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直言不讳:“遏必隆的夫人递了帖子,想让我替她美言几句。”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遏必隆是谁,曾经的四大辅臣,因为既不像索尼对皇帝忠心耿耿,一心框扶正统,也不像鳌拜野心勃勃,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存在感并不高,早年是个油滑的人物,后来逐渐隐退,身上挂着个爵位安度晚年,也算难得的了。
“她如何想起敦恪了?”
我纳闷的问荣妃,荣妃和遏必隆的夫人有些渊源,她的母亲曾经是遏必隆夫人家的远方表亲,后来嫁给了他父亲,按理来说五品的官职不算小,京城里却是一板砖能砸死一片四品的地方,所以早些年渡日艰难,多亏遏必隆夫人接济,遏必隆夫人原以为做个善事,没想到草窝里飞出金凤凰,当年抱着她撒娇的小姑娘居然成了一宫主位,故而来往频繁了些。
荣妃解释:“她家里有个小儿子,正儿八经的贡生,今年春闺要下场,拜的是**地做客师,学问了得,想着和敦恪年级相近,咱们公主金尊玉贵的,总要挑个文武全才,模样周正,对她好的。”
“也不能被她一求,就将公主嫁了去”。
“那是自然,再说,还有万岁爷掌眼不是。”
荣妃不知道玄烨换了个魂魄,莫说是敦恪的亲事,便是慈宁宫的太后驾崩,他老人家也不会眨一下眼皮子。
我心里苦,又不敢和人说叹了口气:“他真如你所言,是个好的,待到春闺后,我们便瞧上一瞧,咱们满人家的1女孩儿没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用屏风隔开,让敦恪见一面,总归她自己满意才行。”
荣妃笑道:“我也没想着一口吃了热豆腐,俗话说,男要入对行,女要嫁对郎,虽说公主们自在些,可也没有说强行凑一对的道理。”
我含笑称是。
全然把不甘不愿上花轿的温恪选择性遗忘。
“遏必隆的夫人为人慈和,膝下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嫡子已经请封了爵位,次子去年成家后外放了江南做知府,如今家里只有这个么如珍如宝的小儿子。”
“江南?”
我问了一句:“是个什么名堂?”
荣妃答:“三年考核皆是上上,明年高升回京,还等吏部考核才有个定数,如今遏必隆也不管事儿了,所以迟迟没能定下来。”
我招来染翠,命她拿帖子去请胤禛,荣妃笑道:“感情好,四阿哥掌着吏部,叫来问问便知道了。”
我此举未免有持宠而娇的嫌疑,无奈后宫独大,无人与我抗衡,近来皇帝脾气冷酷阴郁,除了我能劝两句,别人的话一个字儿都听不了,发起火来谁也不靠近,还好大抵上还是英明神武的,或者说比起以往,决策更果决,激进个。
他当了几万年的天帝,什么时候该水磨功夫,什么时候该杀伐果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治理天界和治理人间界大致是相同的,当然,动辄打杀,魂飞魄散显然是不行的。
不一会儿功夫,胤禛过来了,他穿一身亲王朝服,莽鹤交缠,日月山川炳然,身姿挺拔如松柏,脖子上挂着沉重的朝珠,大冬天的鼻尖沁出汗珠来,不动声色呼出一口热气,显然是跑急了。
“儿臣见过元额娘,荣额娘。”
“无须多礼。”
“几日不见,四阿哥越发沉稳了。”荣妃不动声色打量胤禛,出口夸赞,胤礼要是有胤禛几分心思,也不用她整日担惊受怕的:“本宫昨儿见到德妃妹妹,听她说府上的福晋身子不大安好?可有请太医瞧过?”
