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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回雪放出一艘云舟。
这是他在战功堂拿到的,开动一次耗费灵石惊人, 不过此刻他完全没考虑什么消耗, 只觉得此舟颇有些简陋,忧心神女不喜。
“有劳。”
夏泠道谢之后, 便携蛛奴少女上船,她一派平静,倒是让封、莫两人说不出话, 只是偶尔惊异的瞧一眼这蛛奴。
此时天朗气清, 云舟启动之后,速度极快, 封回雪有意早日回去, 全力开动, 只见一道流光,倏地掠过破望山脉的上空。
夏泠站在船舷旁,见脚下青山茫茫, 不大一会,一面布满闪烁符纹的光幕接面而来。
这是此次盟会, 用于封锁破望山脉的阵幕, 以免不相干的人卷入其中。
云舟‘嗖’地穿过, 夏泠感觉皮肤似拂过一个微凉的东西, 接着一片连绵的宫殿建筑群,便落入眼中。
破望山脉之外,放眼望去,地面有城池,空中有浮岛,还有一大片如镜的水域,其下似有水晶之宫。
但这一切,皆是近三个月内出现的。
夏泠稍稍抬眸,在她右侧大约三百里外,三座浮岛互相勾连,其上宫殿俨然,有修士驾鹤御剑,上下其中,云舟靠近时,护持大阵若隐若现。
“那处是御剑宫的驻地,”见夏泠看得久,封回雪主动道,“神女可是有法旨御下?”
“只是随便看看。”夏泠道,“既是同门,封……”
她沉默了一会,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封回雪则连忙道:“在下道号行元。”
“行元不必如此拘谨,”夏泠道,“我亦是极乐宗弟子,平常待我即可。”
云舟经过御剑宫驻地,又向另一处宏伟的浮空宫殿群掠去。
是的,这些地上的、天上的、水里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修真宗门驻地。
原本,堕月秘境虽物产丰饶,但只是个上限仅能容元婴期修士的不完整小千界,然而它是少有的几个对全魔道宗门、世家、散修开放的秘境。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这堕月盟会,也成为各大门派借机展示自己的平台。
云舟忽地放缓速度,夏泠抬眸,便见迎面而来一片巍巍高台。
高台约数有十,以白玉为底,其上风景各自不同,皆有独到的秀丽之处,云雾环绕其中,仿若瑶池仙宫。
这便是极乐宗的驻地了。
封回雪径直飞向最高的玉台,云舟降下时,玉台上忽降下纷纷细雪,一名身披华袍的金丹修士,正站在殿前候着。
夏泠没见过此人,正在思索,修士已迎上前来:“神女可无恙否?我乃毓秀堂汤勿,忝为掌事,神女若有何事,尽可吩咐。”
“原是汤掌事。”夏泠朝他颔首。
她没见过这位修士,且对方只有金丹修为,但大宗门内,总有一类人,修为不算高,可擅长处理事务,往往会作为宗门的中低层管理人员,不可小觑。
汤勿将夏泠迎进殿中,空旷的大殿十分安静,他奉上灵茶,禀告道:“还请神女稍待,我去将这两位师弟的任务销了。”
“岂敢耽误正事,”夏泠道,“几位请。”
汤勿又再三告罪,才领着封、莫两人转入别殿。
一进入偏殿,汤勿便激活了阵法,而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封回雪。
封回雪被看得莫名,便道:“汤师兄,为何这样看我?”
他与汤勿乃是熟识,虽是毓秀堂掌事,但汤勿原是与封回雪同出于照玉峰。
见汤勿不答,封回雪又追问道:“峰主呢?怎是汤师兄来操持事物?”
“峰主闭关了。”
“什么?”
封回雪吃惊道:“为何会在此时闭关……”
他还没说完,便见汤勿又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他。
而后恨铁不成钢一般:“唉,师弟,你、你可真是!”
峰主为什么闭关?当然是不想牵扯进宗主跟老祖之间的暗斗啊!
