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这个高僧

92.告别

    
    “秀秀, 我错了, 你饶了我,我错了。”
    周月娥趴在地上, 抓着李元秀的手腕苦苦哀求,她被拉着拖行出去, 见到外面刺眼的太阳更是哭喊的厉害,见李元秀不理她, 心理一阵悲凉和恐慌。
    她转而看向旁边的空决, 小时候空决住在李元秀家里一段时间, 她知道这位大师跟李元秀的关系很好, 李元秀这边她求不来, 就想转头求空决。
    出家人都是慈悲心肠, 自己又是弱女子, 求一求他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想到此, 周月娥哭的更是惨惨兮兮, 多年来保养得宜的脸蛋比少年时更加娇媚,哭起来也格外的惹人心疼:“大师,大师求你救救我,您与秀秀说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也是没办法, 我没有害人的心啊。”
    不料空决压根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李元秀突然停下, 周月娥一愣, 接着大喜,以为她终于肯听自己解释,衣服在地上拖的破了脏了也不在乎了,手忙脚乱的就想爬起来跟李元秀好好说说,结果半个身子刚起来,下巴就被李元秀勾住。
    周月娥被迫仰着头,脖子后仰着异常难受,可她不敢动,她总觉得自己若是动了,李元秀很可能会扭断她的脖子,李元秀的眼神太可怕,让周月娥忍不住哆嗦起来。
    李元秀无比认真的盯着周月娥的眼睛,想要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她所谓的无意。
    可惜,从那双眼睛里,她除了泪水和祈求,什么都看不到。
    “你说你无心害人?”
    周月娥一哆嗦,颤抖着嘴唇:“秀……”
    “你供出霍家一口没想过他们会被严刑逼问?”
    “窝藏前朝皇族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
    “朝廷抓到我和爹,我们会是什么下场,你当真不知?”
    李元秀每问一句,周月娥脸上的血色就退去一分,身子抖得如风中残叶,全身的支撑都落到被掐住的下巴上。
    李元秀捏着她的脸往上提了一分,看着脸被掐变形的少妇,眼神从她头上的金钗移到她身上的锦缎,语气平静:“你不是傻子,当真不知道吗?我与你从小长大,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霍家一口与你家不曾结怨,霍敏才更是从小护着你。”
    李元秀轻轻挽起周月娥耳边散落的头发,温柔的帮她挽在耳后,扶正她头上歪掉的金钗:“是金箔动人心,还是我没有看透你?月娥,你还是我曾经认识的周月娥吗?”
    周月娥咬着唇,她不再哭出声,可眼泪却比刚才掉的还要凶,她抬眼望着李元秀的眼睛红肿着:“秀,你没嫁人你不懂,齐家就是我的命,没了齐家我什么都不是,他们都被抓进大牢,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谋反之罪啊,那是要诛九族的,换做是你,你要怎么选?我嫁入齐家六年,连个孩子都没有,我出身又不好,婆婆早就看我不顺眼,若不是相公护着我,我恐怕早就被休会家了,所以……所以……”她不敢看李元秀的眼睛,她所以然了半天,摇头苦道:“我也是逼不得已,如果老太爷不糊涂,如果齐家不入狱,就算是要我死,我也不可能把李叔和你供出来,不可能把霍家供出来,我真的是逼不得已。”说道最后,她又泣不成声。
    她能怎么办?齐家那些人一个个跟失了心疯一样,就算是要杀头也铁了心的要反,好好的日子不过,好好的大官不当,非要寻死,她若不自救,她要死,她相公要死,她弟弟要死,她爹娘也要死,诛九族的大罪,这些一个个人精的官老爷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的往里跳,管他谁当皇帝,自己日子过的舒坦不就行了?
    李元秀同情的看着周月娥,周月娥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真傻,傻透了,她真以为供出霍家与她和爹,齐家就能平安无事?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下有谋反之心的臣子,周月娥的傻,傻在身处官宦之家六年,却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的道理,她却看不清,就算是普通百姓,也知道谋反大罪轻饶不得,她怎么就天真的以为自己供一些消息,就能免了齐家一家的死罪?
