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前一晚,我紧张得彻夜难眠。毕竟,我是头一回乘坐飞机,而且还是孤身前往。虽然在唐欣的指导下我已经办好了提前值机的手续,虽然我预留了四小时的候机时间,虽然临睡前我又再一次检查了行李和证件,可是,我总疑心自己还有什么没准备妥当,以致明天无法顺利登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洗漱后,我再次把行李箱打开,对照着旅行物品清单核对了一遍,方才安心地踏出家门。直到搭上地铁,我才倏地想起自己原来是忘带了耳机。少了音乐的陪伴,旅途无疑会变得枯燥许多,然而,耳机终究没有重要得让我冒着误点的风险折返去取。一想到一路上好看好吃好玩的东西多不胜数,或许我根本顾不上去听手机里的歌曲,我很快从沮丧中振作起来。乘坐第一趟地铁的人很少,车厢里格外安静,渐渐地,我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不知怎么的,一个念头突然从头脑中冒了出来:我先后失去了旅伴和耳机,莫非,这是什么不详的征兆吗?我大吃一惊,即刻清醒了过来,立马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在这个讲求科学的年代,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能如此迷信?自负让我轻视了潜意识给我的警醒,这两个偶然因素固然无法预示未来,但却无疑对我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换句话说,若不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接下来的事情便不会那样发展,我也不至于会遇上那个人。
手忙脚乱地通过了安检后,我循着指示牌到达了候机室。核对了三遍航班号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开始翻看唐欣给我发的旅行笔记。虽然唐欣一再保证,这几天她会随身带着手机,无论多晚都不关机,让我尽管放心给她打电话,但是,如非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愿向她求助。一来是担心妨碍她和钢琴家培养感情,二来是为了维护我的小小自尊心,毕竟,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从未坐过飞机,更不想让她知道,我会为了这点小事而焦虑不安。随着登机广播响起,我加入到了缓缓前行的经济舱队列当中,学着前面的乘客把机票递给了检票员。在乘务员的指引下,我很快找到了自己通过提前值机预定到的靠窗的座位。直到这时,我才明白道,为何同是靠窗的座位,有些可以免费选择,有些却要加钱才能选择。靠窗并不意味着视野开阔,譬如靠近机尾的我的座位,视野被巨大的机翼遮挡了一大半,让人有一种局促的感觉。眼看飞机航行在即,我收回远眺的目光,故作镇静地给安全带和坐姿作最后的调整。令我意外的是,在飞机滑行乃至起飞期间,除了兴奋雀跃外,我竟没有感到一丝惊慌。随着窗外的景色迅速地后退、下沉、缩小,稳坐机舱里的我得以俯瞰到一小片城市。不知过了多久,飞机完成了攀升,进入了平稳的飞行阶段。我定眼看了好一会儿窗外缓慢流动的、雪白蓬松的云层和明蓝色的天空,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我摸索着把靠背调低,然后在机舱轻柔的音乐的催眠下,不消一会儿便睡着了。所幸飞机着陆的颠簸让我从睡梦中惊醒,否则,没能及时醒来的我很可能会因为无法跟上同机乘客的步伐,以致延误了行李的提取。
离开机场后,我茫然地拖着行李,四顾寻找可以问询的工作人员,正在这时,我接到了民宿老板娘的电话,原来,是唐欣偷偷给我预定了接机服务。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老板娘一脸关切地问道。
“我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我一边把行李箱搬到后尾箱,一边苦笑着回道。
“那我给你换间单人房吧,出门在外要花钱的地方很多,能省一点算一点。”老板娘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轻轻松松便把车子开出候车区。
“谢谢……”我抿了抿嘴,心里很是感动。
民宿坐落在大理古城的外围,独门独院,其中两栋三层高的白砖飞檐的建筑颇具白族特色。亲切的老板娘不仅给我换了一间离值班房很近的房间,并吩咐民宿的员工们要多照应我,而且还加了我好友,以便我有需要时找她帮忙。在房间安顿下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于是,我背上小挎包,怀着雀跃的心情踏进了古城,打算在觅食之余顺道游览一番。十二点左右,正值古城最热闹的时候。适逢阳光灿烂、气温宜人,城里到处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息。漫步在古老而又充满生气的街道,我体会到了时空错位的奇特感觉。一路上,我睁大双眼左顾右盼,生怕漏掉任何一个新奇有趣的细节。