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田包丁和大和守安定肩并肩在手入室门前蹲到星河高悬,这才顶着三张沧桑脸回寝屋了。
秋田和大和守安定回到寝屋的时候, 正遇上粟田口团子穿睡衣抱枕头排队走在长廊下。家里几个大的都进手入室了, 只剩药研领着几个红着眼的团子来找小姑娘。
“大...大人...”药研只有两只手, 制住五虎退和信浓就漏了乱藤四郎,橘色长发的少女红着眼圈,耳边发丝被泪水和汗水乱七八糟粘在脸上, 一看见小姑娘,水润唇瓣就抖起来。
“乱!不许哭!”药研压低了声音, 也是红着眼狠狠威胁。
她已经够累了, 他不想兄弟们给她添麻烦。
他很想赶到她身边,看她受伤了没有, 累了没有, 接下沾血的刀,帮她倒杯水。可是这些都有人做, 比如加州清光, 秋田,再不济还有新来的大和守安定。
轮不上他。
轮不上药研藤四郎。
他出现恐怕只会添麻烦。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 但今天来的人是谁, 这座本丸的刀剑恐怕没一个不清楚的。这无异于提醒他们, 他们是谁的刀,是谁召唤的刀,他们身上刻着谁的烙印, 恐惧和臣服都曾经双手颤抖着, 呈上给谁。
只要那个男人不死。
只要他不死。
他们就永无出头之日。
没完没了, 无穷无尽。
一期尼和鸣狐小叔叔都不在,鲶尾和骨喰也去手入室躺着了。星河高悬的时候家里几个小的凑成团坐在角落里呜咽起来,他一个人倚在门前,仰头望遥不可及的星河灿烂,前田扯扯他的衣角,第五次问,“药研哥,我们能不能去找大人。”
他不能,也不想再沉下脸说不许任性了。
于是只能和弟弟们约定,见到大将,谁都不许哭,就算是掉眼泪,也绝对不可以发出声音。
后藤红着眼撇撇嘴,不屑地说成年人才不会哭呢。五虎退揉揉眼睛,保证无论如何不会流泪,说着话眼里还是有水珠滚滚落下来。
他伸手擦擦五虎退的泪水,搂着胆小的弟弟出神,想起女孩子初来本丸的那一天。
那时候,一期尼一个一个把他们藏起来,他和五虎退被藏在柜子里。
明知这样都是徒劳,一期尼还是咬着牙,颤抖着一双手把他们藏好,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如果一期尼不在了,一切就麻烦药研了。
他点点头,身上的伤已经让他发不出声音了,最终没能说出那个好字。
他躲在逼仄黑暗的柜子里,身边是五虎退发抖的身体,透过那个小小的缝隙,他看到一期尼站在房间中央,一手拎着灰扑扑的本体,环视这个他拼命守护的屋子,他仿佛此生最后一次,一个一个去看弟弟们藏着的地方,像以往每一天晚上一样,颤抖着清点人数。
药研转过头,用力在黑暗里瞪大眼盯着柜子里落满灰尘的木板。
“包丁。”
“在......”
“乱。”
“这里......”
“平野。”
“有....”
“前田。”
“我在......”
“退。”
我在......”
“信浓。”
“到......”
“太好了,都在呢。”
一期尼声音轻的像叹息一样。满足又幸福。
他始终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是他和一期尼的心照不宣。
“如果我不在了,一切就麻烦药研了啊。”
如果一期尼倒下了,他是踏着一期尼的尸体冲上去的那一个。
所以,药研藤四郎,不用点。
然后门拉开又合上,柜子里的光线明明灭灭,细小的灰尘飞舞,是一期尼最后一次整理出阵服,握着刀拉开障子门,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走出去了。
下一个,是药研藤四郎。
他低头看自己左胸的白骨。
“这是胸腔,里面有一颗心脏。”
“人类都拥有的器官。”
“安静时每分钟跳动七十五次。”
“挥刀时每分钟跳动一百次。”
“死掉...死掉后会去哪里呢。”
“刀死掉了,尸体会怎么样呢。”
他挣扎着靠在柜子璧上,五虎退慌忙伸手扶他,动作间破烂的领口滑出一个坠子。反射的光一闪而过,照的他眯了眯眼。
他干脆靠在柜子里闭目养神,伤口疼的厉害,不知道消亡前还能挥出几刀。
“我叫言希咲,将是这座本丸的新任审神者。”
唬人的把戏。
“大人!”
