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老太爷寿辰就在两天之后,前一天夜里, 梁与君就打电话过来, 说吴磊顾柔曼已经到场,请问这边几位先生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要不要派个飞机来接。
与梁与君接洽的是容素素, 容素素小姐接电话的时候, 她正拉着莽天骄在吃小龙虾,周颐年与谢洛夫下来, 说:“眉山和陆长安不来,他们——”
“他们怎么了?”莽天骄问。
谢洛夫道:“白天眉山说了盛家, 说了盛家的盛小酒, 后来还说盛家子嗣不丰, 林觅雅和陆长宁都没生孩子。可能, 可能——”
“咳,”周颐年道:“刺激到陆长安了, 一则眉山也没生孩子, 二则——”
“二则眉山想起她以前的那个孩子, 心里不舒服, 她也受刺激了。”容素素揪着莽天骄,“都怪你!小屁孩, 什么都不懂, 急匆匆蹿着眉山去打胎, 你看你干的好事。”
莽天骄抿嘴, 回道:“大姐, 别瞎怪我好不好,当年那个情况,能怪我吗?当年谁知道现在,当年我还不知道我自己也会掉一个孩子呢!当年你们谁知道,我会结婚又离婚,结婚又离婚,我都要三婚了!我的老天爷,别怪我,我也不懂。我是真的不懂,我自己的孩子还掉了呢,孩子爸爸林又璋呢,他怎么不对我好啊,他妈的他对自己孩子都不心疼,不闻不问。哼,我现在看林觅雅和陆长宁生不出孩子,和她们自己有甚大关系,和眉山有什么关系?陆长安也太会迁怒了啊,莫名其妙!”
莽天骄一嚷嚷,周颐年点头赞同,“有道理。”
“还有道理?”容素素捶周颐年,“当年都是年轻气盛,现在追悔莫及了吧。”
谢洛夫叹口气,他拍拍莽天骄,“别难过了,我们也不是有意提起你和眉山的伤心事的。”
“走开,我不伤心。”莽天骄喊:“麻辣、十三香、蒜蓉,各来六斤,我们吃完十八斤小龙虾,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宋眉山在浴室洗澡,陆长安在外面沙发上看电视,等宋眉山出来,陆长安就把电视关了。“怎么不看了?”
“不好看。”
“嗯,”宋眉山往房间走。
陆长安跟着她。
“你别来。”
“为什么?”
“我们正在冷战。”
“什么时候?”
“今天。”
“我怎么不知道?”
“陆长安。”
“宋眉山。”
“总之你别来,我心里烦。”
陆长安叉腰,“那我不理你了啊。”
说完,陆长安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
陆长安回头,笑道:“我不理你你又要理我,我理你你又不理我,我们就不能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吗?”
“不能。”
男人一手抱住女人,“好吧,我觉得最好就是我理你你理我,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走开。”
“走不开了。”
“陆长安,你无聊......”
两人刚刚滚到床上,外头门铃就响,陆长安从床上爬起来,他拿桌边手杖,再去开门,外头莽天骄拿着两盒小龙虾、一盒猪耳朵、一盒鲜鸭肠、还有一盒水饺,说:“别虐待眉山,孩子没了又不是她愿意的,是我撺掇的,你要怪就怪我吧,都怪我。”
莽天骄将食品袋递给陆长安,又冲里面喊了一句:“眉山,你别怪陆长安,他身体不好,你别把他气死了,气死了你就没有哥哥了啊。眉山,你对他好点,陆长安是个病秧子!”
送来的食物仍旧滚烫,莽天骄道:“全都是热的,新鲜的,不是我们没吃完的。你和眉山吃吧,快吃吧,吵架了也要吃东西,你俩生气归生气,都别饿死了。快进去吧,我走了。”
莽天骄走了,陆长安关上房门,容素素站在过道边上,问:“他们怎么样,没动手吧?”
莽天骄摇头,道:“应该没动手,我看陆长安站着都费劲,他和谁动手?难道说眉山出手打他?没有啊,我看陆长安没受伤,脸上也无明显伤痕。”
容素素摸摸额头,“迟早要被他们急死。”
次日,几人搭乘中午的飞机飞往南京,“预计下午抵达,”容素素告知梁与君。
飞机穿梭在云层里,白云滚在蓝天之中,那一丛一丛的交叠,宋眉山倒在陆长安身上,陆长安问她:“是不是还没睡醒?”
“我还能盖着被子再睡三天三夜。”宋眉山道:“不知道为什么,自见了你,我心里很松垮,生物时钟也乱了,瞅到空隙,就想睡觉。”
“那到了南京接着睡。”
宋眉山说:“我还没去过南京。”
陆长安道:“南京,六朝古都,在过去封建时代两千年的时光里,这里的称呼曾经囊罗了“金陵”、‘建康’、‘建业’等等别称,还有一个别名,‘石头城’。”
宋眉山闭着眼睛,心里忽然想起的南京的傅老先生,傅璇琮傅教授,若他知道他的女婿杀了他的女儿,他会怎么想呢。
陆长安握着女人的手,说:“眉山,有没有读过黄仁宇教授的《万历十五年》,他说起明朝,继而说起朱元璋,说朱元璋就要说南京。黄先生说南京不需要郊外,因为南京本身即是郊外。这里青山绿水,山水布局合理,里头藏着灵气,有了灵气,那就有龙气。当然了,黄教授说得比较玄乎。”
宋眉山道:“我没看出来这城市的龙脉如何,但我看了南京的城市地图,这座城市很古朴和厚重,我觉得它这种气质不同于西安,南京多一些灵气,多一些人文浪漫气息。比如那些城墙的名字,时光澔韵安德门,一处老城墙的前头都有个前缀,这里的人怎么能不浪漫呢?”