如今极乐宗内,对于神女的修行、起居等一应安排,早已经分成截然不同的两派。
一派以老祖为首,欲要神女早日出宗历练,与之相对,则是宗主,恨不得将神女当眼珠子看护,这次堕月盟会,也是老祖趁宗主闭关,特准了神女出宗。
但谁知宗主竟心有所惊,提前出关了。
现在不仅是照玉峰的峰主,此次前来堕月盟会的长老、堂主,统统不约而同的闭关、感悟。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逮到。
于是汤勿区区一个毓秀堂掌事,竟不得不成了极乐宗这偌大驻地的临时负责人。
若此时没有旁人在场,汤勿想直接把封回雪给骂死。
这个蠢货啊,谁让他认真去找人了?若是神女此时仍旧在破望山脉,他们是越不过堕月盟会直接干涉的,到时候神女想怎么做都是她自己拿主意,老祖跟宗主都不会多言。
但封回雪这蠢蛋认真的找人,认真的把人给带回来了!
现在要他怎么办?汤勿都不想从这偏殿出去了。
“你有所不知,”汤勿强打起精神,“昨夜宗主降下化身,惊雷道道,今日晨光未亮,便有三十多个宗门发信函,相邀论道……”
封回雪一脸莫名。
汤勿想骂他。
储温再怎么恶名远扬,也是实打实的元婴第一人,这样一位宗门骄子,却被宗主亲自施以雷鞭,神女去参加夺席之争时,又没蒙面,大凡修士,嗅觉何其敏锐,怕是已经隐约猜到了真相。
再过三天,破望山脉的争夺就要截止,接着便是确定入境次序的擂台赛,但若是神女在此的消息被确认了,那这堕月盟会也别想办了。
那些宗门定然会把他们的真传、精英,想着办法的往这塞。
堕月盟会,每隔二百年便有一次。
可极乐宗神女,全天下只有一位。
“……峰主不堪其扰,”汤勿勉强把借口继续说下去,“遂闭关修行,令我理事……”
“师兄,”封回雪打断他的话,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这些宗门,莫不是冲着神女来的?”
汤勿一哽
“休要议论!”他低斥道。
见封回雪还是一脸莫名的样子,汤勿放缓了语气:“你莫要以为,此乃可以轻视之的小事。”
且不说宗主与老祖都盯着神女,若是有丁点闪失他们会被活撕了,这天下修士,可不是人人都习双修,也非人人都欲要子孙后代。
能够令天下宗门、世家、修士……皆趋之若鹜,极乐宗神女、神子的意义,绝非一般。
但这话汤勿并不敢随便说出来,只是严厉道:“你若是不想继续参加堕月盟会,我这就着人将你送回宗门,你的入境符令便分发给别的同门吧!”
封回雪一凛。
“是我多嘴了。”他告饶,“还请掌事莫怪。”
汤勿表情稍舒,但仍是拿不定主意,擂赛还有三天,总不能这三天都拘着神女,可若是……
他还在反复思量,忽觉阵法被触动。
汤勿一凛,连忙撤去阵法,便见夏泠推门而入,轻声道:“抱歉,汤掌事。我见你们久久未回,便寻了过来。”
“岂敢,”汤勿连忙道,“是我等疏忽,竟让神女久等。”
又问:“神女可有吩咐?”
夏泠迟疑了一会。
“我想去探望储教习,”她询问道,“不知是否可行?”