五虎退却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就要往柜子外冲。
他被吓了一跳,反手勾住退的脖子,死死捂住嘴拉回到自己的身边。瘦小的兄弟压在他胸前森森白骨上,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
无论退是因为什么而动作,现在的他行动能力不足,虚弱的身体不知能撑几时,退现在动作,无异于跑出他的保护圈,一旦有了突发情况,他的攻击范围根本触及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他竖起耳朵听那个女孩子和她的刀剑的脚步声。
加州清光不足为惧。
还有...秋田......
他瞪大了眼。
动摇不过一刹那。
秋田.....也....不足为惧。
难办的是那个女孩子,脚步轻的他几乎听不清,实力不知深浅。
大...”
他偏过头看五虎退近在咫尺的脸。小孩本来就白皙的脸庞现在几乎透明,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尤其惨淡,被他死死捂住嘴发不出声音,奶色发丝被泪水粘在小脸上,无力地跪倒在柜子里。
他的兄弟,一声不出,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滚落,烫得他手发疼。
那个女孩子的脚步越来越近。
他屏住呼吸,用身体压住退,一手捂住退的嘴,一手伸到腰间去摸本体。
停下了。
那个女孩子停在粟田口的障子门前。
障子门上刻下浅浅的剪影。
他一腿绷紧,一腿曲起蹲下,做好熟悉的战斗姿势,藏身在狭小黑暗的柜子里,拼命握紧了破烂的本体,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抖动着。
只要她敢拉开障子门,就连刀柄一起贯穿吧。
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五虎退不再挣扎,安静下来任由他制住,隔着障子门和那个浅浅的剪影对望。
“好久不见。”
“!!!”五虎退突然疯了一样抓住他的手臂,甚至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趁他缩手的瞬间推开他跌跌撞撞从柜子里摔出去,一声疼都没喊,猛地冲向障子门。
“大人!”
五虎退微弱的声音隐没在昏暗的光线和飞舞的灰尘里。
满屋黑暗归于寂静。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刀鞘狠狠丢向了他的兄弟。
五虎退伸着手,倒在障子门内一步之遥。
门外是什么?
退在期盼什么?
门里安全的黑暗都留不住他吗?
他倚靠在柜子内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终于失去了意识。
后来他坐在那个小姑娘身边,在一浪高过一浪的蝉鸣里眯起眼睛看小姑娘热的抱着萤丸不撒手。
夏天的阳光晃眼,树叶在阳光里抖动着闪闪发亮,天蓝的透亮。一切都是明亮的,热闹的,温暖的。
与那天黑暗狭小的柜子差之万里。
可他知道。
那天那个逼仄,潮湿,阴暗的一角,从来没有离他远去过,变成魔障,藏在他心里,他自己都常常忘却,却又不能真正意义上消失。
他静静地在她身后看着,像总是做的那样,一言不发。小姑娘热的坐不住,他弯弯眼睛把腿贴上去。
留下你。
怎么样才能留下你呢。
你喜欢什么呢。
忠诚,财富,安逸,名望。
还是......
