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影虽不知草草在和司命聊着什么,隐约觉得还是要遮掩着点,声音略略高出些,正巧能被小榭之中的人听到。
“君上。”
白帝走得并不十分快,弄影行礼之时其实还离着相当一段距离。
他表情柔和,无甚波动,好似散步一般。听到弄影心虚的声音也不过是轻轻点了点头,眼睛自然而言地投向草草所在的小榭之中。
果然不多时,草草并着司命一前一后探出头来。
草草一脸尴尬,似乎还带着几分心虚。司命更是如同犯错一般,低着头乖乖行了个大礼。
“司命神君见过尊上。”
白帝淡道:“为何司命神君去而复返?”
司命偷偷瞥了眼草草的脸色,她好似若有所思,一副顾不上帮自己说话的样子。他心头暗暗叫苦,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小神只是有些琐碎之事想要求助于天妃娘娘。”
这话说得十分笼统,白帝也不深问,只道:“娘娘有孕,不得劳神,你若以后有事,直接寻本君便可。”
“呃,好好!小神知晓了。”
“那你回去吧。”
“是是是,娘娘,小神告辞。”
草草微微点头,未说一言。
白帝自动忽略掉她恍恍惚惚的表情:“走,同我去一趟百湖。”
“哦。”草草走了两步,抬眼看了看他,又十分心虚地别过脸看向前方。
两人明明并肩走着,靠得很近,又让人觉得貌合神离,十分生疏。
留在身后的司命和弄影两人面面相觑,皆叹了口气。
草草故意拖慢脚步落在白帝身后,白帝亦放慢步子等她,三两次后知道她是故意,也就放任她在背后跟着。
草草真是无论如何都不知该怎么面对白帝。
司命此前回去之后匆匆找出了仲锦书的命格簿子,后来想到一事十分惶恐,立即来寻草草。草草将仲锦书命格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方才知晓仲锦书真的和自己有一世夫妻的缘分。而且这段缘分早在他们幼年之时已经埋下了种子。因为丝毫不记得当年发生的事情,所以就此命格簿子看来,草草竟觉得这个故事写得还不错,挺引人入胜。
彼时司命临时收到任务,说白帝醉酒去了人界,仓促之下写了这本命格,大片篇幅都浪费在和仲草草谈情说爱之上,夸张到草草现在看来都十分过意不去。而对于其他事情皆是寥寥一笔带过,这第一页还是介绍父母兄弟家族亲戚,后一页便写了和仲草草在汝河相遇。
这些颇有疏漏的地方便为仲家的灾祸埋下了伏笔。按照命格所写,仲锦书在这个年纪一定是要和仲草草相遇的,至于为何仲锦书会突然跑到汝河去,这么突兀的情节,司命懒得去写,命运便如是安排了。
当然,多年之后仲锦书依旧如同命格所写做了大官,只是绕了一条十分艰辛的弯路罢了。
草草手握着这本命格几乎要发抖。
因为要应了命格簿子上仲锦书和仲草草的相遇,所以让仲家大半人死于非命。
原来命运的操控便是如此荒诞而可笑。
看到此处,又听司命详细讲解了命运的差错,草草已是十分震惊,当即问道:“你当初写这本命格,为何要选相距如此之远的一个凡间女子?”
司命只当这位天妃娘娘吃了醋,惶恐道:“只是当日月老正与我商议这个凡间女子,她九世行善,前世更有救国的功德,这辈子当是得道成仙的命格。月老叹息这位姑娘即将位列仙班,却从未给她牵过一段好姻缘,从来便是露水姻缘,不是生离便是死别。小神便自作主张,将她写进了尊上的命格之中。未曾想尊上虽与她姻缘中断,却心慈将她提到长留山做了个小仙……”
“你是说,仲草草此生本就是成仙的命格?”
“的确如此。”
草草朝他摆了摆手,示意她需要冷静一下。
司命垂下头,默默看着她震惊之后显出的疲惫,一直坚信她是在吃醋,心中后悔不该把仲草草之事说给她听。
后来,白帝便就来了。
草草同白帝去往百湖之事,尚不知司命还有一件最严重的事要说。
当初对于天帝降世这种大事件,司命神君和月老本就提着心肝。再加上对自己这本命格十分满意,每过一两日他便会下凡界看上一看。岂知那一次下凡界,他竟连仲家都找不到了,后来听说仲家被抄,仲锦书被带入京城,他更是哆哆嗦嗦招来了云,一时慌张,找了好久才找到京城的方向。
还好当时仲锦书已经脱离了危险,甚至一点点从罪臣之后重新赢得当朝皇帝的赏识。
司命刚刚松下一口气,却又瞬间狠狠提到嗓子眼。此时此刻的少年仲锦书,周身缠绕着腥臭的魔气,他已经手染无数人的鲜血,一步一步,靠着一念支撑杀出条血路。
为了还仲家一个清白,他不分善恶,除去了所有的障碍。
司命知晓自己犯了大错,甚至想要违背天条在仲锦书面前现身,将他暂且带回天界。
直到后来他却无意中在仲府门外看到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皓月公主。他身为司命这么些年,这些敏感度还是有的,便也不再打草惊蛇,径直去了玄帝颛顼之处,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颛顼帝打发他回去,自己带着几个亲信亲自去了趟凡界。
司命乃是司凡界命格的神仙,深知自己的职责范围,虽然皓月名声在外,乃是十分亲善仙界的魔族公主,他也不想趟仙魔两界矛盾的浑水。心想最好玄帝在皓月公主面前连他的名字都不要提,免得魔界找他麻烦。
此后直到仲锦书落水暴毙,他都未曾听闻有关他们的一句话。皓月这事他便也当是一件误会罢了。
若不是草草今日问题,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回想起一千年前那日的情景。
皓月还是一副十二三岁少女的装扮,一派天真地抬起头,看着仲府门上,皇帝亲赐的牌匾微微一笑。
那笑容,司命如今想来,却是全身起了遍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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