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暂时告一段落,但这并不能让姜芳心中的怒火缓解多少。她没想到丈夫竟然背着她又借了外债,而且还是那样的天文数字,这是要干啥?自己一走了之,留下他们娘几个傻乎乎的被人撕吃了吗!
想到刚才那个女人轻蔑的眼神,小儿子被差点带走的仓惶惊惧,还有女儿小小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的故作坚强……姜芳怒气攻心,脑袋一懵,竟然晕厥了过去。
沈青时原本在挨床感激刚才仗义执言的病友,听到小弟猛然加大的哭声还有二哥“妈!妈!”是叫喊,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想也不想拔腿就往外跑。
病友们有的不明所以,有的已经凑过去看大人的情况,但谁也不敢乱搭把手,现在这境况,万一人出了事被讹上了算谁的?
好在沈青时很快就带了医生过来,刚才不明所以的病友这才知道她是干嘛去了,有人就挺有感触的跟旁边人小声说,“这小姑娘真懂事,就是家里不好,可惜了。”
听到的人不以为然,“有啥可惜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
在沈青时的记忆中,每次老妈气晕昏倒就会出现以下症状:牙关咬紧,浑身打颤,拳头紧握,嘴里发出模糊的哼哼哼声,看上去就像鬼上身似的吓人。
小时怎么处理这样的症状她已经记不住了,留在脑海中的,是每次老妈这样晕厥过去时大哥就会拿筷子撬开老妈的嘴,然后用尽全力把老妈的手抻开,让她和二哥握着其中一只防止再蜷在一起,大哥则在另一只手的虎口处不停的用力揉搓,然后嘴里一直叫:妈,妈。
这样的记忆存在时他们一家已经身在省城的出租房里,沈青时觉得大哥应该也是跟着大人学的,所以才会这么娴熟。不过现在在医院,医生当然不会做出拿筷子撬嘴巴的事,而是先把他们三个小孩赶了出去,然后把床四周的帘子一拉,里面在干什么外面就看不到了。
走廊里,二哥皱紧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沈青时搂着小弟也不吭声,直到奶奶提着保温桶从走廊那一头过来,“你仨咋都在这站着呢!”
“奶,”沈青时扯着弟弟的手走过去,张嘴就说,“刚才有个女的来要账,说我爸欠了她的钱,不还钱就把小北带走,我跟二哥放学过来正好看到那个女的跟我妈抢小北,还是房里的叔叔阿姨帮忙才把人赶走,但我妈可能太气了,人一走就晕倒了,大夫在里面呢,不让我们看。”
沈奶奶一听也是气的跺脚,“这是啥人啊!还想抢孩子!真是坏良心!”然后就是噼里啪啦各种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的话,比老妈生气骂人的时候还牛逼,沈青时呆了呆,差点去捂弟弟的耳朵。
等老太太骂爽快了,才叹气,“你爸也是不争气,看把家弄成啥样了!”摸摸小孙子的脑袋瓜,“北啊,没事,有奶在呢,没人敢把你带走!”
沈青时撅撅嘴,“奶,现在咋办啊,那个女的说要是我爸不还钱就大家一块儿死。”
沈奶奶不以为然,“我就不信她敢死,都是吓唬你妈呢,下次她要再来我骂她!”
沈青时:“……”果然奶奶指望不太上,这时候不是更应该把罪魁祸首老爸喊回来给老婆孩子遮风挡雨?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抱怨句儿子不争气就没下文了,果然是亲妈……沈青时是服气的。
大哥没多久也放学过来了,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沈东当着奶奶的面没说什么,等奶奶去厕所的时候就当着弟弟妹妹的面骂了句:妈了个x,沈青时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大哥他这句话里其实等同于在骂最疼他的奶奶……不过,嗯,算了,还是不要多嘴了,省得挨揍。
奶奶上完厕所回来,这边医生也从病房出来了,奶奶就问人咋样了,大夫说,“人没啥事,就是别让她气了,再晕过去万一病情加重花钱事小,人还遭罪,啥事都看开点儿,家属也多劝劝。”
这件事给本就沉郁的沈家无疑又加上了一层霜。沈青时晚上睡觉时听到隔壁床的奶奶跟爷爷小声说,“我给广(老爸的小名)打电话了,他说现在弄不到钱,让咱先把孩子带回老家躲躲,反正也快放假了,跟老师说说,先放假。”
爷爷怒道,“他咋不回来!?芳住院咋走?!看他整的啥事,咋能拿人家那么多钱!你问他没,钱都花哪了?!”
