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深秋时节,天刚蒙蒙亮,村里的大部分人家就已经起来忙着喂鸡喂鸭,下地干活了。离村口最远的一间小屋里,主人家也缓缓的从床上起身。
这是一位头发花白,看上去快十分苍老的婆婆,她颤巍巍起身,往日连穿衣都抖个不停的手不知今日为何却稳了些。
老婆婆打理好自己,扶着桌子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如今她已经是走路都费力了,好不容易今日精神好些,便想着出来透透气。其实她心里清楚,这怕是回光返照了。
对了,介绍一下,这位老婆婆便是我们故事的主人公,赵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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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澈刚一打开门,深秋调皮的雾气便趁机钻进了屋子里,寒气扑面,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知道自己怕是过不了这个秋天了,赵澈心里叹了口气,这一生,虽然颇多磨难,但是她做到了答应过母后的事——好好活着。
她忍着寒气侵袭,就顺势倚在门边,看着大清早便起来忙碌的村民们,看着看着便入了神,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婆婆,婆婆……”
赵澈回过神来,原来是隔壁王嫂子家的小孙子王远。
“是小远啊,怎么了吗?”
王远拿出藏在身后的野菊花:“婆婆,给你花。”
赵澈看着还带着露水的野菊花,笑着捏捏这小童的脸颊,刚要说话,却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王远连忙扶着她进了屋,责怪道:“之前祖母就叫我看着您呢,这天慢慢冷了,您还生着病可不能再出去走动啦,以后您家的花我来给您采,不过等到了冬天可就没啦……”
赵澈听着小童的唠叨笑道:“好好好,婆婆都听你的。”这孩子爱念叨的性子倒是和王家嫂子如出一辙。
她在国破后几经辗转,流落到这晋国边缘的偏僻小村里,一开始来时,村里或多或少有些排斥外人,何况是她这样来路不明的女人,可也没谁难为她。
后来相处久了,大家也都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她那时过得再艰难,也没自暴自弃,住在村里废弃的小屋子里,也是每天打扫的干干净净,早上还会出去采一束鲜花放在屋子里,仿佛屋子里多了鲜活的花就有什么不一样了一般。
她知道村里人大多不理解她这样无意义,纯属瞎折腾的行为,但也从没人说过什么闲话,甚至一些小孩子出去玩也会记得给她带一些好看的花。
这是个十分温和包容的村子,赵澈笑了笑,她喜欢这里,可是偷活的这些年也终于走到了尽头了,现在怕就是离开的时候了。
赵澈打开床边的木柜子,拿出一个被她珍藏了很多年的项链,这是个一根红绳子穿过心形木雕的旧项链,是她十岁时,从寝殿门口那棵她和父王一起种下的小桃树上取下一小节枝丫,慢慢雕成的,是她送给母后三十岁生辰的礼物。
只是如今想着往事,她心里已经生不出什么情绪了。她爱惜的又摸了摸那颗木雕心,然后把它挂在了小远的脖子上。
王远低头看了看这项链,有些不解,赵澈摸了摸他的头:“小远啊,这是婆婆送你的礼物。”
王远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不该收这个日子过得一向清苦的老婆婆的东西,但他见这只是一个木头做的项链,看起来一点也不贵重,而且这段时间都缠绵病榻的婆婆今日难得有精神,小孩子懵懂的内心却也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他没有推拒。
王远听祖母说这位赵婆婆来村子许多年了,一直是一个人,但是赵婆婆心底善良,经常帮农忙时的村民干活,婆婆还认字,会教村里的小孩子和一些想学写字的大人认字,所以他们也要帮助赵婆婆。
其实不用祖母说,他也知道,婆婆虽然脸上有很难看的疤痕,但是她经常带孩子们玩,还教他们认字,脸上也总是带着笑容,使得狰狞的脸看起来也并不可憎,就连说话也是轻声慢语的,他喜欢婆婆。
“谢谢婆婆,我会好好保管的。”
“好啦,回家去吧。”赵澈拍了拍孩子的手。
王远依言走了,到了门边又回过头喊道:“我回去做早饭去了!等会给婆婆送热粥喝,婆婆你先歇会儿!”说着不等赵澈答话便跑了出去,还不忘帮赵澈关上了门。
赵澈失笑着摇摇头,她觉得有些乏力,便慢慢挪到了床上,费力的躺下,准备再小睡会儿。
她眼睛闭上了,又在模模糊糊的想: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小远都能自己做饭了,当初王家嫂子抱着他出来时还是个小不点呢,煮粥,不知道这小家伙做的粥能不能入口啊……
仿佛过了一会儿混沌的时候,整个人有点浑浑噩噩的,赵澈清醒过来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当年皇宫没被毁时母后的寝殿门口。
……
赵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做梦吗?
她看着寝殿门口来来回回匆忙走动的宫女和嬷嬷们,她们个个神色焦急,热水盆,毛巾什么的被送进殿内又送出来。
“快,快,再去叫几个有经验的嬷嬷来!”
“娘娘使不上劲了!快把参汤端进去!”
赵澈茫然的看着这些仿佛看不见她的人,有几个还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宫女嬷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
看不见。
她更加茫然了,国破时,皇宫就被毁了,现在这是……当初母后生她时的场景吗?难不成她又穿越了?
