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也无光的深夜里 , 粟田口的短刀们缩在角落,双臂抱腿,浑身都因过度用力而不住颤抖。
重物击肉的闷响声穿透单薄的墙壁, 一下一下响彻在一墙之隔的空间内。
蓝色头发的付丧神双手撑地,光裸的脊背一片狼藉, 任背后的男人挥舞着竹木笤帚,在他身上落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男人喘着粗气、浑身是汗,平凡无奇的面孔狰狞成而恶鬼的模样。这是一周内的第三次惩罚, 上一次的伤口还未愈合,粗粝的竹木便又在其白皙柔嫩的皮肤上刻印下新的创口。
一期一振咬着牙,握拳忍耐着。时间如此漫长, 痛楚无穷无尽, 他只有闭着眼, 假装身体上的伤痛只是一场梦境。
终于, 男人打累了。他扔下笤帚, 坐在地上平复呼吸。
‘给你们主公倒杯茶来。’他粗声粗气地命令道, 伸腿踹了一期一振一脚。
背上的伤口流下血来。被提到角落的付丧神艰难地起身, 小心裹好自己的衣服, 大气也不敢出的, 垂着眼帘膝行着退了出去。
厨房离这边有点距离。夏日的夜又热又闷, 一期一振走得摇摇晃晃,临到拐弯处, 正好碰上其他人。两人撞在一起。
‘一期哥!’是乱藤四郎。
‘一期哥, 你在这里休息下。我去给主公送茶!”是厚藤四郎。
‘等……’恍惚之下, 一期一振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厚藤四郎已经跑远了。
一期一振忍不住闭上了眼。
厚藤四郎跑得很快,因此没几十秒,蓝发太刀就听到了审神者恼怒的大喊:“滚出去!一期一振哪里去了?我让他给我倒茶,不是你们!!”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响亮的耳光声。
厚藤四郎跌跌撞撞地爬出来,神情黯淡,嘴角带血。
乱藤四郎扶着他,其他藤四郎们也从各自的房间里跑出来,聚集到一期一振身边。
蓝发付丧神忍着后背的伤,皱着眉头朝弟弟们冷喝道:“我说的话都忘记了么?!不是说了让你们躲在房间里不要出来的吗?!!”
“可是……一期哥……”乱藤四郎含泪抬头,泫然欲泣。厚藤四郎抹抹嘴角,突然哈哈笑了一声:“我知道了!主公想喝的是凉茶!我倒的是热茶!我这就再去重倒一杯……”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看就再要去厨房。
“厚!”一期一振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眉头紧蹙,眼帘低垂,“……不是你的错……你们回房间去吧……”
“一期一振!”审神者在前方的房间喊着太刀的名字,“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死到哪里去了?!给你一分钟,再不出现小心你的弟弟!”
“我得走了。”太刀颤巍巍站起身来,对着藤四郎们勉强一笑,一瘸一拐地朝厨房走去。
…………
这是季楷梦境中唯一完整的片段。更多的,则是不同的藤四郎们哭泣绝望的双眼以及一期一振愈加消沉单薄的背影。
有了家人,就有了软肋;而有了要守护的东西,就会要求自己更加坚强。
因此,当被以所守护的东西来要挟威迫时,他所做的,只有忍耐和期望。
忍耐得久了,便觉得那些都是常态;忍耐得久了,便会觉得那也没什么困难的。直到某一天突然想起,自己早已忘记最初的所愿。
而期望,则从一开始,就被审神者和付丧神们的关系捻灭了。
没了主人的刀剑,会定期被时之政府处理;而主人派遣刀剑出阵,必须时刻也可强制执行。
梦醒前的最后一个片段,是一期一振单手持刀砍向那个男人的画面。对方惊慌失措、痛哭流涕,卑微丑陋得如此渺小,让人憎恶。
那厌恶憎恨的情绪洪流太过巨大,冲刷得季楷心神不宁、烦躁不安。迷糊之中,他凭本能确认到,这个梦境,和昨夜缠绕得他一夜难眠来自同一振刀剑——一期一振。
…………
“你对你的审神者拔过刀?”
因为那些恼人的负面情绪,季楷口气算不上好,他本来就有起床气,更别说一睁眼,就发现罪魁祸首出现在自己面前,当即脸也沉了下来。
蓝发太刀垂下眼帘,没怎么迟疑地轻轻答了一声“是”。
众所周知,攻击审神者是刀剑暗堕之后才会发生的行为。可眼前这振一期一振,面貌俊秀、气质端雅,洗干净后换上新衣,哪怕精神有点不好,看上去也是毋庸置疑的王子殿下。哪里有一丝一毫暗堕的迹象?
而季楷也很相信游戏公司,不会放任一个会主动攻击玩家的刀剑继续被二手回收。
然而梦中的画面如此真实清晰,且得到行凶者的肯定。如此可以推断,一期一振确实攻击过玩家,但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考虑到那个审神者的恶劣行径,官方也并没有追究。
“你原来的审神者,是被时之政府解雇的吗?”