沉浸在拍摄乐趣之中的我浑然忘却了饥饿,直到火烤的焦香味扑面而来,我才感觉到双脚早已饿得发软。这个摆在巷子里的小摊档生意十分兴旺,几张折叠式的小桌子旁坐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看着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星媛曾经向我分享过她的旅游心得:“其实找好吃的地道美食不难,跟着当地人吃准没错。”想到这里,我费力地挤进了喧闹的人群中,成功地买到了一份烤饵块,一杯酸梅汤。饿得发慌的我很快便把手中的食物解决掉了,然而这点份量终究不够填饱我的肚子,于是,我美滋滋地原路返回,带着无比的决心与毅力继续探寻那些隐藏在街头巷尾的最地道小吃。对于自己能如此之快地适应了当地的生活,我感到十分得意,并暗自决定稍加润色,再将其向唐欣炫耀一番。
沿着主街道往前走不到一个小时,就看到一道保留得十分完好的城墙。我扶着冰凉的城墙,缓缓地拾阶而上。当登上城楼的那一刻,瞬间开阔的视野使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纵横交错的石街和鳞次栉比的砖房所散发出的充满历史韵味的静谧与厚重感瞬间吹散了商市的繁嚣。顺着城墙的石道边走边向远处眺望,小半个古城的风光尽收眼底。走道的尽头是一小段阶梯,阶梯的另一头是一个宽阔的平台。相较于走道,平台上聚集了更多的游客,欢声笑语连成一片。除了三三两两散落在各处拍照留念的旅客外,还有占据了最佳位置的、配备了专业团队的拍摄婚纱照的新人和古风照的年轻人。在蓝天白云绿树和灰白色城墙的映衬下,那些穿着制作精美的中式礼服和汉服的青年男女显得格外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使我忍不住驻足欣赏,心里不禁萌生出跃跃欲试的念头。需知道,换做以前,说什么我也不会愿意去尝试如此引人注目的装扮。毕竟在我的观念中,唯有那种长相身材皆出众的人才撑得起衣袂翩翩的汉服的飘逸与风雅。直到前些日子,我才忽然释怀了,其实只要没有对他人造成影响,穿什么衣服是自己的选择,根本无须在意旁人的看法。尤其是身处于一个周围全是陌生人的陌生城市,我更加用不着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和评论,大可放下一切顾虑,自由地、随心地打扮自己。
随着夜幕降临,古城里的灯光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淡黄色的灯光在昏暗中晕开,营造出一种氤氲而朦胧的气氛,让人有一种如坠梦里的感觉。我怅然地望着往远处伸展、看不到尽头的街道,踌躇了好一阵子,最终决定原路返回,找个饭馆吃一顿丰盛的晚餐。虽说下午还吃了诸如建水豆腐、乳扇、米线等,但走了那么长时间,自然也消耗了不少能量,觉得饿也在所难免。我谨慎地打量着街上的饭店,好不容易选定了一家生意火爆的菌菇火锅店。在摆满了形色各异、看得人眼花缭乱的菌菇的推门式冰柜前,我愣愣地站了半响,直到忙碌的店员抽空过来给我耐心介绍,这才解决了我不知如何下手的烦恼。看着价值不菲的野菌在煮沸的清汤里翻腾,我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与兴奋,连忙拿出手机录下视频发给唐欣。才下锅一会儿,野菌特有的香味已然随着水蒸汽四溢。我焦急地盯着桌上的计时器,心里暗暗埋怨时间过得太慢。要不是害怕吃下没熟透的野菌会有中毒的危险,我定然连一秒也坐不住。计时器如期响起,不等店员过来招呼,我便急急忙忙拿起汤勺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菌汤。当品尝到热腾腾的菌汤的鲜甜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与满足,全身的疲劳感顿时一扫而光。我终于理解到了唐欣不远千里仅仅为了回味这道佳肴的心情,确实值得!大快朵颐后,我决定在城里再逛一会儿。此时天已黑尽,沿路的商铺渐渐变得冷清,游客们大多转投灯红酒绿的小酒吧,以享受古城闲适安逸的夜晚。为了吸引游客,不少酒吧都会请驻唱歌手。得益于优质的音响设备,即便在酒吧外,大家也能欣赏到歌手美妙的歌声。我停在一家小酒吧外,听着歌手深情地演唱着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莫名地想起在选秀节目中那些曾经当过驻唱歌手的选手们。对于他们而言,从事这份工作不单是为了谋生,还是为了追逐梦想。可惜,能圆梦的人终究只占少数,而剩下的大多数或许终其一生努力都也无法被人看到,受到赏识。就算现实把那些不够勇敢、不够坚定的人全都筛掉,却也只是把成功的几率提高了那么一丁点。我很想知道,面对如此境况,他们是否曾经后悔,是否想过要放弃,非凡的热爱是否足以支撑他们继续坚持下去?毕竟说起梦想,我也是有的。
我在古城门外露天集市的摊档中流连了好一阵子,挑了几件用以送人的小银饰,然后才恋恋不舍地踏上归程。回到民宿,洗过热水澡后,我舒舒服服地躺到厚实柔软的大床上,既没有认床的困扰,也没有孤身一人的不安,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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