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叫夫君

155.爱恨

    
    当晚在丞相府待了许久, 等回去时天都快亮了。
    一回到落樱阁, 漪宁便困得不行,随便洗漱一下便去睡了。这一睡, 竟是直接睡到了晌午。
    午膳漪宁自己在落樱阁随便吃了点儿,下午时邵稀过来找她, 说一起去看看皇后。
    她们三姐妹难得又聚在一起,岑灵雪和岑杨围着小岑栩在玩儿, 倒是十分和睦。而大人这边, 邵稀话多,总也说不停, 可渐渐地她便发觉出不对劲来。
    “阿??, 阿宁, 我怎么总觉得这次回来你俩不一样了?”
    “有吗?”穆??轻笑着呷了口碧螺春,低头间茶汤的热气氤氲着, 在眸子里铺了层雾气。
    漪宁也笑:“我和阿??挺好的啊,是你想多了。”
    邵稀叹了口气:“虽说我这人大大咧咧, 但这点子变化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你说咱们以前多好的姐妹啊,什么事不能化干戈为玉帛,重修旧好呢?”
    漪宁正在剥桔子,闻此掰了一瓣儿塞进她嘴里:“好了, 瞎想什么呢, 我们能有什么事?”
    从椒房殿出来的时候, 邵稀牵着岑灵雪的手与漪宁一道儿, 禁不住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呢?陛下登基之后一直没封阿??为后,几个月前还说要册封你,我一入京就听到有百姓们在传呢。”
    漪宁怔了怔,随即叹道:“你既然知道,怎么方才还提这些?”
    “可是你又没勾引陛下,是陛下自己的意思啊,阿??也不能怪在你头上。”
    漪宁摇摇头:“皇后没有怪我,否则也不会容许我踏入椒房殿了,不过心里有了隔阂,也不是三两日能消除的。其实这事莫说阿??了,搁在谁心里都会有疙瘩的。”
    漪宁这么说邵稀也不反对,仔细想想,如果琰哥哥喜欢阿宁,那她肯定得伤心死的。
    如此一想,也就明白阿??的心思了。
    —
    接下来的日子越来越热了,寝殿里纵然放了冰桶,可依然让人觉得心浮气躁的,整个皇宫都陷入一片沉闷的氛围之中。
    这日,几人一同在长乐宫里陪伴太后,大家说着说着便提到了去北边皇家庄园避暑的事儿,大家皆没有什么异议,三日后便启程去了皇家庄园。
    近日来政务繁忙,故而圣上并未前往,只太后带着皇后、皇子以及濮阳王一家子去了,当然,漪宁也在其列。
    而阖宫之内,除了圣上没去之前,庆妃及其她所出的大皇子也没有陪同。
    清凉殿里不时传来瓷器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表示着此时这位庆妃娘娘心里的怒火与不甘。
    宫婢简桃奉了参汤进去时,屋子里几乎已经没什么下脚的地方了。
    “娘娘喝口参汤吧,何必气坏了身子?”简桃说着,将参汤搁在榻几上,又搀扶庆妃过去坐。
    庆妃却仍有些愤愤:“此次避暑,太后带了所有人,偏偏把本宫和大皇子留在宫里,这是存心跟本宫过不去呢!”
    简桃却道:“娘娘何苦这么想,陛下不也没去吗,咱们跟陛下在宫里才正好呢,皇后不在,娘娘可不就宠冠后宫了吗?”
    简桃一席话说到了庆妃的心坎儿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也对,皇后没在宫中,她趁此时机笼络住陛下的心,倒也是不吃亏的。
    .
    皇家庄园建在山上,是去年才建造完成的,因而众人还是头一次去,但见期内建造的峥嵘轩峻,鸟语花香,绿树成荫,别具匠心。
    当日,所有人都选了自己的住处,漪宁选了明月轩,与太后的宁韵堂离得最近,也方便时时过去探望。
    晚上的时候,膳房做了十分丰盛的晚宴,大家一起在太后的宁韵堂宫用了。膳后岑?、岑杨、岑栩、岑灵雪等小孩子们在金嬷嬷和银嬷嬷的带领下在后堂玩耍,其余人则陪着太后说话。
    “近日里总觉得皇后与陛下生分,哀家知道,陛下做事不顾他人,只凭自己个儿的意愿,也着实令人伤心。只是这江山社稷要稳,帝后之间的和谐也尤为重要,否则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只怕对谁都不利。”
    太后在主位上坐着,低头拨弄着茶盏中飘着的消食茶叶,缓缓抬眸对着左手边的皇后道。
    穆??心上一惊,微微颔首,低声应了声“是”。
    太后看她不情不愿的,也知道是自己儿子让她伤透了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喟叹一声,声音不觉间飘得远了:
    “深宫之中,想守住帝王的情爱哪儿那么容易,总要有人先低头的,他是皇帝,高高在上,抹不开面子,皇后身为中宫母仪天下,要拿出自己的气度来。哀家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为着阿杨和阿栩着想,你便不能失了圣宠,陛下的宠爱若是没了,你的皇后之位日后也会岌岌可危。”
    .