又是一个不算疑问的疑问。一期一振再次答了声“是”。
虽然面上看上去毫无波澜,但低垂眼帘的蓝发太刀心中已是一片惶恐害怕。审神者们自有自己的消息途径,而他一个前科累累的二手刀剑,没有人会在得知之后,还愿意收留。只是既然已有了机会,他还是要为药研再争取一下。
“审神者大人。”蓝发太刀咬着嘴唇,低声虚弱道:“您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我并不想隐瞒自己过去犯下的罪孽。只是这些事皆是我一人所做,和药研藤四郎毫无干系。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在远征,对此毫不知情。”
“我这个样子,自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您之前好心收留了我,我不会让您难做的。只是药研……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很能干又会照顾人,还请您能留下他。”
朝着审神者跪地磕头的一期一振,言辞恳切,语音微颤,漂亮的面孔上满是痛苦与绝望,好像从高处跌入尘埃的王子,让人唏嘘感慨。
看着四花太刀如此模样,季楷本能的生出一种不忍。然而这种不忍,又从心底深处勾拉出一些愉悦欢畅的情绪。这般美丽的东西,楚楚可怜地袒露出自己的脆弱,那纠结混乱的样子如此稚嫩柔软,真想它绽放得更加凄惨一些……
和面对压切长谷部时的感觉,有点相似。然而又有所不同。
压切长谷部那种源于本源的,依附主公、愿意为主公付出一切的存在渴望,不是会让喜欢这种的玩家深深着迷,就是会让另一部分正常玩家觉得厌烦逃避;而一期一振,为了弟弟们愿意忍受一切、背负一切的这种忍耐,又会让人不禁想去试探他的底线……
到底能到什么地步?!究竟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你会有全线崩溃的那一天吗?
好奇在心中徘徊,季楷望着太刀清瘦的脊背和发白的指尖,示意太郎太刀松开怀抱,然后扭身拿起旁边茶几上的饼干,送到了太刀面前。
“烛台切的新品——咖啡杏仁小西饼,尝一尝?”
伤心的时候,就吃点好吃的……秉承如此信念,季楷试图安抚被自己挑起情绪的太刀。
一期一振缓缓地起身,神情愕然,似乎有些惊讶于审神者的反应。
“好吃得会让你大吃一惊呢!”鹤丸国永不知何时来到审神者身侧,伸手拿了一块扔进自己嘴里,吧唧吧唧咬着,一脸满足享受的表情:“唔啊~~小歌仙,能不能给我们倒点茶啊?之前的已经凉透了呢!”
“是啊,还有点阳光,感觉还能喝上几杯呢……”审神者眯着眼睛打量了下玻璃外的天色,也点头表示赞同。
刚刚被吵醒,还一脸睡意的紫发付丧神直直地站起身子,僵硬地前进拐弯,机械地迈动脚步,朝着厨房走去。
正巧撞上了端着食盘的五虎退。
汤洒了些许出来,弄脏了原本素净好看的盘子。五虎退一边对着打刀慌张道歉,一边在歌仙的没关系的回应下,还是红了眼睛。
歌仙兼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短刀变成这样,只能求助地看向后面走来的烛台切。
“退酱,没关系的。”烛台切在五虎退身前蹲下,拿出纸巾给他擦脸,语气温柔地简直要滴出水来:“很棒的料理呢!去拿给一期一振吧!”
“可是……”五虎退盯着那些汤汁,踟蹰犹豫着。
突然一个新的食盘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短刀抬起头,正对上鹤丸国永笑眯眯的金曈。
于是,五虎退抹去眼泪,端着全新的食盘,盛着他亲手所做的料理向着品茶区的太刀走去。而帮着烛台切和歌仙一起将大家的晚饭摆出来的药研藤四郎,则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
一天的时间过得太快,尤其是一觉睡到中午时,一天就缩减为一半了。
更别说,这剩下半天,还得再分出一半来给沙发和太郎太刀的怀抱。
试过了山姥切这一口味,季楷觉得还是让太郎太刀□□更舒服。因为体格问题,他可以很轻易地将脑袋枕到对方胸口上,听着对方的心跳声进入睡眠。而且太郎太刀话少又安静,且很有照顾人的天赋,一些小细节总能提前注意到,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都默契得无须浪费任何时间,便一步到位。
不过也不知道是前两天连肝几十个小时没下线的缘故,季楷到现在都觉得精力不是很充沛。尤其是每次手入完,他就特别想睡觉。而且因为入手刀剑越来越多,他的睡眠质量,甚至包括心情,都受到了一定影响。
果然,不论他们拥有多么帅气酷刷的人类外形,本质上,他们还是刀剑,还是武器。而只要是武器,只要一用“念”,他或多或少都会被牵动心绪。
也许连续登陆这几日后,他也该真正下线一回,去测试一下相关数据?他自己感觉是还在稳定范围内,但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一边泡着温泉,审神者将脑袋搁在池边,望着群星闪耀的夜空想道。
门框响动声打破了他的沉思。审神者懒得动,眼皮都没眨的继续发呆。来得正好,刚好可以帮他擦擦背什么的。
“主公……”
唔,是山姥切啊。季楷更懒得动了。只从鼻子哼了一声当做回应。
哗啦哗啦声中,山姥切国广进入了审神者所在的汤池。
“主公,这次我……做好准备了……”低哑硬朗的男中音被压制出几分诱惑羞怯的味道。季楷这才直起身来,回过头去,就见山姥切国广红着两个大脸蛋,神情有几分迷茫,眼神很是湿润,一脸渴求地盯着他。
他跌跌撞撞地扑进他的怀里,然后一把啃咬上他的脖颈。
“!”
这是个什么魔幻的进展!
这一瞬间,对审神者季楷油然而生一种……被咸猪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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