是的,是又。我们的主人公赵澈,在成为公主之前还记得自己的另一段短暂的人生,那时她生活在一个有着先进文明的和平年代,意外身死后来到了这里,成为了齐国末代国君唯一的女儿。
不管我们的主人公现在如何的困惑,该发生的场景还在按着时间一幕幕发生着。
赵澈一开始疑惑不解,可是看着看着,她就发现自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在看着发生的一切,仿若局外人。
她就这样以旁观的形式,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出生时作为国君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受到几个哥哥和国君王后的宠爱。她无忧无虑的长到了十六岁,快要议亲时,齐国被晋国灭了,晋国大军拒绝议和直接打进了王城,几个哥哥接连战死。
母后护着她仓皇逃出,她这才知道,她被父王母后保护的太好了,晋国不可能一天就打到了王城,只是她之前竟全然不曾知晓。
不,或许她是知道的,晋国野心日益不加掩饰,齐国和晋国相邻,国力又弱,早已被晋国视为囊中之物,作为王族公主,学习了解各国实力、军事文化时,她怎么可能意识不到。
只是这些事情父王、母后和哥哥们不让她知晓,齐王在政事上再无能,也不会让自己的小女儿操心这些事情。他只想让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长大。
然而齐国王城被破之事已无力回天,齐王动用了最后一点力量护着妻女逃出了王城。
远离王城的第三天,听说齐国已灭,国君自刎,几位王子无一幸存。王后终于坚持不了了,这几天为了躲避追捕,她带着女儿衣衫褴褛,吃糠咽菜,装出来的坚强在听说夫君死了的那一刻分崩离析。
赵澈看着这一切,看着母后凝视着自己的眼睛认真的说:“宁宁,你一定要答应母后,不管发生什么,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的……”,看着母后爱怜的抚摸睡着的自己的脸颊,看着母后默默流泪流到干涸的眼眶,看着母后故意趁夜跑去齐国王城显露了踪迹……
齐历314年八月十九,晋攻王城,国破,末代君王齐延殉国,王后赵氏陪葬,其子皆战死。
自此没有了永宁公主齐澈,只有要好好活下去的赵澈。
赵澈就这样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孤身一人在外流亡,隐姓埋名,被欺辱,被拐骗,看着自己为了不被卖去烟花之地自毁容貌,看着自己几经辗转流落到了村里,靠着给人家帮工,教人习字,做点手工活为生……
场景停止在小远关门出去的那一刻。
赵澈觉得自己这一生毫无意义,她不过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前世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不过自己现在这样看完一生,倒像是前世看电影一般。
“怎么样?你看清楚自己的一生了吗?”冥冥中,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道。
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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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空间内,一华服女子正泣不成声。
“宁宁这一生太苦了,我们的小公主怎么能活成这样呢?”
这位便是齐国末代王后赵氏,此时的她却正是年纪最好时候的模样,她擦干眼泪,哽咽道:“你说我可以许个愿望,那我希望,我的女儿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真正活得开心,而不是这样因为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而活着。”
王后了解自己的女儿,宁宁一出生就早慧,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她和王上宠爱她,却也没有溺爱,一位王族公主应该具备的能力,他们都会悉心的教导宁宁,甚至比儿子更加用心。
宁宁一向学的十分优秀,可是随着女儿的渐渐长大,他们却发现女儿的情感方面似乎缺了什么。
她对感情的感知非常的慢,她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她的感情相比于正常人来说更加的平静,缓慢,没有什么波澜。
王后自己经过那些日子身体和心灵上的折磨早已活不下去,但是宁宁不一样,她对这些事情也会感到痛苦,但是这些感受绝不至于让她活不下去。所以她才要求自己的女儿能够好好活着。
从尊贵的公主沦落为流亡的逃民,要求宁宁在这样的情况下活着,她于心何忍。
但是她绝对做不到让女儿和自己一起死,王后眷念的看了眼自己的小女儿,身形慢慢消散……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只要能让宁宁好,我愿意相信你。”
王后消散后,空间里凭空出现了两个类似于金属球一样的东西,其中一个球担忧道:“007,你确定要选择这个人作为任务执行者吗?你也看到了她只做了十六年的公主,后半生十分穷困潦倒,选择她真的可以吗?”
被称为007的另一个球道:“之前咱们找了那么多公主,不仅没有让那些怨气满意,我自己也没有看中的,而这次这个人,不知为何我一见她,就心生亲切,觉得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而且这次这个王后也是许愿者之一,让赵澈做我们的任务执行者,那么她可以体验许多人的人生,说不定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这样的话,不仅完成了平息公主们怨气的任务,还能顺带完成王后的许愿呢!”
001有些诧异,这个007是新生的器灵,做器灵的时间尚且很短就被派来时空管理部门,各个器灵轮接任务,007一直没轮上,然而这次沾了怨气的任务都被其他器灵避开了,烫手山芋就落到了这个没接过任务的萌新身上。
他被派来协助001,经过寻找执行者的这段时间相处,他一直觉得007有点傻傻的,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这一层。
不过本来器灵们找执行者合眼缘就是很重要的一点,既然007看中了赵澈,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想到这里,001叹了口气道:“罢了,就她吧,这是你第一次作为执行系统,我会从旁协助你的,我发现这个人情丝极短,在情感感知方面尚有缺陷,但这也是好事,或许她执行任务时能将自己与任务者很好的剥离开来,从而很好的完成任务。”
007自己选好了赵澈,自然看她各方面都十分喜欢,但是不知道她能不能让那些怨气满意,“怎样证明她是真正的公主呢?”
001想了想:“你放心,既然你选中了她,那那些怨气不满意也得满意,哼,他们折腾了这么久也没个结果,再让她们折腾下去,我们俩怕是要受到上面处罚了!”
他不耐道:“这个交给我吧,我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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