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去时本就临近黄昏。待卢西德处理完他一身琐事,月已高悬。夜不深,或许麦尔还未睡。卢西德带着歉意跑到麦尔的住处敲了敲门,想为弟弟带刺的言论道歉。
但到底是夜探闺房,不像绅士所为。卢西德凭借冲动敲完门就后悔了,他应该明天再来,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可现在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在门口喊一声“对不起我没啥事儿我来敲个门现在我走啦”有点丢人,等她开门再跟她说“其实我没事儿”又像在作弄人家。
卢西德都想就这样跑了,可这也像什么恶作剧……
纠结的时候,听见屋内“嘶啦”的异样声响响起。
卢西德一惊,有些莫名不安,心道抱歉,总之还是推开了门。麦尔从来没有锁门的习惯。
进门,他便从打开的卧室门中看见一道影影绰绰的黑影,像野兽一般,在撕咬床幔。
卢西德没带武器,只有防身用的小刀。他握住刀柄,小心翼翼的走进卧室的时候,更清晰的看见了野兽的眸子。
人类的眼睛不会在夜晚泛光,只有野兽会。黑暗中,那双像灯笼一样亮起的、阴森森红彤彤的眸子锁定了卢西德,卢西德无法看清对方全貌,但他隐约能知晓对方放下了嘴里的床幔,盯上了卢西德这个新来的目标。
似乎断定了他是闯入自己领土的猎物,黑影发出低低的咆哮,毫不犹豫的扑向了他。
卢西德已经拔出了护身用的匕首,却看见对方扑来时扬起的棕色头发,卢西德生生泄了力,把刀尖儿转了方向,扔到一边去。
无防备的卢西德被麦尔大力扑到地上,麦尔真如野兽般咬住卢西德抵挡的胳膊,力气之大,一口便咬的渗出血来,而且死死不松嘴。
卢西德疼得倒吸一口气,压着嗓子喊麦尔的名字。麦尔毫无反应,欺压在卢西德身上,泛着光的眼睛离得近了,卢西德看见一双同野兽一样的……不,那根本是同魔物一样的竖瞳。
比起手臂上的疼痛,麦尔现在的状况才更让他心惊。他又一次喊出麦尔的名字,麦尔没有回应。
她仍咬着卢西德挡在身前的手臂,势要撕下一块肉般的用力。麦尔喉中发出野兽的低吼。如果敌人是皮糙肉厚的男性倒也罢了,她是麦尔,卢西德根本不敢用暴力手段去反击她的撕咬,只能抬着手用轻微的力道钳制麦尔下颌,让她松口。
收效甚微。
再用稍微大一点的力道也无妨,因为麦尔看起来毫无知觉,只专注的撕咬到嘴的肉。可卢西德不敢施太大力,只能忍受着疼痛,细碎呼唤麦尔的名字。
麦尔压在他上方,卢西德余光看见她脖子处有个东西晃啊晃的,泛着朦胧的白光。是她垂在脖子上的挂坠。
她脖子上一直环着一圈丝绸带,正中垂着一块菱形的小片儿。卢西德以前仔细看过它,小牌上刻着的是麦尔的名字。但现在随着麦尔动作,那牌子转了半个面。
牌子的背面有另一个名字,卢西德借着细微的月光看见了它。
“阿斯塔洛特……”
刚刚念出这个名字,卢西德感觉像猛然被抽取了什么东西。卢西德脑内出现了断层,他不再记得自己念出的名字,也不记得他看过的小牌儿背面,他更没意识到自己缺少的这段记忆。
没有人类能记住魔王的名字。
卢西德短暂的失了意,手也微微垂下,碰到麦尔锁骨处,手背蹭到了小牌子上。
卢西德本无意冒犯她的脖子。他很快恢复意识,想收回手。麦尔动作却比他更快的立刻松了嘴,守护要害般的紧张躲至一边,死死捂住了脖子上的小牌儿。
同时,随着麦尔的撤离,她眼中的光亮消失,麦尔变回了正常人类的眼睛;卢西德被咬的手臂恢复自由,血从牙印里汩汩冒出,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麦尔愣愣看着狼狈躺在地上的卢西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卢西德慢慢爬了起来,先走到她面前,担忧的再看了眼她的瞳孔:“你没事吗?”
“我没事?倒是你散发一股血腥味……你的手臂流血了?怎么了?”麦尔一无所知的看着卢西德手臂:“咬痕?……你被谁咬了吗?”
明明月色微弱,麦尔却仍能看清黑暗下的东西。卢西德微微皱眉,略为严肃的问:“你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麦尔注视卢西德有些严重的伤口。这里是麦尔房间,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加之房间内的凌乱……不,麦尔自己早已有所察。
这样的暴走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早上醒来偶有看见被撕得粉碎的床单,所幸麦尔会魔法,恢复被破坏的物品后也无人察觉她的异样。
不料今天被被卢西德撞破,她也从对方的反应中确认了自己的失控。
麦尔伸手拉住卢西德受伤的手,声音有些低落:“是我吗?”
卢西德不知该答“是”还是“不是”,心情复杂又矛盾。少年抿着嘴唇犹豫之间,突然拉着他手的麦尔凑近他的伤口,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涌出的血液。
卢西德被吓了一跳,黑夜中没人看见他迅速涨红的脸。少年触电般收回手,惊魂未定的看向麦尔。
麦尔的眼睛有几秒变成了竖瞳,但很快变了回去。她对自己的行为一无所察,仿佛还在奇怪卢西德为什么要甩开她,但她没有追究。
卢西德没来得及说话,麦尔对隔得远远的卢西德使用了治愈术,伤口迅速的缩小到消失了。柔光照耀了卢西德的手臂,也照亮了麦尔沮丧的脸:“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
卢西德喉头微动,欲言又止。
“我或许是魔物,或者是其他什么,”麦尔又一次沉沉的道歉,是对辜负了卢西德期待的歉意:“可能我真的不是……你所以为的人类吧。”
卢西德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麦尔的脑袋。
麦尔抬头,眼里含着沮丧,莫名看他。
“不论你是不是人类,你是由我带回来的。”
卢西德鲜少对女性有逾越的动作。但这次,他没有拘束于条条框框的规律,伸手抚着麦尔一侧脸颊。
“你在王宫中做了任何事情,我都需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所以,我也做好了指引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会教你如何生活,告诉你人类应有的处事方式。……我早已做好了对你负起责任的准备。不管你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我……我若辜负你的期待、如果我做的都是无法挽回的坏事……”麦尔目光移向别处:“我控制不了自己。万一我攻击了人类……”
“麦尔。”卢西德打断了她,他并不喜欢麦尔把自己划离人类种群的说法:“你是个好姑娘。我正是相信你,才把你带回了这里。”
如此说着,月光下的少年隐隐约约泛着柔光,眼中尽是温和的颜色。
“唯独杀人,你是不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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