    被人哄骗利用,都不自知。
    而且,齐家未必会感激她。
    李元秀敛下眉眼,不再理会周月娥的哭求,拉着她往街上走去。
    外面已经乱了套,见到李元秀三人也无人顾及。
    皇宫的大火烧了一天,火光冲天,烧的皇城里的人人心惶惶。
    老一辈里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政变的心里都明白,这天怕是又变了,外敌不驱,内乱又起,老人们心里惶恐不安,不由得生起国破家何在的忧虑。
    他们约束着家中小辈不准出去凑热闹,这时日也不准他们随意离开家门,就怕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被外面的天给卷了去。
    皇城各路城门都被郭军师派兵把守,城外驻扎的五万大军见到皇城方向红光一片,赶过来的时候,城里已经清杀完毕,新帝的人头被挂在城墙上,城楼之上的战旗也被换成前朝大梁的战旗。
    领军见此,还有哪儿些不明白的,这是前朝皇族又将江山多了过去,可这帮叛军怎么进的城他都不知道。
    领军将领是新帝心腹,他有心为新帝报仇,可后面的五万将士却未必愿意,本来二十年的统治根基就不稳,这帮将士里有多少是前朝皇族提□□的,当年前朝老皇帝亲自帅军前阵抗敌,英姿一一在目,若不是局势所逼,老皇帝惨死,皇族一脉不知去向,逆臣当道,谁又会真心听从一个通敌叛国的逆臣?
    是以,本来就军心不牢的五万大军,在赶来压阵的郭军师的嘴皮子下,三言两语就归顺了,有不服的,也被军变的兵士直接绑了扔了出来。
    新帝与他老父联合外族偷取了江山,又因为外族宣战,给了前朝皇族机会,丢了江山。
    父子二人坐了龙椅不过二十年,换的了一族尽被斩杀屠尽的下场。
    当年追随父子二人的文臣武将,多数在政变那夜被斩杀屠尽,剩余的一些也被下了死囚。
    皇宫到处充斥着血腥和烟火的气味,花草都被染得赤红一片。
    李清河亲手报了仇,砍下了新帝的脑袋,郭军师也手刃了其余仇人。
    看着正在燃烧的皇宫,一如二十年前他抱着只有几岁的梁永成逃出这里的光景,郭军师竟然红了眼,当年他护着唯一仅存的皇子在侍卫的保护下仓皇逃出这里,顾不得家里的妻儿老夫,顾不得城中的至亲,二十年后,他领军夺回这里,皇城依旧,可至亲至爱的人全都已经不在,不由得悲从中来,心中更是将逆臣一党恨进骨子里。
    若没有这些乱臣贼子,何以失去这么多亲人,朝廷又何以如此动荡,大梁那几座城池又怎会被割让给敌国,害的那些无辜百姓流离失所。
    好在,一切已拨乱反正,只要他们守住国土,不愁恢复不了江山社稷的安宁。
    李清河没有郭军师满脑子如何建国复家的政治思想,报了仇后,他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下来,盘旋在心中多年的仇恨一朝得报,竟然有一刹间的晃神,一种怅然由心底升出,再后是轻松,压在心里的大石这一天终于可以放下了。
    他想着找罗一考报仇的女儿,撇下乱糟糟的局面,去找女儿去了。
    找到李元秀的时候,李清河觉得女儿的脸色苍白的吓人,还以为是她遇见了什么事情,忙走上去,也不顾旁边站着的空决和被拎在李元秀手里的周月娥,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担忧道:“可是受了伤?还是出了什么事?”
    李元秀枕在老爹肩膀上,休息了下,才起身笑道:“我没事,罗一考已经死了,我只是有些累。”
    她脸色不好,确实很疲惫的样子,李清河没有起疑,揉揉她的头发,还将她当成小娃娃哄道:“确实累的紧,你快回去好好梳洗休息,身上都有味儿了。”他打趣着说。
    李元秀表情一僵,脸色也变了变,她低下头不敢让老爹看出破绽,顺从点头:“好。”
    她将周月娥交给父亲,让他带去给霍大爷一家,周月娥害霍家一家老小受尽苦楚,险些丧命,她的生死去留,合该霍家决定。
    李清河剑周月狼狈的模样,丝毫不同情,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却也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抹去了他对此女的所有怜悯。
    敢害他女儿,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敢杀。
    待李清河远去,李元秀才露了乏,一阵头晕目眩,空决一直看着她,见她身姿摇晃,脚步虚浮,立刻上前将她扶住,那股臭味更加浓了。
    空决低头看着李元秀虚弱的表情,他不由得握紧了抓住李元秀的手,将人更往自己怀中带了些,心里一阵疼,在刚刚冒出头的时候,又叫空决狠狠压了下去,耳边响起心魔的嗤笑,空决不理会,只是扶着李元秀,等她脸色缓和了一些,才道:“好些了?”
