了。
    志伯迟疑片刻，说道：“青阳遴选！”
    “我不去！”柳依依一听这四个字，立刻摇头拒绝，一副不容劝说的模样，“我要留在少爷身边，才不去修什么仙！”
    志伯看着柳依依，苦笑一声，耐着性子劝说：“依依，修仙便是逆天改命，若是你修行有成，便能长长久久地留在少爷身边，一直照顾少爷！”顿了顿，压低声音，又说出一个隐秘，“老奴曾是青阳宗的杂役弟子，不然又如何能活到今日啊！”
    柳依依闻言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志，她可从来不知道志伯还有这样的过去。
    愣了半晌，柳依依突然反应过来，惊喜不已地抓住志伯的胳膊：“既然修仙可以逆天改命，那让少爷去青阳宗去修仙，去改了那劳什子天煞孤星命！”
    志伯摇摇头，一脸苦涩：“少爷灵根驳杂，修行无望，别说入门，连青阳遴选第一关都过不了！”说着又低头看着柳依依，语音一转，带着几分羡慕，“可是你不同，上三品水木灵根，天生的修仙胚子！”
    “灵根是什么？”柳依依听得满头雾水，虽然世人皆知修仙，她却从不关心这些，一心放在杨伊身上，鲜少在意其他。
    “灵根是修仙者修炼的基础，没有灵根就无法修炼。”志伯有心说服柳依依，自然是言无不尽，“灵根分五行，金木水火土，不过传闻还有一些变异灵根。寻常修仙者，拥有一属灵根已是邀天之幸，你乃水木双灵根，真正是千年一遇的修仙奇才！”
    柳依依纵然早慧，可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听到这话，嘴角不禁微微扬起，心中甚是得意。
    志伯见状，眼中含笑，继续说道：“灵根又分九品，一品为最，一品之上还有天地人三品超品灵根，真正不世出的极品灵根。”说着又收敛表情，咳嗽着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依依你能参加青阳遴选加入青阳宗，日后若是寻得仙法，或许还能帮助少爷逆天改命。”
    柳依依迟疑许久，看了眼隔壁，又看向志伯：“志伯，我不想修仙，我不想离开少爷！”说完不等志伯再次开口，继续说道，“志伯，能不能把我的灵根给少爷，那样少爷就能修仙，逆天改命了！”
    过了许久，枯坐良久的杨伊，蓦然听到推门声，抬头一看是志伯走了进来，急声询问起来，满脸关切：“依依，没事吧？”
    志伯摇摇头，安慰道：“没事，就是膝盖磕了下，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杨伊长舒一口气，旋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暗叹一声，问道，“那件事，你和依依说了，她答应了吗？”
    志伯迈步走了进来，站到杨伊身边，点了点头：“一开始依依还不愿意，我劝了半天，她才同意参加这次青阳遴选。”
    杨伊转过身，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远处高耸连绵的青阳山脉，低声呢喃道：“答应就好，依依天资出众，有大好的前程，不应该和我这个天弃之人一起等死！”
    看着神情郁郁的杨伊，志伯犹豫片刻，到底没有开口。
    志伯清楚杨伊的心思，他是不愿牵累柳依依，所以想借这次青阳遴选的机会，将她送走，就像以前打发杨府的丫鬟家丁们。
    可是，志伯却是另有打算，正如劝说柳依依的那番话，他是真的希望柳依依修仙有成后，能够照拂杨伊一二。
    过了许久，杨伊回过神，看着还在身后站着的志伯：“我在这里待会，志伯，你先去忙吧！”
    志伯略作迟疑，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透过窗纸，看着门外志伯略显佝偻的身影，杨伊轻声说道：“志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真的不该再拖累你们了！”说着长吐一口气，面色幽然，“等把依依送走，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说完，杨伊再次将视线转向窗外，远眺连绵的青阳山脉，清澈明亮的双眸中闪过浓浓的不甘和无奈，半晌又化作无尽的颓然和落寞。
    “悠悠苍天，何其不公，茫茫天道，何薄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