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一点儿都不安宁

第十七章 满城风雨纷乱(二)

    
    当晚,夜过半,梁王才回到府内。
    走进屋子的时候,他竟然发现屋内的灯亮着。
    “汝儿?你怎的还没睡?”
    这是他的书房,平日里若是回来晚了,他便会在书房睡上一晚,此时萧汝端坐于案前,见他回来了,忙笑着起身相迎。
    “殿下,您回来了。”
    她俯身端起桌上的一盏茶,递了上去,“这茶是热的,因为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看它凉了,便会换上新的。”
    “怎么了?有事吗?”梁王神色间微微诧异,他看了眼萧汝,许是许久不见,此刻看她,竟然与以往有些不同。
    她今日的妆容偏淡雅了些,一改往日浓妆艳抹的风格,这样看起来,竟别有风韵。
    “殿下,有件事,我想和您说。”
    梁王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扶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
    “何事?”
    萧汝躲开他的目光,低着头,掩藏了自己目光中的那一抹凄惨,“殿下本与长姐两情相悦,汝儿当时是故意接近殿下的,目的是为了帮良贵妃拉拢殿下。”
    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惹得梁王一愣。
    就算萧汝不亲口说出来,两人也是心知肚明,他们的结合,更多的是政治的联姻而已。他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得萧汝说道。
    “殿下相信,其实汝儿是真心喜欢你的吗?”
    梁王怔了怔,没有回答。
    “殿下相不相信,其实对汝儿来说,也无所谓了,但汝儿还是想和殿下说一声,虽然我只是谢家的一个棋子,从小我的喜好,我的婚姻,都不能由我自己决定,但我却是真心喜欢殿下的。”
    “从小我就喜欢和姐姐抢东西,我嫉妒她的身份,更讨厌她占着嫡女的身份,却行事怯懦,没有一点嫡女的风范,所以我就喜欢气着她,但她每次都让着我,后来,我便也觉得没了意思。”
    “后来我娘亲和我说,让我进宫陪在良贵妃面前,并故意接近你,没有人考虑过我的感受,他们让我去哪,我就要去哪,让我喜欢谁,我就喜欢谁,但是后来,我很感谢他们让我来接近你,因为我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你。”
    “汝儿,你今日为何要说这些?”梁王听着她有些絮絮叨叨的话语,那明明是对着他说的,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没事,就是想起来了,就说一说,憋在心里,怪难受的。”
    “是不是我最近太少陪你了?”梁王叹了口气,觉得心里烦闷,白日里他去京城周围部署兵力,现在回来已是精疲力尽,只想迫不及待地上床休息。
    萧汝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殿下,汝儿真的是真心喜欢你的,所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误入歧途。”
    “本王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他欲要起身,衣袖却被人拉住。
    “殿下,萧汝今日必须奉劝一句,这是谋逆之事。”
    梁王愈发不耐烦,一拳打在案上,“住口!”
    “殿下,你相信舅父是真心要辅佐你的吗?”萧汝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梁王眉头微皱,“你说什么?”
    萧汝冷笑,目光暗了下去,“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小心自己人。”
    “自己人?之前你让春桃出去报信,亏得被本王发现,只要你安分一点,别再给我添乱了,本王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届时只要大功告成,你便是大齐的皇后,难道你还要阻止我?”
    萧汝眸光闪动,她知道,面前这个人已经完全被欲望蒙蔽了双眼,再不是从前的人,她心中悲戚又绝望,低声道了句,“殿下放心,汝儿不会说出去。”
    梁王深深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本王改日再陪你。”
    说完便转身离去。
    萧汝兀自苦笑了几声,拿起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切都快点结束吧。
    梁王只是知道,那日她和春桃偷听到了他和谢翀的谈话,却殊不知,她回萧府整理母亲遗物的那日,便发现了娘亲与谢家来往的密信,那上面的提到的与南襄国的联系,几乎让她瞬间崩溃。
    从那时起,日子仿佛就变了样。
    她无法相信,她崇拜的舅父,居然和敌国勾结,她一心依赖的母亲,对此却毫无阻拦。
    卖国求荣、通敌叛国,她心里全是这样的字眼。
    内心日夜煎熬,不知该作何选择,终于在这一日,全都结束吧。
    作为子女,她背叛了亲人,作为妻子,她背叛了自己的丈夫。
    但她心中还有一丝良知存在,她永远忠于大齐,那是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永远不能被更改。
    她已经将借春桃的死,将消息传给了夜凌晨,她能做的也做了,至于谁胜谁败,已经与她无关了。
    还有谢骋,那个禽兽,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路恍惚,最后的一段思绪,竟然想到的还是梁王,口里喃喃轻叹,“改天,改天来陪我……好啊……好……”
    “殿下,我等你过些日子……再来陪我,我等着你……”
    (乱起)
    次日,照常是平日里再普通不过的一日。
    春风和煦,日光明媚。
    只是梁王府的小婢女在按例叫王妃起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惊呼。
    彼时梁王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前往皇宫。
    忽听得有人叫住他,带着哭腔,“殿下,王妃她——”
    他有些不耐烦道,“她又怎么了?”
