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这段时间,大家都忙着走亲访友,整个村子都是热热闹闹的,连乡间的小路上也是来来往往的人。等过完元宵节,这个年才算真正过完,这么浓厚的年味等过个二十几年大家就都感受不到了。那时候年轻人都忙于生计,工厂年前生意好不好请假,年前二十八二十九才放假回来,初五陆续就要回上班打工的地方,一年家里人也就能相聚个五六天。
年轻人都出去做事了,家里就剩下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和小孩留守在家。他们自己在外面也是租房子住,不方便带小孩读书,而且大城市学杂费贵,所以都把小孩留在老家读书。整个村子也就过年那几天会热闹一点,其他的时候很安静。
其实上了年纪的人哪里不希望子女都在自己身边,平时吵吵闹闹也比这种安静好,毕竟自己是过一年少一年的时候了,可是子女们的负担也很重,上有老,下有小,在家里种地哪里养活得了。如果拼命把孩子们留下来,也不过是大家一起受穷罢了。
在家里种田是赚不到什么钱,生意也不好做,也就是在外边辛辛苦苦一年能赚到一点钱。
要是在家就能赚钱,谁也不愿意跑那么远去做事啊。孩子们跟着老人肯定没有跟着父母好,可是为了生计,他们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父母们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一年一年地看着他们离开,最可怜的是留守的孩子们,刚跟爸妈待了没几天,又要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起送爸爸妈妈离开,每次送别都伴随着孩子们悲伤的哭声,无端地让人感伤不已。
八零年代的人们安土重迁,轻易是不会背井离乡的,大家的宗族意识还是很强,一个家族只有大家聚居在一起,才能形成一股力量,像一些大姓,人家听到你的姓都得尊重两分,小门小姓被欺负在这里是经常的事。人家欺负你,你也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明年,钟元良是准备去镇上开店的,乡下做衣服赚的钱实在是不多,他们也就夏季和冬季会做衣服,只要还能穿,一般是不会想到做新衣服的。如果他到镇上开店,不管是顾客,还是机会都比在乡下多,镇上的人生活条件好,不会是没有衣服穿了才去做衣服。
到时候他得跟父母商量好,好在玉和镇离他们村子不算远,到时候把父母接过去住也没什么。
老话说,元宵大似年。元宵节这一天李慧她们早早就起来准备饭菜,这顿饭是中午吃的,所以时间有点紧,好在家里人多,也能干,大家分好工后,有条不紊地开始忙活起来。
元宵节男人们倒没什么事情做,就等着吃饭了。钟元良最近开始接着做之前接的衣服单子,李慧做饭去了,她把钟回放到摇篮里面,让他待在钟元良的工作台附近,钟元良时不时看两眼就可以了。
钟回坐在摇篮里面,手里拿着钟元良用碎布条给他做的布老虎。他有时候把布老虎扔了出去,又自己捡回来,有时候又用自己还没长牙的嘴巴去咬。因为李慧已经把这个布老虎洗晒得很干净了,钟回放在嘴巴里面咬也没事。
钟元良看侄子侄女们也喜欢,给他们每人都做了一个,拿到布老虎的时候,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钟元良觉得很值得。侄子侄女们都很珍惜,只会在家里玩,不会拿到外面去,在家里也把布老虎保管得好好的。
钟元良把衣服裁剪好,就坐到缝纫机上,他双脚轻轻地踩着踏板,缝纫机发出规律的嗒嗒声,他干活的时候,剪刀锥子等尖锐的工具都放得离钟回远远的,就怕一不小心掉下来,砸到或者是刺到钟回。他小的时候还好,这些东西放得离他远一点就行,等他能跑能跳的时候,就要格外注意了,那个时候就要叮嘱好他了。
十二点钟的时候,准时开席。元宵节这天的饭菜和年夜饭不相上下,可能过年这段时间,大家油水都吃足了,饭菜虽然是一样好吃,大家吃的都不是很多。
中午吃完饭,大哥钟元易拿出工具准备给孩子们每个人做一盏灯。元宵节又称为灯节,这一天晚上不能熄灯,房间里面靠近墙的地方都要点上蜡烛。传说是这样说的,在这一天老鼠要嫁女儿,我们要给它照亮路,不然它就不能准时出嫁了。
元宵节晚上有庙会,他们村头有座戏台,以前大家没什么好消遣的时候,就盼着这个有戏可以听。并不是每个村子都有戏台,也不是每一个有戏台的村子会有庙会。另外有庙会的村子安排唱戏的时间也不一样,想听戏的人就跟赶场子一样,这个村的听完又跑到下一个村子里去,经常跑来跑去的都是些年轻人,戏唱完了,一个村子里面的人就成群结队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叽叽喳喳地聊着刚才听到的戏。
