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里,缝隙间的冷风刮擦着少女裸露在残破麻衣间的皮肉,激起她一阵哆嗦。
将为数不多的糙食用仅有的破碗装了,放在挖好的洞里,她裹了裹身上的衣物,深深呼吸了几次,咽了咽口水。
还不到时候,这些都是保命的粮食,需要留在最后才能吃。
从几根枝条搭起的简易小台子上取了磨得光滑的石片,取了些红泥。
少女用小指刮擦着涂在嘴上,然后跑去屋子外的小水洼边,看了看。
嗯,虽然味道很难闻,但大户小姐们用的脂粉,大抵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吧。
过的片刻,方才想起了什么的少女被几个同伴领着,走了十几里地,来到靠近城池的官道边。
这里没有吃的,也找不到吃的,有许多的官差,本不是她们这种人来的地方,但一个传的甚广的消息,驱使着她们来看上一看。
“听说是那位将军要来。”
“将军,将军是什么?”
“就是,打仗很厉害的,驱除西戎人的将军,唔,就是大官,很大很大的官!”
“比道上的刘头还大?”
“嗯,比刘头大很多。”
“比周将军呢?”
“大,更大,嗯。”
絮絮叨叨的闲聊中,官道上走过一对对黑衣兵卒,接着是有着暗银色甲胄的灵州兵卒,最后是火红色的兵卒。
已数不清过了多久,也数不清有多少人,
大约数百,上千?
直到身体发寒,困意袭人,那阵仗中,才多出一匹幽蓝骏马,以及坐在马上的女将。
“喂,丫子,能看清吗?”
友人的询问,似乎没有唤醒少女的神智。
她的眼力,是为数不多的优点,是故能找到许多藏着的果子和小兽,勉强挨过一个个严冬。
即便隔着过长的距离,无法观察的仔细,但那艳丽的容貌,以及与之匹配的火焰般的灼热气息,亦让她深深震撼。
如果,如果我能有她一成,不,小一成的容貌。
我们就不会被城子里的人驱逐。
只要有一张好脸,就够得到灵州镇大人的认可,
不说衣食无忧,也不必在窝在草屋里,盘算着剩下的吃食。
她是将军,想必武力惊人。
真好啊,容貌,武力。
只要我能有一点,一点点,
我也想……过那般的生活。
“灵州镇,四镇里本事最差的一个。
当初我就该请示先皇,换一个更合适的人驻守灵州,”
军帐之中,洛云仙仔细观察着灵州地图,恨恨道。
“怎么,将军从前见过灵州镇?”
汐月走上前来,颇有兴致道。
洛云仙颇有不悦,军阵之内本不该有女眷,即便是自己也是甲胄在身,怎敢以女装示人?
不过这位毕竟是先皇嫡女,身份特殊,不好怪责。
“多年前曾接了先皇旨意,替灵州清理一些匪患,前后一月有余,便回了京州。”
洛云仙解释道,“只是灵州之乱,却也没有到此为止,烈度不大,每年都有两三次,耗去了不少银钱,也不知是进了那些人的口袋。”
“灵州物产丰足,却多为大族把持。灵州镇年少时,本有些薄才,身为周家幺子,花去十余年的功夫,将松散的群族整合同盟,再加上颇有些勇武。
父皇为社稷考虑,不愿兵灾再临,便舍了那些凌厉手段,赐灵州镇,以安灵州群族之心。”
汐月冷笑一声,“可惜,那人便再无定点作为,每日只是寻欢作乐,也不知浪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将军,那人虽没有了从前的样子,但毕竟为官多年,能知晓眼下的境况。
若是递了降书予你,又待如何?”