    从宁韵堂出来,穆??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
    漪宁和邵稀伴在她身边,面面相觑,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时,邵稀撞了撞漪宁的胳膊,给她递了个眼色。
    漪宁犹豫着还是开了口:“皇后娘娘,太后虽言语之间让你向陛下低头,可终究也是为了你考虑。太子和肃王年幼,你若就此失宠了,待他们长大之后也未必保得住自己的位置。这深墙宫苑之内,素来便是如此的。”
    月色溶溶,穆??略微仰着头,面色略显苍白。
    渐渐地,她回眸看着一旁乳母带着的岑杨和岑栩,拧眉思索着什么。
    ——————————
    庄园里清凉舒爽,一扫夏日的沉闷燥热,日子也过得极快。
    不觉间大家便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上午在宁韵堂陪伴太后,下午便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倒也安逸。
    穆??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时常一个人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册,却是一个字也未曾看在眼里,只是一味发呆。
    这日晚膳过后,岑杨和岑栩被乳娘带到后面去玩儿,她便独自一人低头做些针线来消磨时光。
    这时,朱文帘子被人从外面挑开,进来的是她的贴身宫女弗兰。
    弗兰上前对她福了福身子,低声禀着:“娘娘,陛下来庄子了,这会儿在外面呢。”
    弗兰这话使得穆??略一怔愣,手里的绣花针倏然刺破指腹,她下意识缩手,然到底在那雪白的帕子上落下一滴血珠来。
    垂首看那滴血珠在淡粉色的桃花上晕染开来,越发刺目,她的面上却不见什么表情:“我有些乏了,请陛下回吧。”
    看她家主子这般,弗兰也有些心疼,禁不住多嘴道:“娘娘,前段日子太后和安福长公主劝您为着太子和肃王考虑,向陛下服软,可如今陛下自己都上门了,您,您当真不见吗?”
    穆??只盯着手里的帕子,并不言语,心里其实是在煎熬着的。她在想,这会儿如若让他进来,他们二人该说些什么。
    这么几个月下来,夫妻之间早已疏远,留下的仅有那份尴尬罢了。
    弗兰无奈,只得出去回禀。
    院子里的岑璋,一袭墨色符文的简易袍子,双手负立于青松之下,面容俊雅,神色清隽。
    待听到弗兰的回禀,他眸中一闪而逝的失望,随后淡漠看向那垂下来竹帘,话却是给弗兰说的:“告诉你家主子,她若愿意一辈子都这么待着,朕会成全她的。”
    他字字清冷,威严十足,隐隐透着愠怒。
    穆??怔怔坐在屋内,仍旧没什么反应。
    直到岑璋决然而去,弗兰进来时却见自家主子兀自落下两行清泪来。
    她款款走过去,俯身半跪在她跟前:“皇后娘娘,他是高高在上的陛下,如今都亲自来见您了,您有什么样的结不能放下呢?”
    穆??抬眸看她:“弗兰,你爱过一个人吗?你恨过一个人吗?”
    弗兰垂首:“奴婢没有。”
    穆??笑笑:“爱之深,恨之切,可如果现在连恨都没了,还能重新来过吗?这个后位我是怎么坐上去的,你应该知道。”
    “可娘娘真的心死了吗?如若心死了,此时怎会流泪呢?”
    ——
    岑璋离开后,心里莫名烦躁,便在院子里命元寿拿了酒过来,一个人自斟自饮。
    无边的苍穹之上,月色皎洁,繁星点点,头顶蝉鸣之声不绝于耳,有时甚至伴着几声乌鸦啼鸣。
    元寿在亭子里静静守着,望着一代帝王的身影,竟也觉得分外落寞与寂寥。
    不觉间酒水饮了三坛,元寿禁不住劝慰:“陛下,您再喝怕要醉倒了。”
    岑璋眼前早已虚浮,摇晃着站起身,元寿要扶他,却被他随手甩开。
    这亭子建的高,能看到庄园里各处院落的情况。
    他陡然指了指前方那灯火通明的院落,随口问:“这是谁的院子,这么晚了还亮着灯?”他喝酒喝了这么久,周遭人早睡了,单这处院子却灯火璀璨。
    元寿道:“回禀圣上,这是安福长公主的住处。”
    “阿宁……”岑璋呢喃了一句,脑海中不觉间想到了初见时,她用一双雾蒙蒙的杏目望着她,怯生生又娇软糯糯地喊他“太子哥哥。”
    还记得当时他第一次带她去御花园里荡秋千……
    ——“太子哥哥,这秋千真好玩。”
    ——“阿宁若是喜欢,以后我每天都带你来这儿荡秋千可好?”