乱见小姑娘没有反抗他,于是撇撇嘴,不甘示弱地撩起小裙子也把腿伸出来。小姑娘咬着牙用力扯了扯乱的裙角,还无奈地在乱额头上戳了一下,终于还是任由乱倒在她怀里傻乐。
乱捂着额头,傻乎乎地龇出一口小白牙仰脸看她,笑的开心的不得了。
乱的裙子都是她亲手挑选亲手买来的。什么裙子搭配什么发带,什么手镯搭配什么鞋子,甚至什么颜色的指甲油搭配什么样的唇彩,小姑娘都一样一样选好,拿着裙子口红在乱身上比比划划。
乱是沉溺于这样的宠爱的,沉溺到不舍得失去。
不是不舍得,是稍微想想会失去都受不了要发疯。
不然也不会笑嘻嘻地背着手开玩笑,“嗨呀,反正是大人买来的裙子嘛,大人脱掉也无所谓啦~”
那时候小姑娘是怎么样的呢?她专注地拿着裙子在乱身上比划,皱着眉说这个颜色不行,搭不上新买的口红。末了还得抬头随手抓住身边的人问一句,“你觉得呢?”
当时他就坐在一边喝茶,笑笑说不懂风雅。
乱一脸心累,张着两只手臂想蹭过去撒撒娇,被小姑娘一个眼神定在原地,“不要乱动,口红要涂花了。”
小姑娘留下一堆衣服走了,乱大字型瘫倒在地上,心累地问他“我不好看吗?”
“没口红好看。”
乱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还是天天嚷嚷着要嫁给审神者大人,并且只要在外面听说了某家的某把刀和审神者谈恋爱了这样的消息,回来当晚必定会咬着被角诅咒本丸同一把刀喝水呛到走路摔到,热到偏瘫热成智障。
甚至有一次诅咒一期尼口歪眼斜的时候被一期尼抓了个正着。
他回过神,动了动腿,认真地盯着小姑娘的反应,她好像除了觉得凉爽没有任何感觉。
甚至,在他一条腿热了之后还......嫌弃地挪了挪窝。
乱对他递了个似笑非笑的眼神,眼里还有点得意,“你看吧,她才不会那样呢!”,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对此,萤丸解释为,“哈哈哈哈哈哈阿咲会看得上你们?哈哈哈别开玩笑了。”
乱的回应只有一个语气词。
“呸!”
哪里是看不上他们,应该说是,看不上他们所有刀,不管哪种意义上,都看不上。
即使她能在他们身边熟睡,但是,他们与加州清光和秋田总是不一样的。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那个人回来的时候,他仿佛回到那个狭小的柜子里,说他胆小如鼠也罢,草木皆兵也罢,那些记忆太深刻,恐惧像刻进骨子里一样成为下意识反应。
这一次,换他变成哥哥,把弟弟们一个一个藏起来,自己握紧本体,站在房间中央轻声清点人数。
他一个一个数过兄弟的名。
他们一声声回应。
药研藤四郎,终于明白了一期尼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环视这间房子。
幸福的,满足的,百般不舍,孤注一掷。
不,不一样的。
这一次,因为还有她在外面。所以他和兄弟们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下去。
这一次,因为还有她在外面,所以他的兄弟们不能安稳躲好,反而是耐不住一个接一个走出来,握刀站在他身后,和他一起等着障子门拉开,迎接光明或黑暗。
可是他们忘记了,有她在外面,怎么会让黑暗侵蚀他们呢。
她可是最疼爱弟弟们的了,怎么忍心让他们哭泣呢。
他是有私心的,口口声声说不想给她添麻烦,可也不想她忘记他们。
所以,弟弟们适时流点眼泪,是值得的,是吧。
只要流泪,就一定会被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只要难过,就一定会被摸着头好好疼爱。
就是这样的,没错,这样就不会被忘记了。
可是他呢。
“药研藤四郎,与兄弟们不同,是在战场上长大的。”
他不要拥抱,不要牵手,甚至,连亲昵也可以不要,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与弟弟们要的宠爱不同。对他来说,信任和依赖就是宠爱。
药研藤四郎,成熟稳重的药研藤四郎,总是主动承担起责任的药研藤四郎,明明是少年模样却努力扮演着兄长角色的药研藤四郎,被兄弟们依赖的药研藤四郎,为什么就不能被大将依赖呢。
需要怎么做才行呢,像烛台切先生一样可以吗,像加州清光一样可以吗。
他歪歪头,想着加州清光和她说话的样子,学着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拉拉她的衣角。
“大将,兄弟们害怕,想和您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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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田口团子们来的时候小姑娘刚紧赶慢赶用灵力塞上伤口,感觉不到疼了才长舒了一口气。
乱委屈巴巴背着手踱过来,一把搂住小姑娘,撇着嘴说要睡在大人身边才安心。
“你走!”加州清光还没发作,秋田先发作了,埋着头用力推乱藤四郎的肩膀想把人推开。“上次你们就不让我睡在大人身边,这次你们还想欺负我吗?!”