“请了孙太医看过,说是近来气温多变,风寒入体所致,开了两幅药,已经见好了,有劳荣额娘挂念。”他接过染翠手里的茶喝了一口,淡淡的麦香味扩散开,不由得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我一眼。
我说道:“前几日听四福晋说你爱喝麦茶,这是下边的人送来的今年最好的麦茶,你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胤禛垂下眼眸,淡淡的道:“麦茶清香扑鼻,口味独特,胤禛十分喜欢。”
“回头走的时候带两包。”
“多谢娘娘。”瞧瞧,不动声色改了称呼,透出几分亲昵的意思,荣妃以为我拉拢了胤禛,殊不知这人心思深沉,胆大包天,他身上的龙气越发厚重,宛若实质一般,太子病重幽禁后,假玄烨调胤禛入吏部,未尝不是为下一步做打算。
纵使强如天帝,也无法逆天改命。
大致的方向决不能错,龙气已成,天命难改。
“我和你荣额娘在说遏必隆家次子的事儿。”
“遏必隆?”
“说是三次评选上上,来年调回来的事儿还没着落。”
胤禛眉头一皱,沉声道:“待我回去仔细查查,定然给额娘一个说法。”
他应下遏必隆的事情,荣妃见有了眉目,不禁一喜,连连道:“还得有个的用的阿哥,不像我那胤礼,能安安分分我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和荣妃说了会子话,她起身告辞。
大殿沉寂,日头落山。
胤禛的茶换过两盏,没有要走的意思。
“娘娘……进来安好否?”
我正低头看帕子上的鸳鸯,闻言一怔,露出苦笑:“何来好不好?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身上的灵力被封锁大半,连紫禁城都离不开,就像活在金丝笼里的鸟雀,终日鸣叫,供人取乐罢了。
他抿起嘴角,比玄烨还要略薄一些,眼睛亮的吓人,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他嗓子哑的厉害,带着灼热的气息,我忽然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边走,一边走一边说:“我才想起来,你汗阿玛说来长春宫用晚膳,也不知小厨房准备好了没有……”
话音嘎然而止。
手掌传来烫的吓人的热度,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抓住我的腕子,大拇指缓缓抚摸那一块皮肤。
他的脸有些红。
眼睛也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连说出来的话也是红通通带着热气儿。
大冬天的,我竟生生出了汗。
“你不快活……”
“我不快活。”
“我想让你快活……”
“你做不到的。”
“若我为帝?”
他吐出大逆不道的话。
我缓缓摇头:“不够。”
“堵上我的一切?”
我再度摇头。
他目光沉寂下来,在我觉得他要放弃的时候,他张开嘴,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赌上我的命呢?”
“不值得……”
“你笑起来很美。”指尖近在咫尺,我潸然泪下,躲开他带着怜惜的手掌,狠下心撇开目光:“没用……一切都太晚了……”天帝缔结了我的血魂,他死我死,我死他死,我舍不得死,所以我会一辈子不快活,也不会微笑了。
一个男人说你的笑容很美的时候,是他爱上你的时候。
我快步走出宫殿,身后响起一句低语,宛若孤独的叹息:“我心悦你……”
我知道,但我无法回应。
我已经不是那个肆意欢笑,游乐人间的我了,天帝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本我怜悯的问我:死亡不好吗?
我咬着嘴唇倔强的看着她:一点也不好!我绝对绝对不要再体会死亡的滋味,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像剥掉你的衣裳放到三九天最寒冷的夜晚,用冰水不断浇灌,脚下和头顶都是凝聚的冰渣子,可人怎么也死不了,逃不了,忘不了,附骨之蛆,噩梦般的存在。
马福迎上来:“主子,晚膳已经准备妥当了,小厨房的油烟大,要不,咱先回去吧。”
我点头。
胤禛已经走了。
我转身去换了件衣裳,殿内烧了暖洋洋的地龙,披着玄烨幻想的清鸣过来。
“今天见着外人了?”
我冷笑着斜睨他:“见了你的儿子。”
他无辜的摊手:“分身的儿子,不要怪我呀。”
“分身的不就是你的?”
“那你把骨分身叫出来,我跟她玩玩?”
我一巴掌扇过去:“无耻至极!”他舔去嘴边的血迹,握住我的手,亲了亲指尖:“手疼吗?”