唱戏的人是镇上请来的,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拖家带口地出动,戏台后面是一片湖,前面是一片很大的空场地,到时候大家拿着凳子来听戏,从戏台上往下看,黑压压的一片。前面太挤了,有时候大家没抢到好位置,在后面看不见也听不清,这时他们就会跑到相熟人的船上去,在起起伏伏的船上听着唱戏的声音,韵味无穷,有时候听到自己会唱的,还会跟着台上的人一起哼唱。
因为要早点去占位置,钟元良家里很早就煮好汤圆,晚饭也提前吃了,吃完饭,大家又喝了一碗汤圆,等天黑的时候,钟元良和他的哥哥们沿着墙角把点燃的香和蜡烛放好,检查一下旁边没有易燃的东西,之后三兄弟带着老婆孩子就出发了。钟元良他爸和他妈不去,说要在家里看着这些蜡烛,而且戏他们听几十年了,自己都会唱啦,所以去不去都无所谓。
钟元良他们到的时候,场地上已经有一些人了,于是赶紧找到一个靠近戏台的好位置,他们把带来的凳子放下来,坐着等好戏开台。在等待的过程中,侄子侄女们提着灯去找自己的朋友们去玩了,钟元良他们坐在那里,跟相熟的人聊着天。在戏台的外围有些人挑来自己家做的吃食在叫卖,有葵花籽,花生糖,饴糖,炒芝麻等,这些东西散发出的香味,慢慢地飘到了空地上,整个场子都弥漫着一股香气。
闻到这股香气,大人们倒还好,小孩子们可忍不住,他们拿着过年得到的压岁钱,排队去买自己想吃的东西,别看他们现在吃得这么开心,回家身上钱花光了,肯定要受批评的,留给他们的压岁钱可不是让他们一次性就花光的。
侄子侄女们也买了东西吃,他们倒是没有忘记坐在前面的大人们,买的每样东西都送了一些过来,嫂子们拿着这些吃的,也不好说他们什么,只是叮嘱他们戏开台了再过来看。
台上锣鼓一敲,好戏上台啦。乡下唱戏,《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唱的居多,今天唱的就是《三国演义》。戏台上,白脸的曹操,红脸的关公,黑脸的张飞,黄脸的典韦,你方唱罢我登场,戏台上精彩纷呈。
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得懂这些唱腔戏词,但是大家都熟悉《三国演义》的故事,现在大家没有书,也没有电视可以看,但是有收音机,收音机里面每天都会说评书,经常听评书的人,对这些情节肯定是很熟悉的。
况且在这种氛围下,听不懂这些戏也没有关系,只要身在这种环境中,你就能感到无穷的快乐。
钟元良上辈子经常会回忆到这种场景,他也只有没有结婚前的日子算是快活,其他的时候要么是在怨恨别人,要么是在自苦,没有一天是快活的。
那个时候只要戏台有戏看,大家都是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聊着天,吃着东西,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他们青春的记忆了。
每次他回老家的时候,看到这座戏台,他都会停下来看一看。虽然它已经年久失修,许久没有人在这里唱戏,但是无论它如何泛黄,这个都是他们那代人记忆中最鲜亮的一块。
台上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台下的人聚精会神地听着戏,唱到精彩的地方,台下响起轰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从六点钟唱到十点钟,好戏终于结束了,台下的观众听得意犹未尽,但是戏台上的人已经开始谢幕了。观众们只好拿起凳子,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睡觉了。
本来十点钟,大家都已经睡着了。这个时候听完戏大家走在路上,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刚才听到的戏。打听到哪个村子过几天还有戏听,有时间的人就约好到时候一块去。
从村头走到村尾,大家都陆续回家了,渐渐消失的笑声,给整个村子披上了一层更加寂静的外衣,夜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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