秋田仗着战力不如人,起初什么都抢不过人家,又急又气,后来学聪明了,喜欢卖被欺负人设。
偏偏他家大人和一期尼都吃他这一套。
“嗯,你们铺床吧。”
果然,小姑娘避过了乱的请求,转移了话题。
乱藤四郎偏过头揉了揉眼睛,难得没有和秋田争抢,乖乖窝在一边不说话了。
好在后面跟着的团子们都乖乖的,红着眼还没缓过神来,五虎退的样子尤其惨,脸色还是惨白,想冲上来又不敢,想流泪还拼命眨眼睛憋回去,只好躲在最后抿紧嘴巴,胸膛起伏着喘息,手里小老虎的尾巴被拧的几乎要打一个结出来。
“......”怎么吓成这样?
小姑娘默默叹了口气,放软了音调,对躲在信浓背后揉眼睛的五虎退招了招手,“退,来陪我聊天好吗。”
可...可以吗”五虎退慌忙在小老虎背上蹭蹭脸,可是这一只小老虎身上的花纹下午刚被鹤丸国永用墨汁描了一遍,五虎退白嫩嫩的小脸上马上蹭的花里胡哨,撇着嘴像只委屈的猫咪。白发小朋友自己还不知道,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了看少女,又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药研。
和药研哥约定的,不可以哭。可是他好怕大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哭出来。
“嗯,”药研眨了眨眼,“不可以......”到底是流泪让她心疼好呢,还是不要流泪不要给她添麻烦好呢。
“我知道的。”五虎退赶紧用力点了点头,“就算是......也不会被发现的。”说完谜语一样的话,就抱着小老虎蹭到少女身边去了。
“秋田,你帮退酱铺床吧。”加州清光刚耍完小脾气,现在还窝在一边被大和守安定嘲笑,小姑娘只好对一边占据了她身边位置不动弹的秋田发出指令。
小蛋糕眨眨眼,把自己的本体摸出来放在小姑娘身边占住位置,这才回过身去拖被子出来。
团子们去铺床了,小姑娘抱着五虎退低声说话,一手搂着五虎退的腰,一手拿着化妆棉沾了水去擦五虎退脸上的墨迹。
最后一个躺下的是药研,他看着兄弟们沉默着铺床,洗漱,一个一个睡下了,这才放心对她道了一声晚安熄灭灯火。
小姑娘躺在被褥里,秋田和加州清光赖在她身边,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笑眯眯也躺下来的大和守安定。
夜色浓重,在惊慌与眼泪中挣扎许久的暗黑本丸终于寂静下来,疲惫地伏倒在夜色里昏昏欲睡。审神者寝屋里也安静下来,短刀的呼吸声浅浅环绕在夜色里。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天已经渐渐凉了。
窗户留一扇半开,窗外夜风抖动竹叶的哗哗声和着月光一起淌进来,轻松又欢快。
小姑娘怕秋田着凉,伸手摸摸小蛋糕的薄被,查看有没有好好盖着。秋田却没有睡着,感觉到小姑娘的动作,翻了个身,眨着大眼睛看她。
“大人......”
“嗯。”
“大人......”
“我在。”
“大人.....”
