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云修躬身称是,酒过三巡,梁王毕竟年纪大了,便有些支撑不住,眼前景色光怪陆离,视线纷杂斑乱,晕眩感竟然越发沉重,他晃了晃头,醉醺醺的道:“上官老弟,本王头有些晕沉,这就不陪你了,”
对面,上官云飞似是没有听见梁王的话般,只慢条斯理的摇着杯中清酒,酒液微微荡漾,因此他的神情便分外模糊,
纱窗外冷风习习,隔着半卷起的帘幕吹进屋内,玉帘金钩琳琅作响,清脆入耳,梁王身子突然一颤,瞳孔微缩,直愣愣的瞪着对面那人,
“酒可真是好东西,”风声里上官云飞的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不过再好的东西用的不慎,也会成为人世间最毒的利器,”
“咣当!”一声,只见梁王从矮榻上狠狠的跌落下来,双手紧紧的扼着自己咽喉,脸色涨红,似是再也无法呼吸,身体一阵痉挛,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却也是细不可闻——“你……你下毒!”
“王爷英明,”上官云飞竟然对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在暗夜中烛光下竟然显得分外狰狞森然,那眸光森然冷锐,宛如看着死人一般的看着地上的人,
梁王浑身猛地一颤,随即便转身使劲的向着门外挣扎而去,每迈出一步便呕出一口鲜血,连带着身子痉挛的更加厉害,眉宇间已经泛上死气,
五步、
四步、
两步、
还差一步,眼角已经流血的梁王目光一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只要到了门外,叫来自己的亲兵便可以获救!
上官云飞依旧那般闲散的神情,淡然的看着方才英明魁梧一身贵气此刻却如残疾乞丐般挣扎于血泊中只为活命的梁王,看见他一步一口鲜血,看着他慢慢移动到门口,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希望的光,嘴角笑意渐渐加深,微微一勾……
一双军人靴子出现在门口,梁王身子一顿,勉力抬头,视线上移,便看到一张年轻却面无表情的熟悉的脸,那一刻梁王双眼大睁,几欲爆裂,而泛青的脸色刷的惨白,那是失足跌落深渊时眼见着崖壁上绳索被人割断的绝望!
他‘哇!’的一声吐出心头血,名贵干净的地毯上一片深红色泽,他用最后的力气紧紧的抓住睿云修的衣角,眼球凸出,犹自不甘的抓挠,
睿云修向来沉稳冷静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痛色,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又紧,衣角被梁王沾满鲜血的手狠狠的抓出几个褶皱也没察觉,
就在此时,那看起来已无半分气力的梁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平地一个跳跃,身子猛然向前一撞,半空中寒刃一闪,拳风凛冽,睿云修目光一凛,刷的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剑,
只听得‘叮当!’一声,是利刃碰上寒剑的尖利刺耳的声音,带着丝丝闪动的火花,而梁王一击之后身子不进反退,大声道:“好,你好的很!算本王瞎了眼!”
只见他一个利索的鹞子翻身,攻击方向陡然调转,带着凛冽绝望的杀意的刀锋直刺向矮榻上捏着酒杯悠然闲坐的人,那刀锋掠过,带动气流涌动,紧紧绕在刀身周围,形成一个无可比拟的速度直刺向上官云飞,势必将其捅个对心穿!
一排排烛火刷的偏向一侧不动,却在下一刻猛然晃动,室内一明再一暗,而后迸发出一声惨叫——“啊!”
凄厉无比的惨叫声被压抑在喉咙里,连这一方小院竟都传不出去,
屋内,地上暗红发黑的血水流了一地,梁王朱全忠浑身浴血的躺在地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两条臂膀孤零零似两个破败物事似的丢在一旁,两条腥红小蛇在他肩膀伤口处进进出出,他嘴里喃喃叫着,七窍流血,双眼爆睁,狠狠的盯着上首,似是在寻求一个理由,
上官云飞依旧闲坐在矮榻上,连动作都未换上一换,屋子正中,一身道袍的赤阳道长手持拂尘,面无表情的说道:“家主,府中人员已经处理好了,”,
上官云飞闲闲的‘嗯’了一声,这才偏向他的方向,淡淡道:“王爷您想必一定有诸多不甘,我便好心替你解释解释,也好让你去的明白,”
他闲闲的拂了拂袖子,一指旁边眉宇一派淡凉的睿云修,“他,睿云修,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上官云修,是从一开始便安插在王爷心脏上方的一把刀,终身只为我受用,这个理由可好?”
