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夜景下,空旷的庭院里,褪去铠甲的将军穿着便服,惬意的躺在椅子上,
与他不同,渐渐成长起来的少女,闷闷不乐的晃荡着脚丫,
“阿爹,洛家是将门,哪里有不摆放兵器的地方,你也不管管?!”
“哈哈,你大娘走得早,家里就只剩她了,男人管外面,女人管里面,家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便服将军摸了摸丫头的脑袋,安抚道,“只要家里能安稳,一些小事,就别去计较了。”
“可是阿娘不准我抓弓摸剑,你知道的,她一看到兵器就哭的厉害……”
“好了。”
“哦。”
洛家的人不多,地位上虽然也属于大族,或者比豪族更上一个层次,但人数也就在十数人左右,据说繁盛时也不过半百。
人数少的好处,就是关系简单,丫头很容易就能记清楚。
比如从未见过的大娘,很早就过世了,可能阿娘进门的时候,见过一次。
家里有几个哥哥,不过都在外面打仗,一年都见不到一次。
屋子里还有几个婶婶,平时不轻易露面,是故一个大宅子到了晚上,倒有些阴气森森的。
“阿爹。”
“?”
“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啊?”
便服将军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丫头会这么早问出这句话。
“要是不打仗,他们就能回来了,院子里就有人了。”
丫头落寞道,“也有人陪我玩了。”
“阿爹不是在吗?”
“阿爹也要走的,待不长。”
丫头闷闷道,“我每次都不敢睡,就是怕睡了以后,你就不在了。”
便服将军沉默了很久,才道,“仙儿,世道就是这样,邻国袭扰边境,总是需要赤水压着的。
洛家的男人,只有‘战’和‘死’,没有第三条路。”
他伸出手,轻压着丫头的头,“但是你不一样,洛家少有女娃,朝堂上也没有女人的位置。所以,你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像邻家的孩子一样。”
“阿爹。”
“?”
“你说过,能够熬过凤血反噬的孩子才能长大,仙儿不小了……”
五指收紧,不自觉的发力,竟让丫头的脑袋有些疼痛,
察觉到失态的便服将军将手掌收回,“小小孩子,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阿爹你说过的,越早从那种状态中退出来,就越是有天赋。
我比哥哥们习武的年纪要小,所以我比他们……要强!
哥哥们能做的,我也能!”
“住嘴!”
将军虎目一瞪,极强的威势铺盖下,竟让丫头的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已经很少见到了,父亲发怒的样子。
那愤怒的姿态一收,便服将军仿佛苍老了许多,坐在椅子上,伸手按压着颤抖的眉角。
“仙儿,你……太小,还没有到想这些的时候。
习武,权当玩乐就好,切不可沉迷。
不然凤血苏醒,就会即刻侵蚀你的身体,洛家血脉罕有能熬过不惑之年的,就是拜此所赐。”
便服将军盯着丫头,很是认真道,“阿爹不希望你的人生,被凤血左右。”
“为人父母,要说有什么私愿的话……
那也只会是找一个合适的人,把洛家的名字传下去。
大夏,还不能亡。”
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将洛家的名字传承下去。
可惜,阿爹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天。
哥哥们中了埋伏,朝堂的争议虽然没有停过,但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只要有凤血的妖力,九州就能安定一段日子,即便新的将军,是个女人。
我终究还是启用了那种力量,也能时刻感觉到它的蚕食。
我大约能理解阿爹的想法,他不希望我在懵懂时,做出错误的选择,抱憾终生。
可惜,我脑子不聪明,除了习武,没有其他的长处。
有些事情,即便想十年,二十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做些合适的事情,做一些……只有我才能做的事情。
我的人生,或许会比其他人短很多,但只要能够完成既定的任务,那么在将死之日,想必也不会有多少遗憾。
作为一个普通的洛家子嗣,御敌于国门之外,能够传承洛家血脉,如此足矣。
“闭月,羞花。”
白玉小令上,以红宝石刻录出的四个小字,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此为‘百花盛诞’最上位之一,洛将军身负凤血煞气,可隐月羞花,合该得此一宝。”
圆胜安排好诸多女子的去向后,才走入殿内,对滞留的女将道了声安。
“圆胜大师,赤水身负要职,沙州战乱未止。
我不知你是用什么方法蛊惑了圣上,弄出这般劳民伤财的排场,还将我骗了回来。
但不要有下一次。
我还有要许多紧要之事,可没有多少时间陪你们戏耍。”
黑戟横举,锋刃处直指圆胜的鼻尖,那血煞之气逸散,将庄严的佛堂浸染的如血幽黄泉一般。
“阿弥陀佛,‘百花盛诞’非是出家人想要的,也非是皇上想要的。
只是世人鲁钝,沉迷酒色财气,
百花盛诞,以此一宴,以渡世人,何乐不为?”
圆胜淡淡道,“此乃皮相,堪破即可成佛,将军又何必在意手段。他日得了善果,也未可知。”
“我不信神魔,也不信仙佛。
大夏九州,要是连赤水都皈依了佛门,那才是世道险恶。”
圆胜见女将即将离开,终是道,
“洛将军,百花盛诞已然结束,但那玉令,请务必带在身上。
此宴个中机要,早已知会于你,即便赤水兵家与金佛僧众意见不合,但总归依托于大夏,出家人没有坏心思。
自今日起,有此令在身,你也可安全许多。”
念珠轻轻拨动,圆胜接着道,“只是那一私愿,望慎重考虑,不可轻许。”
“我没有想要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私愿。”
是了,
欲寻之物,皆在过去。
今日种种,唯一事尔。
洛云仙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果一定要论心愿的话,那也只会是一个。
【国泰,民安。】
从睡梦中苏醒,女将腰间的玉令上,红色光芒大作,
护持身体的凤血煞气转而变得凶暴,她轻捏着千钧黑戟,望向岩洞另一边的白衣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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