“怎么了。”
“没事。”秋田糯糯地应着,裹着被子蹭了蹭,像条胖胖的小虫子,蹭到她身边。
“睡吧。”小姑娘伸出一只手,握住秋田搭在她被子上的小手,在掌心轻轻捏了捏。
“好。”小蛋糕听话地闭上眼睛,一副认真睡觉的样子。
言希咲听着窗外习习夜风,垂下眼睫翻阅自己的记忆。想了很久确定自己绝对没有未婚夫这么一号人。
言希乐也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了,家里出事了?
有大哥在,应该不至于。
至于那把匕首,歌仙说当初失去的双眼就是他亲手用这一把匕首剜出来的。
还有那个男人身上的灵力,阴阳师打扮,匕首上消失不见的血。
以及那诡异的一刀。明明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为什么还要刺上那一刀。
蟋蟀开始叫起来。
夏天真的要过去了啊。
一切事情,天亮再说吧。这样想着,小姑娘眼皮沉重起来,慢慢眨眨眼准备睡去。
耳边好像有谁在低声抽泣。呜呜咽咽拼命压抑着。
小姑娘睁开眼,静静听房间里的动静。呜咽的声音来自房间西北,像受伤的小动物委屈地在黑夜里舔舐伤口。
“不要哭。”是药研的声音,低低叹了口气,安抚悲伤的兄弟。
不哭...我不哭...”哭泣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应该是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咬着拳头缩成一团。
“退...你不要哭..我...呜呜.....”前田的声音响起在房间东侧。
“我......我好怕...一期尼他...我们会不会......”包丁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现在被兄弟们的哭声感染,也后怕起来。
“包丁...睡觉吧。”药研的声音嘶哑着。
“不可以哭,大人很累了,不要吵醒她......”平野鼻音重重的,瓮声瓮气的提醒兄弟。
“我...无论如何...一定...会跟在大人身边的,无论如何。”乱好像是咬着牙在说话,拖着哭腔咬不清楚字。
“呜呜...呜...”信浓紧紧捂着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起初是一个悄悄在哭,渐渐的,整个屋子里都是压抑的啜泣声。
言希咲悠悠叹了口气。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假装坚强也还是小朋友。
“我说......”小姑娘眨眨眼,睡意完全消失,小声开口。
寝屋里立刻一片死寂。
团子们把自己藏进被褥里,一个个红着眼睛咬住嘴唇噤若寒蝉。
“我没有睡。”
“......”
“你们害怕吗。”
“......”
“害怕就哭吧。”
“......”
“嗝!”不知道谁哭的呛住气,打了个嗝。
“......”
“......”
安静了很久。
“可以...吗?”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是药研。“他们......可以哭吗。”
“不只是他们,你也可以。”
“哭的话......”
药研的话说了一半,没有下文了。第一个委委屈屈哭出来的是乱藤四郎。然后是一圈一圈啜泣声荡开涟漪,连迷迷糊糊要睡着的秋田也跟着醒来了,噘着嘴红着眼圈窝进小姑娘怀里。
果然,一群小孩聚在一起就是会传染,只要一个哭其余的也刹不住了......
言希咲没法子,只好坐起来,搂住秋田轻轻拍背。
加州清光从一开始就没有睡着,这时候也坐起身,主动把肩膀放在小姑娘身后让人靠着。
“你们一期尼不会有事的。”
“我保证。”
“害怕的话,就哭吧。”
“今天哭完,太阳升起之后就不可以再流眼泪了。”
“要努力活着。”
小姑娘以为团子担心一期一振,只好保证一期一振死不了。哪里想到一个理她的都没有,都专心抱着被子流眼泪。
药研叹了口气,果然大将根本搞不清楚弟弟们伤心的点...不只担心一期尼,还担心那个人不肯善罢甘休,还担心她,担心她的伤势,后怕她今天会不会倒下,担心今天的事让她突然醒悟他们不是她的刀,担心她怕麻烦就此走掉....可以担心的东西太多了,可以哭泣的理由也太多了,偏偏大将根本不在线...