    李元秀点点头,背后的胸膛结实宽阔,带着让人着迷的温暖,也叫她有些沉迷,听到空决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此时两人是何种亲密的姿势靠在一起。
    她连忙站稳,对空决道了谢,只道是奔波了几日,身体还没恢复好才会如此。
    空决知道李元秀在撒谎,他也不戳破,只叫她好好休息,不要再操心其他事情。
    皇城局势很快被郭军师镇压下来,朝廷更替,确实动荡了许多事日。
    前阵传来梁永成击退敌军的喜报,多少冲淡了一些皇城连日的阴霾,前有梁永成战功立威,后有郭军师运筹帷幄,接管了五万守军,加上原有的两万前朝大军,如今皇城驻守的大军有七万。
    起了别样心思的人见状也不敢再起猫腻,死囚里的乱臣贼子只等梁永成班师回朝时一并处决。
    此外,郭军师不顾李清河的阻拦,奉梁永成的密旨公开了李清河和李元秀的身份,册封李元秀为永宁公主,李清河为当朝第一大驸马兼护梁王。
    满朝文武与百姓哗然,没想到当年与人私奔的长公主竟然还有孩子活在人事,皇室血脉尚存,哪怕是公主一脉的女儿,那也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皇室血脉越多,天家才越让人信服,皇朝才更稳固。
    之前他们还担忧新皇只有一个小帝姬,子嗣太过单薄,如今还有大公主一脉,自然是开心不已。
    李元秀恢复女儿身,又是本朝大公主,其父有复国之功,虽然以双十年华,但人美身份高贵,多少双眼睛盯着,想要求娶。
    父女俩却对赐封没什么兴趣,李清河更是有些排斥,他猜到梁永成的用意,他与秀儿私奔,一直没得到皇家的承认,梁永成不过是想要正了他和秀儿的身份。
    李清河对身份并不在意,当年他与秀儿浪迹天涯也甚是快活,有了身份反倒累赘。
    李清河对护梁王的名号不屑一顾,开始琢磨怎么带女儿回山谷过父慈子孝的生活,或者浪迹江湖看尽世间美景也不错,到时候问问秀秀怎么想的。
    李清河恨不得用所有的时间来弥补跟女儿分开的那六年,他现在大仇报了,生活的重心都落在了唯一的女儿身上。
    他甚至开始策划如果要跟闺女浪迹天涯,要选哪里做第一个落脚点,想到此,老父亲心里美滋滋.
    …… ……
    ……
    给自己身上撒上香粉,香粉的味道和身上散发的腐臭味道混合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但总比腐臭味道强得多。
    李元秀选的是味道最浓,跟臭味混合后味道最能接受的一种香粉,随着溃烂的面积越来越大,位置越来越多,右胸下第二根肋骨那里已经露出了骨头,那骨头果然跟神算子说的一样是黑的,她用厚厚的药汁盖在伤口处,在用绷带一圈圈牢牢缠绑。
    她感觉不到疼,就好像狰狞的伤口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直观看到自己的身体在腐烂,那视觉冲击简直了。
    幸好不疼。
    李元秀还会找乐子安慰自己。
    便宜皇叔已经大败敌国,边境暂时太平,立刻班师回朝,一登大统。
    反贼同党判了斩立决,便宜皇叔念在江山动荡二十年才刚刚平稳,并没有大开杀戒株连九族,只一族而已。
    齐家老爷子以一人之死早早向便宜皇叔表了忠心,救了齐家一家七十多口的性命,成了忠良之臣,唯一的污点就是判投木亲王的周月娥。
    便宜皇叔念在她无知妇人又被人哄骗,齐家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免了死罪,下旨流放西北,永不得回京。明面上流放的是她一人,其实一家子都要过去,只不过周月娥是押过去,她父母兄弟自费跟随。
    圣旨下了的当天,周月娥就拿到了齐家的休书,到了这份儿上,周月娥还有什么不懂的,可笑她之前还觉得那一家子都是疯子,一心寻死,结果自己才是傻子,人家一大家子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她才是一门心思往死里闯。
    怪不得相公叫她安心坐牢。
    怪不得她跟木亲王走的时候,相公那个眼神看着她。
    可他不说,她哪儿懂?