汤勿一滞:“这……”
见夏泠默然,汤勿咬牙道:“神女有旨,岂敢不从。这位师弟。”
他有心将封回雪摘出来,便叫住一直默然立于一侧的姬莫欲:
“我便由你与神女引路吧。”
从破望山脉寻到夏泠开始,这位与封回雪同行的修士,便一直默默不言,如影子一般,跟随在几人身后,此时被推了个大麻烦,也没几分动容,沉静的:“好。”
“神女,”他以袖引路,“请。”
“那便告辞了。”
夏泠与封、汤两人作别,封回雪欲开口,然而汤勿将他往后一撞,恭敬地:“若有其他吩咐,汤勿随时恭聆。”
此时姬莫欲已行至殿门,夏泠无视了封回雪与汤勿之间诡异的暗流,礼貌的颔首,便跟上他的脚步。
她跨出殿门,接着把门原样合上。
啪。
轻微的碰撞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光线穿过镂空的金属雕花,射下道道金芒。
“这位同门,”夏泠问,“如何称呼?”
“朔之。”
行至大殿外,姬莫欲道:“我无飞行法器。”
“无妨。”夏泠道,“我也没有。”
谈话又止,寂静之中,唯有两人行走间衣袂摩擦的簌簌之声。
玉台上仍在下雪,夏泠走入雪道,忽听身边一声轻笑。
她讶然侧眸,便见姬莫欲眉目舒展,唇角微弯。
这笑容稍纵即逝,很快,姬莫欲便又一幅沉静之相。
“朔之。”
夏泠不得不道:“我……很可怕吗?”
汤勿那对她犹如避瘟神一样的态度,夏泠是能感觉出来的。而现在,这位朔之同门也一路默然不语,连笑容都很快收起,夏泠不由有此一问。
便见姬莫欲微微凝眸。
雪停驻于他的眉目,他一眨眼,细雪便簌簌落下。
“不可怕。”
夏泠又道:“那为何朔之欲笑又止?”
她才说完,便见这位修士忽又展颜。
这一次他的笑容舒展,并逐渐温润成柔和的神色。
“您便如细雪,”姬莫欲收起笑容,轻声道,“我只是怕,若我笑得开怀,便会将您吹走而已。”
“……教习这是何意。”
默然片刻,她冷冷道:“我不记得有什么宵小之辈,也不曾委托教习替我掌事。”
“你不喜欢?”
储温却好似很惊讶。
他讶然的瞅着夏泠,那眼神里,仿佛还有点委屈。
“师侄,”男子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似在小心劝说,“我非是要插手你的私事……只是,外界之人,大多是些肮脏之辈,全都不怀好意。”
“这个我有切身体会,”他诚恳道,“我还因此被无辜关押,蹉跎了十数载年月。”
夏泠:“……”
关押?
这位储教习,夏泠与他接触不多,只是知道他是元婴真君,是近五百年内最年轻的一位。盖因他是最近才返回宗门的。原来之前都被关押着?
“况且。”
储温继续道:“这几个人,委实上不得台面。”
见夏泠没有反应,他好像有点着急,继续劝说道:“原本,情爱便是修行之大忌,但既然师侄不介意,我心中也是高兴的。可师侄挑选的时候,一定不能要这种呀。”
他认真的道:“至少也该是元婴境修为,才勉强足够资格,为师侄打扇捧香吧?”
“还得是三百岁内晋级的,”他又补充道,“否则便是潜力不行,总是蹉跎在元婴境、晋升无望的也不行……嗯,这样想来想去……”
“咳,”储温轻咳一声,稍稍偏过眼神,耳尖浮起一点淡淡的绯色,“想、想来想去……师侄还是、还是在宗门内选择的好……”
夏泠:??
她发现这位储教习说的话,拆开来她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就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沉默片刻,夏泠才道:“教习一番苦心,夏泠领受,只是并未有宵小之辈对我不敬,修行不易,请教习不要做这种事了。”
说罢,她抬手施了个净尘诀。
一瞬间,储温法衣上的血迹,石室内溅到的血点,都消失干净。
储温的眉间浮现一点讶色。
“哎呀。”
他揣着手起身,像是才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抱歉,”储温微微垂头,“我、我没意识到呢……居然就这样一身脏污的过来了。”
又好像有点高兴地抬眸,明珠柔和的微光中,他似乎弯起了嘴角,十分轻柔道:“师侄刚才是在帮我清理衣裳吗?我、我很高兴。”
然后伸出手,忙不迭的将石台的头颅揣回了袖中。
“你不喜欢,”男子正色道,“它就没有价值了。”
“我会把它销毁的。”
而后他犹豫片刻,又小心翼翼的拿出了另一样事物。
他把这事物放在石台上,顷刻间,这石室内便被宝光盈满。还有些许湿润之气,徐徐蒸腾。
夏泠很快就认出了这物的真身——“……灵脉眼,不,盟会符令?”