“好了,你声音小点儿,别把孩子吵醒了。”奶奶劝一句,又说,“事儿都出来了,你再怪他有啥用,他现在咋能回来?人家要帐的要是见了他不得把他撕了!我跟他说了,让他别回来,反正只要找不到他,那些人总不能把芳跟几个孩子杀了吧。”
“这咋行?他不回来芳会咋想,孩子会咋想!?”爷爷对此很不认同。奶奶却说,“那你说咋办?看着广回来送死?现在没别的法子,只能先这么办。你放心吧,孩子都小,啥都不懂,芳那我去说,咱先把孩子带走,她这边让她大姐过来照顾,反正庄稼也快收完了,她来不了,芳外甥女也能过来。”
爷爷有半晌没吭声,后来在奶奶的催促下,爷爷才终于勉强答应下来,“先这么办吧,不能把孩子搭进去。”
沈青时心情复杂。
虽然清楚人有亲疏远近,老爸是爷奶的亲儿子,他们肯定和儿子亲,但当这个悲催的儿媳是她老妈时,感觉就相当微妙了。
沈青时为老妈不值,但此时的她真的太小了,力所能及的事太少。重生的这两年已经足够沈青时认清现实,重生,在小说世界里是牛逼的作弊利器,无论主角是刚出生的婴儿还是四五岁的萝莉正太或少年人,任何情况任何身份都能被他们玩转,他们总是有办法无往不胜过关斩将最终走上人生巅峰。
但反射·到现实世界,或者说反应到她这样的普通的不能更普通的人身上,就变得不那么神奇了。大人不会听取她的意见,她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去改变现状,就这么日复一日的熬,看着至亲重走老路却也只能旁观,说不了太多做不了太多,像个废物。
可即使如此,人还是要向前看,日子要过,时间在动,命运的齿轮再一次重叠。
两天后的清晨,天很没有亮,沈青时兄妹四个跟着奶奶坐上了去往老家的长途汽车。爷爷最终选择留下,老人总还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准则,对儿子无可奈何,对儿媳却也不愿彻底无情,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多一个人到底多一双眼多一双手多一份底气。
沈青时跟弟弟小北手拉着手坐在奶奶的旁边,大哥二哥坐前面的座位。兄妹四个都很沉默,奶奶也没心思哄孩子,长途汽车上闹哄哄的,祖孙五人的这一块小小的天地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婶子,你带孩子走亲戚啊?”隔壁的一个中年女人在几个孩子身上一扫而过,没话找话的跟奶奶聊天。
奶奶人老成精,出门在外她一个老太太对陌生人本就特别防备,何况身边还跟着四个孩子呢!敷衍的点点头就不理会了。那女人却热气过度,好像看不出人家不想理她似的又搭了两句,沈青时突然开口,“奶,小北困了,你抱着他睡吧,我抱不住他。”
奶奶应一声,把小孙子拢进了怀里,隔壁的女人这才住了嘴没有继续。
寮市离老家鹿县车程三个小时,这个时候的路不好走,不跟以后似的处处都是大马路和高速,别说三小时,一个小时都用不到估计就到地方了。
沈青时被这种老款的长途汽车给颠的差点没吐出来,瞅瞅大哥二哥跟小弟,好嘛,一个个生龙活虎特别精神,一点都不看出萎靡的迹象,就连奶奶也比她强太多。
沈青时无奈,也不知道是因为重生所以心理上适应不良还是本来身体素质就不过关,反正前世今生头一回体会到了晕车的滋味。
汽车站人来人往,奶奶不敢多停,拢着四个孩子轻车熟路出了汽车站,然后叫了辆三轮车,祖孙五个这时候都瘦,孩子年纪又不大,挤挤勉强坐下了。
沈青时问,“奶,咱们去哪啊?”
“先去你大姑家。”
看得出来奶奶这会儿比在汽车上要放松许多,她又补充说,“明天去趟你小姑家,后天咱再回老家。”
小北年纪小,对很多事都懵懂,这会儿就虎头虎脑的问,“老家是哪啊?”
奶奶说,“沈家庄。”
沈家庄对小北来说是非常非常陌生的一个名词,他听了跟没听其实没啥区别。相比起来,沈青时则要有感触多了,老家现在只小叔一家留在那里,小叔也有四个孩子,三个闺女一个儿子,家里穷得很,对于他们兄妹四个的投奔可想而知是很有压力的。
小叔还没啥,小婶就有些不好处了,还好有奶奶在,要是奶奶不在,他们四个估计饭都吃不饱。
怨怪谈不上,就是挺不是滋味的。
在农村,寄人篱下想过和城里一样的日子是根本不可能的,属于白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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