    周月娥没想过,她家相公不说,是怕隔墙有耳,也怕她嘴不严,坏了老太爷的一番苦心。
    周月娥发配那天,李元秀远远的见了一面,便宜皇叔没杀她,其实是因为霍家,当初她说让霍家决定周月娥的生死,霍家要她生,她便生,要她死,她便死。
    霍家一口最终没让她死。
    霍大娘说,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小时候还抱过,真要让她死,哪儿恨得下去心。
    便宜皇叔给了霍家一笔丰厚的赏赐,本来想留霍俊之在京城做京捕,也是因为他与老爹关系甚好,想留他们一家在京城陪陪父女俩人,可惜霍俊之一心挂念凌安城,也不想在权利中心讨生活,告了罪还是辞行了,临走的时候,他和老爹去喝酒,说了很多话,至于说了什么,李元秀虽然不知道,但也大概猜到了几分。
    霍大娘对他们爷俩这十几年的隐瞒并没有怪罪,临行前,霍大娘找了李元秀,拉着她的手说:“秀秀,姨姥姥不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我这老婆子哪儿会享受到侄儿侄孙在身边的快乐日子。我侄儿命苦,他当年被老虎吃了,要不是你们,恐怕连尸骨都找不到。”
    霍大娘声音哽咽了,她紧紧拉着李元秀的手,眼圈通红:“是我侄儿命苦,不是你们的错,老婆子还得谢谢你们帮他收尸,没让他成了孤魂野鬼。”
    李元秀见霍大娘情绪太过激动,赶忙劝道:“姨姥姥您别哭,莫哭坏了身子,您还有我啊,我就是您的侄孙女,走到哪儿这关系都变不了。”
    霍大娘看着李元秀,突然笑了,擦擦眼泪,拍拍李元秀的手:“老婆子我是多大的福气,有个公主当我侄孙女。”
    李元秀靠在霍大娘怀里,撒娇道:“难道我成了公主,你就不认我这个侄孙女了?”
    霍大娘被逗得破涕为笑,她抱着李元秀摇了摇,突然疑惑道:“秀秀,你身上什么味儿啊?”
    李元秀不动声色的直起身子,笑道:“可能是我最近研究的新水粉,味道不好闻吗?”
    霍大娘看了看李元秀的脸,见她脸色粉白,妆容挺厚重,不赞同道:“味道怪怪的,说不上什么味儿,你啊,别涂这么厚的妆,对皮肤不好,打的薄薄的才漂亮,还有这个水粉,别用了,女孩子还是香喷喷的招人喜欢。”
    李元秀上这么重的妆是为了掩盖自己苍白发青的脸色,霍大娘说,她就听着。
    霍大娘:“我和你大爷明天就走了,你和你爹什么时候回凌安城啊?”
    李元秀一愣:“等……等这边的事儿完事儿了,我就和爹回去。”
    “好,那我在家等你们,哎呀,皇上赏赐了不少东西,来来来,你跟我过来,姨姥姥给你挑一对好看的金镯子。”
    霍大娘喜滋滋的拉着李元秀去了里屋。
    离开的时候,李元秀不但有了一对金镯子,还多了一套头面。
    霍敏才站在院门外,见李元秀出来,看着她怀里的小包袱,猜到奶奶一定是给了她不少好东西,表妹变公主,再见面还有点小尴尬。
    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对待李元秀,想象小时候哥俩好,又觉得李元秀现在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霍敏才那纠结的小表情,李元秀哪儿看不懂的,上去拉着他往外走,与儿时无差,边走边道:“陪我喝酒去。”
    霍敏才挠挠头,有点别扭,俩人到了酒馆,上了二楼雅间,点了酒菜后,霍敏才才开口:“秀……额,公主?”
