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伟已经冻到下/身完全失去知觉,除了一双手像是本能一般的死死的抓着链条,那双眼睛时而闭上,时而又像突然清醒一般猛的睁开,然后再缓缓的放空,缓缓的阖上,周而复始。
但种种迹象都表明——
他已经在支撑不住的边缘了。
双手也开始有了松动。
“小伟坚持住,秦悍哥来救你了!再坚持一下!回去咱先给你娶媳妇!”方大伟趴在岸边,死死的抓着绳子的一边,其实绳子牢牢的栓在足有几人高的大石头上,根本不需要他出力。
秦悍如今也有些脱力,河水太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回回被水冲的往下滑,可如果往下滑的太多,就会离方伟太远,前功尽弃。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真不好,水流像是有几千双手那样拉着他,脚下踩不到任何东西,他水性虽好,但无力感仍然颇重。
好在,雨比刚才小了一些,视线清楚了许多,也不用一直腾出一只手时不时的擦把眼睛,秦悍蹬着腿往上一跃,找到了方伟的位置,手上拎着绳子,照这个距离继续下去,不出几分钟应该就能拉上他了。
他不敢休息太久,刚刚那一瞥,方伟的状况明显已经不太好了,有些昏昏沉沉,刚刚入水前还能偶尔喊一喊救命,如今连点声响都没有了。
他加快了速度。
“方伟!!方伟!!!”秦悍现在离方伟不足一百米,“清醒一点!我把绳子扔给你,你接住!”
方伟像是做了个梦刚刚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睁了眼,似乎有些对自己的现状有些迷茫,松开了一只手放在眼前瞧了瞧。
失了一只手的支撑,方伟瞬间就被水流冲的往一边飘。
岸上村民一阵躁动。
秦悍游近了一点,绳子长度已到极限,他无法再前进,“你他妈给我清醒点!想死是不是!”
方伟终于清醒了点过,嚎啕大哭,十八岁在农村已经是个成年人般的存在了,可在生死面前,终究只有十八岁。
“别哭!先拉紧链条,我把绳子尽可能往你那边扔,抓紧了!”
方伟一点点的又往左边移,试图抓紧链条,可是身体的虚脱,体力的耗尽,以及河水的肆虐,都让他无法实现,眼看着另一个手也正在慢慢滑脱。
秦悍当机立断,在水里把绳子绑了个大圈,对准方伟扔了过去,而就在绳子飞过去的同时,方伟松开了另一只手,整个人开始往后倒!
岸边的村民惊呼一片,尤其是方家妈妈,哭喊声一瞬间冲破了天际。
雨又小了一些,风似乎也停了。
方伟仰着头往后,闭眼阖嘴,看不出呼吸频率,整个人都浮在了水面,而他的手上,牢牢的拉着一根绳子。
............
颜曦把剩余没吃完的菜都并在了一个盘里,剩饭也盛了出来,洗了碗,擦了桌,收拾了卧室,把这个家里关于她的一切存在都清理的干干净净,然后她把木桶的水放满,搓了些肥皂泡掩在表面,把一切都做完成好了之后,她端了把小凳子坐在了厨房门口。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门。
直盯到眼睛发酸,秦悍也没有回来。
时钟上的指针,在一片沉寂中慢慢指向四。
............
秦悍此时正仰面躺在河边大口的喘息着,耗费了太多的力气,全身乏力,酸软难挡。
方伟一上岸就被家人抬着回家了,岸边的村民见已无热闹可看,陆陆续续的散了,就剩下些许仍围着。
刘大叔仍叼着大烟袋,搓了些烟丝放进去,蹲在秦悍身边笑眯眯的看着他。
“小秦,你可真能干哩。”
秦悍缓了下气,“叔,下回你请我吃酒吧。”
刘大叔笑骂:“你救的又不是我儿子,我凭啥要请你吃酒嘞,我那些酒可是留给我闺女结婚时用的。你要喝,行啊,娶我闺女。”
秦悍转过头:“那我不吃了。”
刘大叔气的喷了口烟出来:“给我当女婿委屈你了是不?!”