洛云仙一愣,她久与西戎为敌,用的都是大开大合的方式,即便是敌方归降,也没有太多弯弯绕绕。
灵州军……
眼下非久战时机,过快的犁一遍灵州,再换另外一个灵州镇,或许也改变不了问题。
十年,二十年,灵州依旧如此,那些把持灵州的总是那一批人中的某一个。
布帐掀开,白衣武人走了进来,汐月几步上前,为其披上一件长裘,
“试试,花了些时日准备的。”
“我有灵力护持,不需要这些东西。”
武扬解释了一句,却也没有推据,抬起头见洛云仙面色不善,也不知是哪里糟了对方忌讳,叹了口气道,“禁卫加急送来的情报,关于灵州镇。”
“降书来的真快……”,
“不是降书,那灵州镇——”
一日前,灵州·镇国将军府,
周誉扫了眼面前的各式文书,有些辞藻华丽,有些言简意赅,却都是一个意思。
罪在自身,望圣上乞怜。
他自是知道洛家兵势代表的意义,赤水便是没有赶来,仅凭亲卫和洛神,也够杀了自己的。
这种恍惚,这种忧虑,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个时候,一无所有的自己,凭借着阿娘攒下的一点银钱,四处奔波,拉拢,哄骗,好不容易借了京州的势,暂时统一了灵州。
只要几日内,没有拿到京州的回复,那么谎言不攻自破,别说是自己,便是阿娘也要被牵连。
幸运的是,运在己身,京州不但给了回复,还予了他灵州镇的身份。
那种喜悦,那种快感,那种难以诉说的欢愉,一直蔓延至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里。
周誉曾一直认为,自己追寻的是单纯的快乐,所以四处收集美女*宝物,毫不忌惮的享乐。
可惜,到了与皇三子密谋的那一刻,他才清楚得认知。
那一刻的喜悦,是豪赌带来的刺激。
他一直所追寻的,也不是什么美色财物,而是命悬一瞬后得胜的极大快感。
只要曾经体会过,就无法再摆脱那种瘾。
不过,未曾想到,会输的那般彻底。
洛神啊洛神,为何不从了那个男人。
皇后之位,世上哪个女人不想要?你得了那皇后之位,我也能再进一步……
“大,大人。”
宽敞的院落里,老仆人哆哆嗦嗦的走上前,身边跟了一个黄衣美妇。
呵,这小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东西?
周誉不快的从记忆里回神,朝老仆哼了一声,“我不是说过,别来打搅我吗?!”
“是,是,可是——”,
老仆应了两声,又看向了身边的美妇。
“大人勿怪,实是妾身仰慕将军威名,多年未有机会,才托老人家领了路,一偿夙愿。”
周誉哦了一声,这女人,有些胆识。
他本有些烦躁,想着将人轰出去,可细看了一会儿,竟发现眼前的美妇很有些姿色,也不禁犹豫了起来。
“将军,妾身……美吗?”,
黄衣美妇稍侧过身,微掩住娇羞的面颊。
“确有姿色。”
“与将军的妾室相比,如何?”
这女人,有意思。
周誉笑了一声,他的妾室中可有昔年百花盛诞前位的女子,虽没有得到牌位,但座次在十位左右。
更靠前的,他也见过一二。
这问题,不是没人问过,不过问的是女人,倒是头一遭。
“你比她们,自然要强些。”
周誉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也不介意夸上了两句。
他的意思挺明确,昔年百花盛诞,若此女有机会,当可位列一席,而且是上等席位。
可惜,美妇似乎并不满意,接着问道,
“比那,倾国倾城,如何?”
周誉眉头横起,略显不满,那美妇却似未见,追问道,“与那‘闭月羞花’,孰强,孰弱?”
“你这妇人,莫要不识好歹,秦王义女,洛家将军,岂是你这般民妇可比?来人啊,给我轰出去!”
金色的光耀闪烁,周誉的脖颈间一阵剧痛,身子仿佛飘了起来。
暴风夹杂着碎石,崩裂了小半个屋子,
当周誉缓过神来,咳出一口黑血,才见自己被那妇人一条手臂压在了墙上。
“大人,我与那闭月羞花,孰强,孰弱?”
美妇似乎非常执着于这个问题,再次重复道。
呵,这种武力,这副样子,能够不惊动护卫,就入得我府上。
要是二十年前,我早就该戒备了。
终归是来了,终归是,到了日子。
“咳,金母。”
“大人竟然认得妾身?”妇人稍许讶异道,
“周某人在朝堂活了数十载,眼力总归是剩下一些。这么些年,见了不少美人,也会过不少武人。”
听得周誉的话,金母不禁把手臂放松了些,好让对方能缓一口气。
“说这些是告诉你,我确有资格,可以做出品论。”
周誉淡淡道,见对方一副倾听状,才接着道,“你之姿色,确实远超凡俗,在我灵州境,大概也无人能比。
不过昔年雕楼之上,我曾见过那倾国倾城,你与那秦王义女,仍有差距。”
周誉冷笑一声,“至于那‘闭月羞花’……说些你们本没有机会知道的……”
他努力的探过头,接近金母的耳边,后者并没有提防,或者说眼下的注意力在于周誉接下来的话。
“金佛寺的玉令,共有三块。
其中,倾国倾城位列其三,你所问的‘闭月羞花’,更在其上。”
那话语中的嘲讽,落在金母耳中,撕裂了她脸上的沉稳与些许欢愉。
手臂化为金色,重重轰出,将眼前的男人与墙壁一起粉碎,染血的妇人回过神,所见的是疮痍的大地与林立的金甲大汉。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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