便听储温用有些骄傲的语气道:“师侄好眼里,没错,这便是用灵脉眼制成的入境符令,是这届堕月盟会,品级最好的符令呢。”
夏泠听说过堕月境盟举办期间,会使用一些十分珍稀的至宝,来当成符令的材料,相当于大会的彩头,这些符令自然会引得众多高手争夺。
而灵脉眼这般大手笔,即便是夏泠,却还是感到了吃惊。
被放置在石台上的灵脉眼,从外表看,就是颗不那么圆润的发光珠子,但实际上,这颗灵脉眼,若是埋入地下,在三到五年内,即可生出一条小型灵脉。
而储温所拿出的这颗,观其宝光,以及氤氲得几乎快成雾气状的灵气来看,品质极好,足以做一些小宗门的镇派之宝。
这般宝贝,哪怕是元婴真君,也不会不动容。
夏泠想起储温来时那一身犹如在血海中趟过的模样,看来他并不是因为截杀桑歌派弟子,才染红了法衣。
而是在会场内与诸多元婴争斗,实打实的杀出来的……
夏泠肃然道:“恭喜教习夺得本届入席之争魁首……”
她还没说完,便见储温把那灵脉眼往她面前稍稍推了一下,好像在推一颗真正的珠子。
“你喜欢?”
他用有点小开心的语气:“那……送你?”
“……”
石室中安静了一会,储温那仿佛还有点小害羞的声音响起:“这样我们还能一起入境呢。”
“……”
难捱的沉默之中,夏泠忽觉石壁上的阵法颤抖,她在心中长舒一口气,面上则是平静:“教习,阵法有变,洞府外有变故。”
一边说着,不等储温回答,夏泠抬手打开石壁,顷刻间,山岚汹汹涌入,夏泠迎着这猛烈山风,发丝皆扬起。
夏泠这句‘阵法有变’,本来只是敷衍储温——她实在是跟这位教习聊不下去了。
她设置洞府在山涧绝壁,不时便有游蛇、山鼠之类的小动物,路过她的洞府,触发阵法不足为奇。
然而等打开石壁,夏泠却是一怔。
“师侄已经发现了吗。”
没等她反应过来,储温便开口了,语气里居然有骄傲之意:“不愧是师侄,好敏锐。”
夏泠一句疑问还未出口,忽觉灵气脉脉,如温柔流淌的水潮。朝她笼罩而来,储温身影若入虚,轻轻地携裹住她,片刻,他云袖流转,退后一步,一片月华洒落,凭虚之中,夏泠与他并肩立于云雾之上。
“……多谢教习。”
夏泠朝他答谢。
——就在刚才,她被这位教习携裹着,从洞府中一步跨出,便走入这披华林的上空。
‘储真君……可谓是当今元婴第一人了吧?’
‘不,就算是再往上数三千年,或往下测算一千年,也少有这般天才人物,可惜……’
她想起偶尔会在同门口中听见的些许传言,又想到那颗被毫不在意放置于石台上的灵脉眼。
这位储教习……嗯,有点厉害。
“师侄,你看。”
夏泠收起思绪,顺着储温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绵延山脉之中,突然亮起一泓灵光。
只见整个披华林……不,应该说,是这一届盟会举办地的破望山脉,各处都亮起了灵光。
这是修士使用法诀时才会闪过的,而这星星点点、犹如火星一样,在黑夜中此起彼伏的灵光,只说明了一件事——
夏泠讶然:“他们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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