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那枣那人

八月十五月儿圆(2)

    
    四
    来福嫂舍不得买时髦衣服,也舍不得做发型,买化妆品。她坐在收银台后面,顾客却把那个大波浪头发的女店员当成老板娘——此店员高大丰满,胸前的项链金灿灿,嘴唇天天红艳艳。大波浪就挣那么点儿工资,怎么成天这么精神呢?
    虽然不赚钱,来福哥潇洒如故,嘿嘿如故,一来个战友,两口子打闹如故。打是打,闹是闹,来福哥着实纳闷:人家到底是怎么赚钱的?卖出货又是怎么要回帐来的?
    开店第四个年头,来福哥服了那个大鱼吃小鱼的真理,关门不干了。来福嫂挪了个窝,找了个小门头,卖正版这玩意儿成本低着呢,材料就是塑料!
    只当自己下海玩了三年!男子汉大丈夫,输得起赢得起!
    来福哥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儿子腾飞上学需要钱,下半辈子需要钱,自己不光没赚,还赔掉那么多,心里想想怪害怕的,赶紧去北京找一个当大官的战友帮忙——到底是亲爱的战友——从一个乡政府里弄了个职位,再带上副眼镜——显得识字多嘛,敬爱的胡主席不也戴眼镜么——然后开始天天坐班车去乡政府上班了。
    来福嫂的VCD店不久也关了门,因为,你懂的——网上什么视频都有,就算没有,从网上买东西更便宜。
    五
    前面说过,来福哥结婚住的是我二姨父在县委的宿舍。
    本来,那年头按资格,二姨父可以得三四间,但憨憨的二姨父嫌多,“我家里是个大四合院儿哩,宿舍这儿两间就够了!”
    到了九十年代,人们在宿舍前盖上了配房,家家筑起了墙,与邻居隔开。
    二姨父也没怎么住。来祥哥在学校分房分了个四合院,挺舒服的,便让给父母住,自己借钱买了个二层的门头房,自己住上面,下面租了出去。
    只有来凤姐结婚之前在里面住了两年。
    那期间,改变历史的事情发生了。
    二姨父还当着个乡长呢,当地一个开锯木厂的朋友请他给大女儿在城里安排个工作。哪有不行的。
    钱花出去之后,这个大女儿,也就是来祥哥同学的姐姐彩霞来城里上班了。
    一个女孩儿家,自己一个人在城里住哪儿呢?
    要不,跟来凤作伴吧,她一个人。
    那太好了!
    再然后,来凤姐结婚搬走,来福哥和彩霞……在里面结了婚!
    这是二姨和二姨父平生最窝心的事儿!
    “俺是好心帮你,你咋成了俺家的人?俺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啊!”
    他们本来已经相中了一个女孩儿,模样好,脾气好,品行周正,来福哥也没说不喜欢,谁知他们俩就硬是没对上眼儿!
    那彩霞和来福哥是怎样对上眼儿的呢?
    来凤姐会做饭,二哥经常来吃饭。
    来凤姐会织毛衣。女孩儿下班闲着没事儿,也给当哥的织毛衣。
    要是忙不过来呢?彩霞就帮着织两下子。
    “哎呀,这毛衣真暖和啊,你再帮我织个毛裤吧!”
    织着织着,二人的生命就织在一起了!
    这事儿一公布,彩霞立刻感觉到未来公婆对自己的看法——他们眉眼间写着呢!
    “哼,我也只是帮你们家织毛衣,并没有存心嫁到你们家!是你们家有人求的我!”
    有人说这世界就是个镜子。孟子曰,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那么,你瞧不起我,我就瞧不起你!
    来福哥分了房子搬了进去之后,公婆与媳妇之间的矛盾升级!
    首先是彩霞(以后是来福嫂啦)把二姨父的宿舍租了出去。
    二姨父这个堂堂的退休干部,是能不跟小辈计较就不计较的。但是二姨天天嚷嚷:“让谁说这房租都得我来收!”
    但是配房的钥匙来福嫂拿着。她要用它当仓库,或安排个店员住。
    这时二姨父的干爹的孙子来城里做工,住在二姨家。
    二姨家这个四合院的大门是从里面插的,那孩子上夜班回来,得有人夜里起来给他开门,很不方便。
    二姨父想到了他的宿舍。
    正房你租出去就租出去了,我不管,你把那配房给我。
    他每天都往那配房门里塞张纸条:“这屋是我的。”
    来福嫂也经常来,来了也留下张纸条:“这屋是我的!”
    …
    平常就这样,到年呢?
    除夕,来福哥和儿子腾飞要去老爷子那儿吃饭,这是天经地义的。在别人家的鞭炮声中一个人过年,来福嫂做不到,只好也去。
    听嫂子和来凤叽叽呱呱你一言我一语地谝衣服谝发型,来福嫂不吱声。好像她呵出的气里面有*,碰着火星就爆炸!公公婆婆眼神里就有火星哩!每一口饺子都吃得那么紧张,仿佛饺子里包的是鞭炮,再咬一口就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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