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潮亭的一面石桌上,叶暮晨与庄智庭各自摆好了棋盘棋子,棋盘四角星位上也已交错放上了黑白两枚座子。
“请!”
庄智庭一抬手,叶暮晨也不客气,拈起一枚白子点下,庄智庭随即拈起一枚黑子点下,两人对弈起来。
叶暮晨虽是执白先走,但十数手过后,先手优势荡然无存,再下十数手,先手优势已转至庄智庭这边,数十手过后,白棋已然手压。
若在旁有深于棋道者可以看出,叶暮晨棋艺虽高,但与庄智庭一比,还是相去甚远。不过叶暮晨的应变倒是让人吃惊,时有妙手,出人意料。
下至百余手,战况渐趋紧迫,棋局初现黑白两条大龙盘踞之势,就在这时,庄智庭忽连下两着妙手,竟同时征吃叶暮晨两处白子,叶暮晨一惊,这两处白子要是被征吃掉,白龙当即涣散,立成输局。
叶暮晨拈起白子,凝思良久,无法点下,因为庄智庭先生这两处征吃太精妙。一道悦耳的女子声从叶暮晨背后传来:“参差分两势,玄素引双行。”
叶暮晨闻声回头看去,激动的就要准备站起来,“故……姑娘!”
来人正是被蛇毒折磨一个月之久的冷依依,只见她脸色苍白,不过气色却好了很多,在婉儿的搀扶下走出来外面透气,也正好看到叶暮晨凝思落棋的一幕。
冷依依按住叶暮晨的肩膀,对他展颜一笑,说道:“叶大哥,我已无大碍,你跟庄先生继续对弈吧。”在婉儿的搀扶下她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叶暮晨听罢心情大好,落子的思绪也不知不觉顺畅起来,拈子点于二二路处。
“妙哉,妙哉!”庄智庭惊呼赞叹,“一子解双征,以征解征,借劫酿劫,这一手直可媲美昔年兰听雪力挫棋圣言三思,不过这点还不够!”
庄智庭见叶暮晨在冷依依的指点下出这一妙手,大为惊讶,不过他也有妙招应对,马上落子一夹,卡住白子,冷依依又念到:“半死围中断,全生节外分!”
叶暮晨随即于四二路点下,这一子点下,白棋已是无忧,不禁松了一口气,暗暗望向冷依依,心中有些疑惑,暗自猜测此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论棋道,叶暮晨确实不如庄智庭,但冷依依每每在他困境之时出言暗助,而叶暮晨也不时有奇思妙想的应手,竟一时不处下风。
下至百余手,庄智庭再次妙手频出,悄然夹击白子中腹,欲一举切断白棋大龙。
叶暮晨再陷困境,冷依依开口道:“蕉阴分韵罢,棋兴月中生。”叶暮晨意会,马上落子九四路,准备接应两路白子,黑子哪容他接上,马上飞压。
……
冷依依又念道:“忆昔白门道,别君风雪中。”
叶暮晨会意点于五五路,黑子马上一枷,一下将边路数枚白子紧紧枷着,叶暮晨再次陷于苦思,冷依依却念道:“中路有余地,何必恋两旁?”
她这一念,叶暮晨豁然开朗,对啊,中腹一片空,自己何必为边路所困?他当即信手拈棋,又是一招妙手,不但使白子眼前一阔,还顺带困住一枚黑子。
庄智庭略一思索,捻子当头一压,要强行切断白子。冷依依继续念道:“得势侵吞远,趁危打劫赢!”
叶暮晨知道冷依依想让自己趁势而上,但今次他并没有顺应落子,却看着棋盘暗思:吃掉黑子确实可以暂解燃眉之困,不过白棋还是有被切断的危险。
庄智庭奇怪的看着她,连冷依依的目光也从棋盘移向他,提子解困是最好的应对,他还在想什么呢?
