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搅动着杯子里面的咖啡,她的话顿时就让我的手抖动了一下。
她即刻地发现了我的这个细节,随即就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冯市长,很多人都不能接受我们这种工作的人,其实这也很好理解。
荣书记对我讲了您的情况,我觉得自己倒是可以接受您的一切,毕竟您这么优秀,而且作为我们女人来讲,可能更看重的是一个男人的品德和事业心,至于其它的嘛,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我的知道的,虽然您以前是当医生的,但是毕竟您已经脱离了那个行业有一段时间了,而且我的这个职业确实也很特殊,还有就是我的性格中也有很多别人不喜欢的东西。
所以,假如您觉得我们不合适也没有什么。今天就当我们是偶遇在一起,然后闲聊了一次好了。”
我想不到她的话讲得这么直接,而且她的内心也是那么的坦然。不过我心里在想道:我们肯定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她刚才提到了什么品德上的问题。她根本就不了解我的真实情况啊!如果她知道了我以前的一切之后还会觉得无所谓吗?不可能的!
我说道:“小闵,你说得对。我在想,我们可能不大合适,毕竟我是有过两次婚姻的人,而且我还有孩子。像这样的情况对你来讲是不公平的,更何况我这个人你根本就不了解。
说实话,如果不是荣书记非得要我与你联系的话我根本就不会今天来与你见面,毕竟她是出于对我关心的角度。小闵,我这个人有时候说话比较直接,你别见怪啊。”
她说:“你的这些情况我都知道,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我是面对过生死的人,在我手上行刑的犯人也不止一两个了。所以我把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
我摇头道:“小闵,我说的和你讲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情。
对于我来讲,其实早就对婚姻失望了,我的内心早就死了这条心了。我经历的事情太多,很多情况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在两次婚姻后也曾经谈过恋爱,但是我处的女朋友却还是死于非命。
所以,我从此就告诉自己说: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去和某个女孩子谈恋爱甚至结婚了。小闵,今天能够认识你我感到很高兴,毕竟我们能够坐在这里一起喝咖啡这也是一种缘分。你说是吧?”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我觉得您太悲观了。冯市长,我觉得吧,我们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倒是无所谓,不过您对自己今后的婚姻问题如此悲哀,这确实不应该。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不同的命运,问题的关键是您怎么去面对。呵呵!您看我,竟然对您这位市长大人讲这样的一些话。冯市长,您别怪我,我只是有感而言。”
我摇头道:“其实你说得很对。不过正如你刚才所讲的那样,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所以我觉得自己就应该认这个命。而如果我们去强求的话,最终只可能造成对他人的伤害。
小闵,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强求过,但是结果呢?结果就是一次次地伤害了他人,甚至是自己喜欢的人。虽然那样的一些伤害不是我的直接责任,但是我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左右着我的命运,让我根本就无法抗争。”
她顿时就怔住了,随即微微地点头,然后是轻声的叹息,“冯市长,也许您是对的。您刚才的话让我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行刑的事情真的,也许那就是宿命。包括我现在干的这份工作,这也是一种宿命”
她的话顿时就勾起了我的兴趣。何况她刚才已经认同了我的观点,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不再去考虑两个人之间的那件事情了。于是我就问她道:“小闵,你可以告诉我你第一次给犯人行刑的事情吗?”
她怔怔地去看着外边,一会儿过后才侧回过脸来,用她白皙的手优雅地去搅动着杯子里面的咖啡随后,她告诉了我她的那次经历——
我的工其实就是让一个犯有死罪的人的生命消失。让生命消失只是一个文雅的说法,按法院严肃的用语,是选择注射方式执行死刑。
选择注射方式自然是为了给犯人一个死的体面。人的体面不光需要热闹,有时候也需要安静,需要一个没有人围观没有枪声的简单场面。
当然啦,简单场面并不简单,法院先得花一笔钱购买一辆死刑执行车,又花一笔钱把几位只敢打纸靶子的警花推到勇敢的位置,临行刑时,还得派人去北京购取有严格标准的特别药剂。这种药剂的化学名字叫氯化氢。
在我之前,我的两位女伴已经执行过任务,她们在同一个上午将一男一女送到了再也回不来的地方。那天她们做完事回到办公室,神色似乎也没啥起伏。我瞧着她们,心里抢着要问点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既然我没有问,她们也就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三个人在办公室里面待了一会儿,一起去街上小餐店吃饭。我看见她们使劲往嘴里塞东西,又是筷子又是勺子的,吃得差不多上气不接下气。当时我有点愣怔,心想刑车上的那种差事怎么就变成了体力活儿了?
现在轮到我接活儿了。我知道,要对付好这第一次,最恰当的办法就是守着一份镇定。按照要求,我要先去提取犯人的基本情况。这是一位刚满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姓名叶强,受过大学教育,在一家银行做保卫科科长。从材料上看,这个犯人平时还算朴实,在单位表现不差,无不良记录,而且新买了一套房,进入婚事的准备阶段。
错误的起点是叶强的女友参加了一次同学会,那次同学会有点热闹,在一家宾馆开了两天,结果在回忆与酒精的共同调动下,他的女友被一位男同学叫到房间按倒在了床上。
同学会回来,他的女友恍惚了两天,最后终于哭着把事情告诉了他,他愣了一两个小时,然后从库房保险箱里取出手枪去找那位男同学。男同学不在家,他的父母接待了来客。但这时的叶强被狂怒控制住了,话没说两句便掏出手枪射向了对面的两个老人。
在案卷里,我还看到了犯人的照片。一张消瘦的脸,鼻子挺高,下巴翘出,嘴巴抿成一条线,眼睛迷茫地看着前方。如果不是剃着光头,几乎就是一个忧郁青年了。
行刑是在上午九点整,我提前半小时来到行刑车上做准备工作。先打开小冰箱取出药剂管子校队一遍,接着开始检查执行床和床边的注射泵,还有生命监视仪,再把内部对讲的小麦克风调好并试讲了几句。做完这些,我想了一下,又摁下了音乐开关。音乐是古琴奏出的曲子,缓慢而淡静。
我松一松心坐到凳子上,默默地打量着旁边的执行床。此时的执行床罩着整洁的白色床单,像是商务宾馆里温馨的床铺候着新的客人。我吸了一口气,抬手在床单上摸了一下,我发现自己的手心似乎有点湿。
这时候车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八点五十分,我起身离开车子,走到旁边工作室换上医务白大褂,然后收了心等着。我知道,在等候的这十分钟里,队友们会把犯人架到车上并搁上执行床,再绑上防止挣扎的安全带。同时,几位领导会进入车内监控室,坐在那里准备观看执行室的演出。
耳麦里的指令响了,我应答了一声后从工作室走向车子。我的脚步先是快着,然后就放慢了。慢下脚步是因为我满脑子正在猜想,我猜想前边的车子里面一定装满了失控的情绪,至少空气是激烈或者说是摇晃的。
但踏进车厢的那一刻,我却发现自己错了,我遇到了一片安静。空气中除了淡淡的古琴曲子,连粗重的喘息声也没有。两位队友见我来了,轻着身子退出了车厢站到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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