“喜欢这里吗?”
“我才刚来。”
陆长安扭头看她,“喜欢这里的人吗?”
“你不如直接问我喜不喜欢梁与君。”宋眉山挪开身子,她看天上的云,谁说云朵好像棉花糖,谁见过这么大的棉花糖?宋眉山觉得这里就是南天门,只要穿过了云层,上面就是天堂。
飞机降落在南京禄口机场,梁与君亲自到场,来了两辆车,梁与君开一辆,司机开一辆。
梁与君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西装,西装外头是两个大大的口袋,马蹄形状的,造型很像是机器猫的肥手掌。哦,对了,叮当那小胖子,根本就是没有手掌的,那就是个圆圆的小球球。“吴磊和柔曼昨天就到了,孩子也抱来了,老太爷看了不知多高兴。”
梁与君的母亲是吴磊父亲的亲姐姐,算起来,吴磊还算是梁家的自家人。梁与君多年没回家,他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梁家小一辈里更是人才众多人才济济,用他自己的话说,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话虽如此,梁与君怎么也是巨富之子,他虽然觉得自己对梁家来说不重要,但他的父亲却对梁家很重要。
梁廷意,梁家的现任当家人。
车子驶入市区,南京的大街上栽种着密布的梧桐,法国梧桐。
这种梧桐高而挺拔,“凤栖梧桐,”宋眉山的心思其实飘到很远,陆长安说:“巴黎这种梧桐树也多,都是一样的。”
梁与君接口,“不,巴黎的大街上还有狗屎。”
宋眉山不理他们,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紫金山庄。”
宋眉山以为紫金山庄是个像是上海汤臣一品一样的豪宅小区,结果并不是。梁家住在离镇江只有三十里地的地方,那里山环水绕,车子一进去,倒真像是“环滁皆山也”。
梁家的宅院是明朝时候流转下来的历经六百多年的老宅子,那一片地方,有山有水,有人有田,后来听说,那一爿地方,街面上有不少契子都是从梁家手里流出去的。
约莫建国初期,梁家捐了一条村子,那条村子的全部房契地契都在梁氏私人手里,梁家太爷爷做主捐出去了。村子归还国家,村子上的人也和梁家的联系淡了,几十年后,村子渐渐就和梁家没多大关系了。
渐渐入林深,梁家的宅子就藏在一面山背后,山南水北,江南好风光。
下得车来,已经有人站在巷子口,梁家门前还有个大牌坊,宋眉山抬头看了一眼,不是颁给女子的贞节牌坊,是忠烈牌坊。
梁与君道:“晚明的时候朝廷颁的,那时候族里出了个抗清英雄。”
“那清人还容忍你们?”
话还没出口,宋眉山觉得不妥,又吞了回去。梁与君说:“清朝的时候,我们这一脉又出了皇商,那时候家里有一支船队,能远洋,做进出口贸易,所以家业保存下来得七七八八,还算没败落。”
宋眉山心道,这是炫富吧,炫富还这么低调。不对,怎么听起来好像是看不起自己这种暴发户呢?嗯,自己是暴发户,宋氏暴发户小公主。
等得周颐年与容素素他们到了,梁与君带他们进第一道门,宋眉山四处张望。梁与君问她:“宋小姐,你在看什么?”
宋眉山道:“我怕我不懂规矩,闹笑话。”
“哧哧”,梁与君笑起来,他回道:“这又不是拍电视剧,就是个老宅子,年岁老一些,没那些乱七八糟、前呼后拥的,你以为是格格出宫啊?”
等众人把这牌坊下的小巷子都走到尽头了,还是没见人,容素素道:“还走啊,没路了。”
“喏,在前头呢,还没到地方,咱们要过河,河那边才是。”
“过河?那为什么不......”莽天骄也是越走越奇怪,“为什么不直接开车去河那边?”
话还没说完,莽天骄发现自己犯傻了,她抬头一看,那边哪里还有路,尽头就是朱门大宅。总之梁家的宅子真的建造在一片水中之地上,这地方也真像是个隔世花园。
梁与君道:“过去这里都是平地,有一年发水,将石桥冲断了,周围也慢慢积了水,那边就成了岛。”他指着水潭,“其实也不是岛,我爷爷过去请人来看过,问如何将水引出去,但南京多雨,雨水越积越多,后来我们干脆接通了外头的湖,死水活源,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容素素拍拍心口,“好高级。”
莽天骄看谢洛夫,“进了梁家,再看你们谢家,我怎么都有点看不上眼了呢。”
走上梁家专门放下来的吊桥,宋眉山扶着陆长安的手过桥,她说:“很古老,但古老未必是高级,我觉得这种格局过于老化,高门城墙与护城河,让人心生退却之意。”
陆长安笑,“我还以为我回去得原样给你建一座呢。”
宋眉山低声道:“不要,我们还是简单点好,我更喜欢活在现代,活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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