    “你还是叫我秀秀吧,公主听得我别扭。”李元秀给霍敏才倒上酒,推到他面前道。
    霍敏才大呼一口气,端起酒杯闷了一口,咧嘴道:“你别扭,我叫着也不顺口,还是秀秀好听,哎,你现在是大梁公主,我是不是也算个皇亲国戚了?怎么说我也是你表哥啊。”
    霍敏才感慨道:“这下我不怕了,我以前还担心自己曾经偷儿的身份影响我当捕快呢,这下子终于不用担心了。谁要是干翻我老底,我就把你推出去。”
    他表妹是大公主,谁敢翻他老底,就算是妙手那个变态老家伙,也靠边站。
    想到这儿,霍敏才担忧道:“秀秀,你说妙手那个老变态会不会找到我们?以前他不知道我们藏在哪儿,但你身份曝光了,那个老变态肯定能得到消息,到时候找过来,我们又打不过他,可怎么办?要不然,让你皇帝叔叔排一支护卫军保护我们?”
    霍敏才被老变态折磨怕了,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可不想再被抓住。
    被霍敏才一提醒,李元秀才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拉手的人物,她快死了,倒不用担心妙手了,但霍敏才还活着,妙手的能耐,凭霍敏才根本扛不住,她心里真琢磨让便宜皇叔排一支护卫军保护霍敏才的计划可不可行了,顺便全国通缉一下妙手,赏景定的高高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江湖上肯定也会卷起些风浪。
    当年妙手掳走她和霍敏才,害他们吃了那么多的苦,想必便宜皇叔肯定会帮他们一把的。
    菜一一上桌,霍敏才直奔卤肘子,开始大剁快剁,边吃边问李元秀:“你准备在京城带到什么时候?不会真在公主府住下来了吧,京城虽然好,但我还是觉得凌安城住着舒服,明天我和爹娘奶奶爷爷就要启程回去了,敌国占了凌安城那么久,也不知道福根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当初逃出城的时候,福根爷爷已经病得很重,没法跟我们一起逃出来,福根那小子为了爷爷留下来,哎,希望他们爷俩没事。”
    李元秀还不知道这个事儿,听霍敏才说完,心里挺难受的,幸运的是敌国占了凌安城没屠城,没几个月又被打出去了,希望这段时间福根和福根爷爷能躲过一劫,那也是一对苦命的爷俩。
    “等进城格局稳定了,我就回去。哦,对了。”李元秀放下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布,打开绢布,上面用黑丝线绣着一个地形图,她将绢布递给霍敏才,霍敏才疑惑的接过来:“这是什么?”
    李元秀:“你表叔葬的地方。”
    霍敏才吃惊的抬起头。
    李元秀说:“听我爹说,当年他遇见李泉叔的时候,为了躲避逆贼的追杀,顶替了李泉叔的身份,把李泉叔就近葬了,这个地形图就是我根据我爹描述的埋葬点绣的,绢布结实,遇水也不怕,你这次回去后,找机会将李泉叔迁到凌安城葬了吧。我怕姨姥姥受不了,就交给你了。”
    霍敏才深吸一口气,将绢布仔细的叠好放进怀里:“谢谢你。”
    李元秀:“当年给我爹办的那场丧事,棺材里我放了李泉叔的衣帽,算是个衣冠冢,里面那个顶替我爹的尸首,应该是罗刀门的人,你迁坟的时候将他另外葬了吧。”
    霍敏才:“恩,这我知道。”
    “哥。”李元秀突然叫了霍敏才一声。
    霍敏才叼着菜抬头:“恩?”
    李元秀定定的看着霍敏才,看的霍敏才一脸迷茫,才笑道:“照顾好自己。”
    霍敏才乐了:“你怎么突然这么肉麻了,你还担心你哥我啊,不就分开一段时间嘛,不用担心我,哥在凌安城等你,来来来,多吃点,看你瘦的。”
    李元秀吸吸鼻子,端起碗猛吃起来。
    夜黑的很快,便宜皇叔赐了不少下人到公主府,从管家到烧火丫头一应俱全,跨进公主府的大门,从门口到内一叠声的请安声音,到处都张灯结彩,热闹极了。
    偌大的府邸,只住着她父女二人,若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倒显得凄凉了些。
    李清河也刚喝完酒回来,看到李元秀进门,笑道:“告完别了?”