我想起很久以前,他囚禁我的时候,也是这样问我疼不疼,然后毫不留情的折断了我的手。。
仙人能续骨生肌,他便来来回回打断了数十次,直到我哭着求饶,泪水模糊,他才停下,温柔深情的舔去我眼角的泪水:“乖一点……嘘……听话……”
何尝受过这等委屈?
生而为神,高高在上,初恋是圣人,二婚是圣人,劈腿对象还收圣人,闺蜜也是圣人,前夫还是天道,打小娇养着,谁都舍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横行洪荒堪称一霸。
他们都没了……
无量量劫后,圣人移居三十三天外,不得随意下界。
天道合道,自抹神智。
我成了**怜,没人疼爱,落在畜牲手里受尽折磨。
“我当年怎么救了你!”
我失声痛哭,咬牙切齿,换来男人毫不留情的撞击,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我爱你啊……”
疯狂的爱情,谁特莫想要谁要去!
个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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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三月,温恪和亲,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出了紫禁城,一路前往不可预测的未来。
温恪的未来注定悲运,敦恪却避免了,四月开春试,郁郁寡欢多日的敦恪遵从我的建议,以固伦公主的名义举办了一场赏花盛宴。
京城里有头有面的姑娘都以接到帖子为荣,张罗着时令的衣裳首饰,装扮一新前往公主府。
公主府的长使是乾清宫的二等总管,领公主府长使,穿戴一品太监的服饰立在门口,笑眯眯的指挥手底下的小太监迎来送往。
一顶青色的小轿落下。
大太监双眼一亮,快步上前:“给林姑娘请安。”
轿帘内,青葱消瘦的指尖轻轻搭在太监手上,传来一声低语:“苏公公安好。”
“林姑娘安好。”苏太监真心喜欢林姑娘,小姑娘别看弱不禁风的,心肠是真的好,往日给公主府送东西连带着给他捎了些贴心的,冬天冷,早年做奴才学规矩伤了膝盖,不经意露了疼痛,林姑娘让人做了护膝过来,贴心的很。
冲这份情,七分殷勤再添三分。
清冷的雪白漂染落地,狐白裘衣穿在林姑娘身上,如洛水仙女般飘逸出尘。
她睁着一双含情目,落在身后的软红小轿上,轻声道:“妹妹随小公公进去吧。”
跟着黛玉来的是继母家的侄女,姓王,她父亲只是一届小官,压根连公主府的大门都没得进,继母求到黛玉跟前,黛玉不想父亲难做便答应带了人来。
说是见见世面,其中的门道却不能为人言。
“姐姐能带着我一块儿吗?”王姑娘怯生生的抬眸,水汪汪的眼睛透着几分委屈:“姨母让我跟着姐姐,一步都不许离开。”
黛玉沉默的看着她。
小姑娘年级虽小,心机却一点也不少。
大公公皱起眉头,解围:“既然如此,姑娘跟着一块儿进来吧。”
王姑娘羞涩的笑笑,眼角的余光瞄向黛玉,不动声色露出两分得意。
大太监心里冷笑。
谁不知道林姑娘是皇贵妃的心尖尖?和自家公主情同姐妹,敢对林姑娘用心机,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转脚进公主府。
来往宫女小太监纷纷行礼:“林姑娘安好。”
王姓姑娘见黛玉风光,嫉恨不已,面上仍是笑意盈盈,如早春之花柔弱无害。
她就不信,凭她的聪明伶俐会得不到公主的喜欢,假清高的林姑娘还不是因为有好爹?
“她是哪家的姑娘?”
“听说是吏部林大人家的嫡女。”
佟国维的两个女儿收回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说话的**家的小女儿,对方笑着添了一句:“听说颇的长春宫那位娘娘的喜爱,和公主投缘,自然和咱们的待遇不一样。”
大家都是高官勋贵家的,谁比谁高贵?不过是多得了娘娘高看一眼,便一步登天,青云之上了,哪个不晓得长春宫那位最是得罪不得?
佟佳的女儿非常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女人,而皇贵妃则是铁板钉钉的母后皇太后,不管谁做皇帝,至少后宫里头,她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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