有个这样的大将...交流起来比谈恋爱还费劲...
团子们小小声哭了一阵子,大概是哭累了,声音渐渐消失,一个一个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睡吧。”哭够了就睡吧,睡醒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睡...睡不着QAQ”包丁泪一抹,委屈巴巴。
“那......”睡不着就用力睡啊!!还有睡不着的觉吗?!
“大将...讲个故事吧。”信浓发泄完了,翻了个身看她,挂着泪的小脸笑了一下。
“......”真难搞!一期一振平时怎么养的!
“信浓!”药研瞪着眼低吼了一声。
“唔......什么嘛,药研老是管我们.....”信浓撅了撅嘴,但是药研小哥哥积威实在太深,再说他平时不靠谱惯了,对可靠的小哥哥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大将,不用理他们,他们会睡着的。”
“......大人,跟我们说说话也好。”博多小小声提出建议。
“对,大人随便说点什么就好。”马上有人附议,只是想让她发出声音,好确认她在身边。
“那样就不会害怕啦!”包丁高兴起来,伸伸脖子朗声附和。
“唱...唱点什么也可以的......”
“不说话的话,随便哼点什么歌也可以的.....”
“大人QAQ.....”最后粟田口家族派出的是唯一的“女孩子”。乱藤四郎从被子里伸出一张小脸,眨巴着星星眼,可怜巴巴看她。
“......”这个表情...做的好熟练...药研小哥哥都忍不住汗颜...
她会唱的歌曲不多,小时候大哥和小姑姑也只会唱这么一首歌哄她睡觉。
接近午夜了,蟋蟀鸣叫的声音停止了。
团子们以为她不会开口,缩缩脖子窝进被子里乖乖闭上眼睛。
“不好听哦。”
药研曲起一条腿倚在角落里。窗外的月光打在她脚边,她的脸也隐没在黑暗里。
“摇篮曲啊。”
小姑娘顿了顿,叹气一样轻声哼起古老的音调。
“皑皑山外雪,
皎皎云间月。
汤汤洪荒气,
杳杳星河瀚。
金乌小苍天,
苍鲲击阔海。
君谓我何德,
敢比天地肩。”
小姑娘轻轻拍着秋田的后背打拍子,眯起眼睛语调模模糊糊,比庭院夜风还温柔。
“曾御九天风,
曾摘百尺月。
曾记天下事,
曾笑神鬼言。
魍魉情何起,
妖魔何所怨。
百般不可思,
谁拜请三愿。
星汉满樽时,
再与君道来。”
调子哼了一遍又一遍,声音越来越低沉。
寝屋里恢复寂静,短刀们呼吸平缓绵长,都握着被角睡过去了。
加州清光侧着头看他的小姑娘,小姑娘怀里抱着秋田,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长发落在他胸前,绵软的脸蛋被挤出一个小小的坑,鸦青睫毛颤颤巍巍搭在眼下,嘴里还在一动一动拼命想哼唱。
“真是的。”加州清光笑了笑,半是埋怨半是无奈地悄悄伸出手指。没忍住,轻轻戳了戳靠在自己肩上的脸蛋。又小心翼翼把小姑娘挪到自己怀里,伸出另一只手臂使劲拎了拎秋田窝在小姑娘怀里的身体。
“唔......”秋田揉着眼睛醒过来,坐在原地缓了缓神,马上轻手轻脚爬出她的怀抱。
打刀少年揽着她的肩膀把她放平在榻榻米上,拢了拢她身后的发丝,秋田抱着薄被跪坐一边,等人躺好了盖在她身上。
“大人...”秋田小蛋糕满意地躺进被褥里,像第一次赖进她房间那样,裹着被子朝她蹭了蹭。“晚安。(*^__^*) ”
“晚安。”加州清光也在她身边躺下,翻身道了一声晚安。
药研藤四郎坐在角落里,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也道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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