    李元秀将包袱放到桌上,发出一声咚响:“恩,见了姨姥姥和敏才,这是姨姥姥送我的首饰,给你。”
    李清河一愣:“给我作甚?女儿家的头面,你自己留着用。”
    李元秀摇摇头,将包裹推到李清河身边:“我带不惯,怪沉的,你帮我收着吧,从小到大我的东西都是你帮我收的。”
    李清河笑了,将包裹拿过来,无奈道:“你啊,打小就不愿意带这些东西,得,我帮你收着,等你出嫁那天,给你压箱底。”
    李元秀眼底突然发涩,她眨眨眼,笑道:“爹,我还不想嫁人呢,我想多陪陪你。”
    李清河慈爱的看着自家大闺女,自从重逢以后,他还没有好好的看看闺女,如今仔细看了,心里无比自豪,闺女真漂亮,都成大姑娘了,功夫也好,他仔细的看着女儿,想要把错过的六年时光看回来。
    他突然一谈,有些愧疚的问:“可恨爹吗?”
    李元秀:“爹,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恨你。”
    “爹没保护好你,爹弄丢了你六年。”
    李清河过不去这个坎,他一直将女儿保护的那么好,他最不忍心让她受一点点的苦,为了让她无忧无虑的过日子,瞒着她的身世,独自背负着仇恨,让她像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一般长大,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结果不但没有让女儿避开这些纷争,反而让她十四岁被人掳走,受了六年的苦。
    这六年里,稍有不慎,恐怕他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而他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他愧疚,后怕,也深深的后悔自己的决定。
    既然终究免不了让女儿知道这一切,他当初就不会一意跟女儿分开,女儿在自己身边,又怎么会被歹人掳走。
    “爹。”李元秀起身,蹲坐在李清河脚边,轻轻靠在他的腿上:“我这辈子能成为你的女儿是我最幸运的事,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从小,你又当爹又当妈的把我拉扯大,你把你能给我的,都给了我。从我牙牙学语,从我蹒跚学步,都是你陪着我,你教我的。我自打记事起,全世界对我最好的,就是你,我怎么会恨你呢?我只恨我自己不能多陪陪你,我想陪在你身边,这次换我照顾你,孝敬你,给你养老。我想让你看到我结婚生子,让你享受儿孙承欢膝下。”
    “秀儿?”
    李元秀低着头,她将脸埋在李清河的衣衫里,声音已经不稳,她需要停顿下来让自己的声音平复下来。
    “爹,我想给你养老,我想一辈子照顾你。”说完,她再难以忍耐,竟哭了起来。
    李清河顿时慌了,将李元秀拉起来,看着哭的小脸跟花猫一样的女儿,又心疼又好笑道:“怎么哭了?你想给我养老我还能赶你走不成,这有什么好哭的。”
    “我高兴才哭的。”李元秀胡乱的擦去眼泪,她突然抱住李清河,轻轻道:“你是我爹,真好。”
    李清河一愣,眼圈也有些红了,他拍拍闺女的头,感叹一声:“我也欢喜你是我闺女,为父身边有你,甚好。”
    李元秀揪心的难受,她紧紧抱住爹爹,眼泪止不住的流,可又怕自己身上的伤口让老爹发现,只敢抱一会儿就赶紧松开,她擦擦泪,笑得特别灿烂道:“不给你聊了,我要去洗把脸,怪丢人的。”
    “去吧,早点休息,等京城的事情完了,爹就带你离开京城,到处看看。”
    “好。”
    李元秀快绷不住了,赶紧离开直奔自己的闺房,她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大哭出来。
    她一路跑回房间,紧紧关上房门,靠着冰冷的房门滑座在地上,压抑了一天的情绪猛然爆发出来,她死死咬着嘴唇,她不敢哭出声,她只能在冰冷的房间里抱住自己,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悲伤独自吞咽。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爹说,说自己要死了?说自己不是他的女儿,她只是一个借尸还魂的异世孤魂?
    她开不了口。
    今晚的夜好冷啊。
    李元秀突然想,冰冷顺着脚心钻进骨头里,爬过小腿,爬过大腿,一路从脊椎骨往脑门上钻,她紧紧抱住自己,看着血色从自己的手背一点点褪去。
    又是那种感觉,李元秀知道,自己的病又发作了。
    她瞪大眼睛,感觉着身体慢慢僵硬,知觉从身体里一点点褪去,大脑被麻痹,只剩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身上发生的一切,无力反抗,无助彷徨。
    月色如水,波光印在纸窗上,照进屋子里,显得屋子更加的寒冷。
    白色的袈裟随着月光踏入屋内,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李元秀,空决胸口又闷又疼,他蹲下身,将人抱了起来,怀里的人死死的看着自己,那双眼眸脆弱的让人心疼,搂着她的双臂不觉得更收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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