“嗬嗬!”梁王眼珠子几要瞪出,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见睿云修时那少年脸上稚气未脱倔强天真的样子,此后这个冷漠却懵懂的少年一路随自己战场杀敌,一路越沙漠,渡黄河,喝别人也喝自己的血,他一生除了亲人从不轻易相信别人,却没想到……没想到一身傲骨折断于如斯信任上——!
“砰!”的一声,梁王直挺挺的身躯似锤子般砸落在冰凉地板上,濒死的鲤鱼般弹了两弹便不再动弹,大睁着眼睛望着房梁上方,以一个凝定的姿势,不动了,
血腥气愈发浓烈,伴随着暗淡的烛火和从房梁上垂挂而下的摇曳的红纱幔帐,令室内森然的气息更重了几分,
在这一室冷寂里,睿云修冷冷开口,带着浓浓的讽刺:“你满意了?费这么大的心力,一朝得愿,恭喜,恭喜,”
上官云飞挥挥手,眼神阴鸷的赤阳道长无声退出,只留下两人在室内,上官云飞挑眉望着他,声线也温柔不到哪里去:“怎么,只在他身边待了几年便心慈手软,也不认你的兄长了么,我的好二弟,”
睿云修,不,上官云修冷冷的‘哼’了一声,“不敢,在下出身低微,不敢与您高贵的血统相提并论!”
上官云飞在听见那句‘高贵的血统’时眼神一暗,森然冰寒乍现,带着淬毒的冰般望向上官云修,他冷冷说道:“上官云修,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否则……”
“否则如何?”上官云修冷冷打断他,“你可知道只要我现在一声令下,王府外暗巷里隐藏的官兵便可一拥而上,届时只要我杀了你这个行刺王爷的刺客,我便可官拜二品,扶摇直上!”
听他如此说,上官云飞不急,反而笑了,少见的带着声音的笑,清脆如山间灵鸟般的笑声却带着凉凉的寒意,直叫人通身寒毛倒竖,
“哦?”他笑罢,嘴角淡勾:“我的好二弟,你总算是有点胆气了,竟然敢威胁大哥我,这番话真应该叫你那青梅竹马听听,想来她一定十分高兴,”
前一刻还神情镇定的上官云修脸色突变,擎起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上官云飞的衣襟,道:“你这个疯子,到底想做什么?小茹她那么善良,不准你动她!”
上官云修毕竟是武人,多年练武,其手劲自然不是上官云飞一个文弱之躯能比,然他却微微一笑道:“没错,我就是个疯子,你能为了你的女人做出欺上瞒下叛乱之事,我为什么不能,嗯?松手,否则待会见了小茹,她定然会询问我,到时候……”
话未说完便见上官云修不甘心的放了手,同时后退两步,冷冷的望着他,
上官云飞抚平自己胸前衣襟,看着窗外天色,碧蓝穹苍顶上一弯新月高悬,周围淡红薄云暄腾,昭示着即将天下大乱的天象,很好,很好,
“此后好好做你的梁王爷吧,此事之后,或许我不会再打扰你和小茹的宁静生活了,”
上官云修猛然回头,眼神里闪烁着不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再也不会打扰小茹?”若真的是这样,若真的是这样……
“自然,”上官云飞笑道:“只要我成功的报了仇,而后将她带走,找个无人的地方隐居,这天下之事便再也不关我事!”
对于‘她’这个人,上官云修并不知道是谁,看着上官云飞面容上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他似乎是被触动了一瞬,
记忆中这个人从来没有这样毫无心机的笑过,他的笑不是为了杀人,就是为了算计,
半晌后,上官云修抿了抿唇,道:“你想怎么做?”
上官云飞无声而笑,回头看他,“你只需要扮好你的梁王即可,这些年他的饮食起居生活习惯,想必你早已熟记于心,所以扮一个粗狂豪爽恩怨分明的梁王爷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他张开双臂,流云般广袖随风而舞,
“所以,来吧,二弟,让你我再合作这最后一次,
让这天下烽烟四起,让这肮脏的皇室鲜血祭满复仇的旗帜,
让尘归尘土归土,等待着新的时代来临,等待着……”你唐歌,在我的怀中依偎,
立在满地血腥的上官云飞嘴角微微笑意,那笑意微带着一丝疯狂,使得他的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越发狰狞扭曲,他周身气质慢慢变化,阴戾森然的浓烈杀气若有实质般围绕在四周,似一层黑色浓雾渐渐聚散成腾龙之姿,烛火越发昏暗,似被他气质所制,扑扑的灭了几盏,
上官云修冷冷的看着他,然依旧克制不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向头皮,那一刻他心中只掠过一句话——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题外话------
唉,讲真的,我都觉得上官云飞这人有点牛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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