叶暮晨沉思一会,终于拈子一点,却没有提掉黑子,而是点在右上角。
冷依依大皱眉头,此举分明是昏招,这下白棋要被切断了。
庄智庭拈子正要点下切断白棋,忽又顿住,慢慢收回,竟盯着棋盘凝思。
“围魏救赵!”冷依依忽惊讶道。
原来刚才叶暮晨那一子下落,蕴含万千变化,如果庄智庭轻率切断,那右上角一片黑棋极有可能被白子困毙。
庄智庭最终没有切段白棋,而是拈子补位,叶暮晨白子出,黑子拐,白子退,黑子续,白子也连,这几下变化精妙异常:黑子把右上角一片黑棋补得滴水不露,但白子也从容的连成一片,已无切断之险。
“姑娘对棋局观察入微!妙啊!”庄智庭惊叹道。
局势越来越诡谲,虽然未有激烈凶险的短兵相接,却是处处危机四伏,让人喘不过气。
下至二百余手,让人乍舌的一幕出现了,棋盘上黑白两条大龙互相绞缠,竟形成了生死劫杀。
生死劫乃天下大劫,关系到双方整盘棋子的存亡,稍错一着,满盘皆输。现在双方如履薄冰,慎之又慎,一步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又过了数手,生死劫杀仍在继续,但棋势对叶暮晨越来越凶险,甚至已入绝境。他数度举子,又数度收回。他这一子点下,要么解劫,要么全亡。
但究竟是劫后余生,还是自取灭亡,他不敢揣测。叶暮晨不断计算着棋局的变化,但错综复杂的棋形又如何能计算穷尽!
叶暮晨双目紧盯着瞬息万变的棋局,漆黑深邃的双眸慢慢变得通红如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在他眼中幻成两军对垒之势,阵阵金戈铁马的杀伐之音在他耳中响彻。
冷依依看着叶暮晨血红的眼眸,有些担忧的问道:“叶大哥,你怎么了?”
庄智庭对冷依依摆了摆手说道:“姑娘切莫干涉,此子心魔缠身,刚才对弈之时,我用‘冥灵大法’引导他走出内心魔障,心魔一关无论如何都要他自己走过。”
“那如果走不出会怎么样呢?”冷依依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
庄智庭叹息一声,看着遁入空灵的叶暮晨说道:“心魔控心,一念成魔。刚才清晨我看过他施展出的剑法,虽然隶属上乘剑道,但血腥之气太重,其中隐含着无边的暴怒与仇恨。”庄智庭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真不知道此子经历过什么样的惨劫!”
片刻之后,叶暮晨感觉身处一片空灵之地,周遭万物蓦然变得清新瞑和,抬头可以看见明媚的阳光,前途一片光明。
叶暮晨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春意盎然的田园风光,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眼前一片青山绿水,然后看见了自己在河中的倒影。这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两排绿色的垂柳的柔嫩纤细枝条在风中轻微晃动,撩拨着少年的心,河里面长满了翠绿的水草,小河缓缓流淌,不时有娇小玲珑的翠鸟轻盈的从河面上掠过,荡起几点水花。
河中倒影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清秀脸庞被杂乱的头发遮住大半,露出了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清澈透底。
“叶暮晨,你在河边干什么啊?”少年终于从河中倒影惊醒过来,回头看见一个苗条的少女朝他跑过来。
少女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手里提着一个竹篮,摸样还算俊俏,皮肤被晒的有些黑,胸前垂着两条乌黑的辫子。
叶暮晨笑道:“箐箐姐,这里景色不错,眼前满目青翠,小河柳下红堤路,粉蝶逐莺舞,轻狂年少不知愁,笑看门前江水向东流。”
箐箐眼中露出羡慕崇敬的神色道:“你肯定又是偷偷从私塾里跑出来的吧。”
叶暮晨毫不在意道:“呆在里面闷死了,我喜欢蓝天白云和青碧水青草,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双手拉住身后的树干,敏捷荡到身后翠绿的柳树上,垂柳细细枝干被压得弯弯的,不住晃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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