    只听得如惊雷的一句话,“王妃她,服毒自尽了。”
    梁王的眸光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短短几个字,让他拿着长剑的手一抖,整个人在原地怔了怔。
    怎么会?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他蓦地想起昨晚。
    对啊,昨晚她就开始不正常了,自己竟一心忙于步兵,还对她的胡搅蛮缠感到厌恶。
    左右她都是他的结发妻子。
    他张了张口,疲惫的声音里略带沙哑,“王妃病逝,你且回去好好安置王妃,今日计划照常,其他人跟我走。”
    此刻,虽然心里有些惋惜悲痛,但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觉得心里那个想法越来越坚定。
    越来越多的人离他而去,他就越是愤怒,越是愤怒,他就越要争取。
    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自尽,选择离开他,等他坐上了宝座,她便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何等的荣光富贵。
    他想不明白,也没继续想下去,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轻易改变自己的计划,向来都不会。
    从前的萧姗他亦是说抛弃就抛弃,现在不过是一个他一点都不爱的女人离开了,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损失。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皇位。
    至于萧汝为什么选择自尽,这也许是他永远无法明白的事。
    …
    宁王府。
    十一前来禀报,“殿下,今日清早传来消息,梁王妃薨了。”
    “梁王呢?”
    十一摇了摇头,“看都没去看一眼。”
    夜凌晨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如往日一样平静,“梁王妃虽坏事做尽,但也算是一名刚烈女子,她苦心设计了旧宅藏尸一计把梁王谋反的消息传给我们,我们自是不能辜负。”
    “殿下说的是,梁王赶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简直人神共愤,就连他的结发之妻都看不下去了。”
    “家是小,国是大。”夜凌晨双瞳微微一缩,“让你去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经过查探,梁王连同谢翀在京城附近暗自的兵马,数目大概上万,而且昨日里,京城的禁卫军副统领陈介因无意顶撞了梁王,已经被撤职,现在由谢骋暂时代理统领一职。”
    “怪不得闵、常、陈三州失守,看来谢翀把兵力都用到这里来了,不失守才怪呢,如此沈照蓝定是他们故意调走的,父皇病重,如今他们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羽林军的副统领都敢随便换成他们的人。”
    夜凌晨正襟危坐,若有所思了片刻,“梁王妃好歹也是他的发妻,他竟然都不肯去送她最后一程,看来……”
    “看来是有更重要的事。”十一接过话来。
    说话间,门外已经有人前来禀报。
    “殿下,宫里有公公传来圣上口谕,让您即刻去宫中觐见。”
    “知道了,下去吧。”夜凌晨嘴角微微一弯,伸手拿起一旁的长剑。
    “时机已到,走,我们进宫。”
    …
    昨夜里刚刚下过小雨,路面轻微的潮湿,空气里还混着泥土的芳香。
    一路快马加鞭赶往皇宫,夜凌晨停住了马,抬头望了望巍峨森然的城楼,转头吩咐十一道:“十一,别跟我进去了。”
    十一点了点头,道了句:“那殿下小心些。”
    便掉头离开了。
    夜凌晨刚进入重华门,身后的大门便“砰”地一声紧紧关了上。
    他心下觉得奇怪,待回头看去,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支利箭“嗖”地一声直直向他飞来,正中胸口。
    胸口鲜血汩汩流出,不过片刻,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马上的人重重朝着地上摔下。
    恍惚中,只听得城楼上的一声高喊,“罪人宁王已被铲除,随本王进宫。”
    崇德二十三年春,梁王举兵,于重华门发动兵变。
    整个皇宫陷入一片慌乱。
    皇极殿内,顺德公公照常在服侍皇帝服药,大殿内一片宁静,还未感受到殿外的杀机,只有老皇帝时不时发出的真真咳嗽声。
    今日依旧是没法上朝的。
    顺德公公刚刚接过喝完的药碗,却听得殿外一片嘈杂之声。
    “殿外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皇帝虽已是须眉皓然,却是威严不减。
    “陛下,老奴这就出去看看。”
    顺德公公刚出去不过一秒,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
    “诶呀!”
    “你……你们……是何人,竟然带刀擅闯皇极殿!”
    皇帝步履蹒跚,支撑着身子走出内厅,见了无端闯入的这些人,立刻认识到事态的不对,很快惊觉起来,大声斥道。
    “大胆!朕的皇极殿,岂是你们擅闯的!说,你们是何人!”
    话音刚落,便感到一阵凉风,紧接着便看到梁王大步跨了进来。
    他并没有跪拜,只是微微拱了拱手,沉声道:“儿臣参见父皇,儿臣此番特意来向父皇请罪。”
    “凌风,你好大的胆子。”
    “父皇,儿臣已经替父皇铲除了逆贼夜凌晨,他欲要带兵谋逆,被儿臣发现,一箭射杀,儿臣特来向父皇禀报。”
    “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皇帝听了心下大惊。
    “父皇,儿臣已将逆贼夜凌晨射杀。”
    “凌晨……”
    皇帝哀叹一声,气的七窍生烟,整个人几乎瘫倒在龙椅上,听到这个消息,仿若五雷轰顶,“你……你这个逆子,难道要造反?”
    梁王嘴角浮现一丝可怖的冷笑,“儿臣不敢。”
    “不敢?射杀皇子,如今又来逼宫,我看你什么都敢!”
    “父皇说笑了。”梁王面色如常。
    “说吧,你想要什么?”皇帝凄零绝望地叹道。
    梁王得意地笑了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了。
    “父皇英明,儿臣只想要父皇的一纸诏书而已。只要父皇愿意将皇位传于儿臣,儿臣立刻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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