秦悍轻声道:“是我没这个福气。”
刘大叔:“臭小子别当我不知道啊,心里没我闺女,我就不强求了。”
秦悍笑:“谢谢刘叔。”
刘大叔站起身,对着大河又吸了口烟,风雨转停,河面奔腾,泛着浓重的泥沙味,他深色的脸上刻着极深的沟壑,像是一刀一刀刻上去的。
秦悍眯眼看了会:“叔,你少吸点烟。”
“我这辈子就剩这么点事了,再不让我吸,不如让我死了好,”刘大叔转身朝里走去,“走嘞。”
秦悍摆了摆手,力气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坐起身,身上的绳子仍然系着,湿淋淋的还往下滴着水。
“喂,”雷哥过来踢了踢他的腿,“你有两下子啊。”
秦悍不理他,把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有没有兴趣赚钱?”
秦悍穿上了脱在一旁的外套,心念一动,“什么行当?”
雷哥两根手指比划了下,“赚大钱的行当。”
秦悍:“伤天害理的行当?”
雷哥楞了下,笑,不以为意,“能赚钱就行了,管他伤不伤,害不害呢,害的又不是我们。”
秦悍点点头,把身上粘着的泥土剥下来。
雷哥一喜,如果找一些有蛮力的人帮他们看人,就不至于会发生如今这种逃跑的事情了,且深山村里人,没怎么见过大世面,几个小钱就能搞定。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
“谁和你说定了?”秦悍抬头奇怪的说。
雷哥呆了一秒:“你刚刚不是点头了吗?”
“我点头是因为听到你说的话了,但可没说同意,”秦悍身高,雷哥需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眼睛,“你们做这些害人的行径不怕遭报应吗?夜半不怕鬼敲门吗?对着正午的太阳不会头晕吗?”
“你们这些缺德的玩意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
他一步步往前,逼的雷哥一步步后退,到最后,退到河边退无可退,河水呼啸着卷了上来。
雷哥恼怒,“人为不已,天诛地灭,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有你什么事?当你自己是正义天使吗?我呸!一个农村野人,敢在老子头上动土!”
不,秦悍想,他没那么大的理想抱负,他只是忽然想到了颜曦而已。
提到颜曦,他忽然泄了力,有此后悔刚刚的挑衅,得罪了眼前这个人,万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来他家报复怎么办,一次两次藏的好是幸运,但不代表永远都有这个运气,只要有一次失察,那么凭他一已之力又怎么和那么多人抗衡?
秦悍蓦地退了回去,卸去浑身气势,转身走了。
身后雷哥腿一软,摊到在地。
几个手下上前扶起,被他踹走。
天色暗了下来,因为下着毛毛细雨的关系,路边的几盏昏暗的灯泡更暗了,烟雾缥缈,炊烟袅袅,和身后那滚滚河水格格不入。
在那条河的上游,还有一个很大的瀑布,急冲急降,所以从这里绍家村到对面杨家村,要么渡河,要么原路返回从另一侧山头绕过去。
............
秦悍推了推门——没推动,他改为敲门,左右看了一眼,路上无行人,低低的喊了句,“是我。”
颜曦似乎就在门口,他“我”字刚落下,门便有了声响,但秦悍等了一会后,门才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侧着的毛茸茸的小脑袋露了出来,外加一只谨慎的杏眼。
路灯昏暗,秦悍却看的很清楚,这只杏眼先是瞧了瞧他,而后左右转动了下,视线落在他的周围,觉察安全了之后才开大了些。
等到秦悍进去之后,她又快速的落了栓。
“怎么了?”她这警惕的样子有些奇怪。
“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有人敲门。”颜曦似乎还沉浸在恐惧中,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抖。
“是谁知道吗?”
颜曦摇摇头,“是个女人的声音,我没敢出声,躲厨房里头。”
秦悍把颜曦推进厨房,随后开了大门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他刚刚走来的时候也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心里想着或许是颜曦心里过于紧张或者......有人敲错了门。
方大伟说的从门缝可以看到屋里,心思动了动,这个木门是用几块木板拼接而成的,时间久远,日晒雨淋,木板之间确实有了一些松动,留出了一条窄窄的缝。
他站在外面,脸贴上了木板的缝隙,朝里看。
厨房里他刚刚开了一盏小灯,有些亮光漏出,在地上落上一个人影,高高马尾辫,纤瘦的身形,缝窄,虽不能看清全貌,看到的东西也会被拉长,但确实可以看到一些七七八八的。
他拍了拍门板,门板摇晃了几下,从上侧的结合处,还漏下了些灰尘。
也确实该好好修补一下了。
他走进,把门关实,落锁,看到如惊弓之鸟般的颜曦,安抚道:“可能是风,这门年久失修,有些松了。”末了,又有些僵硬的添了句,“别怕。”
话音刚落,门便被敲响。
连秦悍心里都不自觉的抖了抖。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