    ——“好啊,咱们一言为定。”
    ——“太子哥哥,你坐下来,该我推你了。娘亲说要懂得分享大家才会愿意永远跟我玩儿。”
    ——“阿宁好乖哦,不过太子哥哥不喜欢坐上面,太子哥哥就喜欢推着阿宁荡秋千。”
    ——“可是……你看,太子哥哥你都流汗了。”
    笑意渐渐漾开,岑璋眸中隐现出一抹温柔,低声自言自语道:“当初那个小丫头,长大了。”
    曾经他以为那是他未来的妻,是要与他携手余生的人,满心欢喜地盼着彼此快快长大,可如今长大了,却早物是人非。
    想到她马上就要出嫁,而他们两个却再没好好说过话,犹豫着,他步履摇晃着向那处院子走去。
    元寿正要跟着,却被岑璋拦下:“谁都不用过来,朕自己去。”
    .
    明月轩
    佟迎在镜前为漪宁整理着一件青绿色的窄袖束身便装,漪宁兀自低喃:“邵哥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见我,也没提前吱个声,我差点就要睡了呢。”
    方才邵稀来告诉她,邵恪之在庄园西面的空地上等她,如今天色这么晚了,亦不知他怎么会选择这时候过来。
    佟迎道:“长公主和邵大人的婚期快到了,邵大人必然是很忙的,兴许是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吧。”
    漪宁想想也有几分道理,点点头,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打算出去。
    临出门前对着佟迎吩咐:“你在这儿守着吧,我带狄青出去就行,这么晚兴许也没人过来,如若真有人来了,便说我去找邵稀了。”
    佟迎应着,目送漪宁离开。
    谁知,她家主子才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见陛下从外面进来了。
    佟迎彼时正在剪着烛花,瞧见他忙上前行礼:“陛下。”
    “朕见明月轩的灯敞亮着,便过来看看,长公主呢?”岑璋言语淡淡,目光涣散,周身散发着一股酒气。
    佟迎小心回禀着:“长公主去找濮阳王妃说话了,还,还未回来。”
    岑璋神色黯了黯,静默须臾打算摇摇晃晃着离开,佟迎见状忙道:“陛下喝多了,不如喝碗醒酒汤再走吧。”
    岑璋回眸看着她,随后去一旁的案几前坐下,却道:“有酒吗?”
    “这……”佟迎有些犹豫,陛下明显是喝多了,这时候还能再喝吗?
    岑璋却不由分说地吩咐道:“去拿酒来。”
    ——
    漪宁避开下人出了庄园一路向西,果真看到了一片空地,杂草丛生,蛙虫低唱,四周寂静非常,却并无一人。
    她心下不解,只当是被邵稀摆了一道儿,心中不免有些愠恼,本想就此离开,却又不大甘心,索性便在此处等着。
    这时,有悠扬的萧声自前方传来,缠绵缱绻,如浅吟低诉,勾起人无限情思。
    是邵哥哥的萧声!
    漪宁心上一喜,循着萧声往前方走去。
    素雅的绣鞋踩在草丛上,惊起了无数的萤火虫,它们在她周边盘旋,随萧声起舞,像一只只美好的幽灵一般。
    她每走一步,萤火虫就会多出些许,环绕在夜幕之下,宛若璀璨星辰,妙不可言。
    伸出纤纤素手,几只萤火虫飞舞着落在它的掌心,小小的一只,轻轻颤动着,那灼灼荧光越发显得夺目。
    她驻足望着周遭的景象,唇角溢出浅浅的笑意,如春花绽放枝头,婀娜多彩,明媚可人。
    萧声渐渐近了,她眺目而望,便见那万千荧光之下,他吹着萧青衣翩然向她走来,婉转的萧声伴着四周蛙啼蝉鸣,周遭似乎热闹了起来。
    随着那一曲作罢,他人已经到了她跟前,清隽秀雅,飘逸宁人,灼灼目光透过来时,带着情意绵绵,令人神往。
    “邵哥哥……”她娇声低唤,言语间夹杂几分惊喜,几分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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