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甜如蜜

    
    乔如生对于太上皇的记忆早就已斑驳，只依稀记得他的身体康泰，精神气足，退位后不问政事，一心研究黄老之学。
    梁王乔孟元怕他走火入魔，送了一个丧了母妃的皇子养在其膝下，以成天伦之乐。
    此时此刻，梁皇后微微躬身，将两个孩子略往前推了一推，行了礼唤道：“太上皇。”
    太上皇须发尽白，眼睛却还很亮，明黄色的衣衫像是虚挂在他身上，无风也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
    “走上前来，让寡人看看我们的梁国的未来太子太子妃。”亲上加亲的喜事，老一辈的人自然是欢喜，说话也带了几分愉悦的调侃。
    乔如砚乖觉的握住乔如生的手走了过去，甜甜的唤了一声：“皇爷爷。”
    乔如生跟着也唤了一声，那声音甜腻腻的听起来格外的亲热腻乎，压倒了乔如砚。
    梁国太上皇看着眼前的一双小儿女，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致人儿，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乔如生的面孔上，微微一暗，倾刻便明白了楚国为何从不对外称赞这丫头相貌，问道：“不知这丫头是几时生的？”
    这颇有些问八字的意思。
    梁皇后回道：“楚王信上说了，是元月初一生的，万物始于生，便唤了她如生。”
    太上皇听了点了点头，掐了掐纤长的手指。
    乔如砚的八字是压不住乔如生的。
    太上皇不问政事，但是宫里的事也半点瞒不过他去。
    “皇帝既然不急，将两个孩子放在一处相伴自是好的，不过，你们可得将两个孩子看紧了，别懵懵懂懂的做了糊涂事。”太上皇不说透。
    太子妃是三代前就定下的，太子可未必一定要是乔如砚，乔如砚不配如生的八字，自然有配的人，可别让臭小子哄着占了便宜。
    “这是自然。”梁皇后觉得太上皇这话奇怪，如生和如砚总是要做夫妻的，他们当父母的自然是希望越早越好。
    怎么太上皇反倒说这话。
    “我炼丹的时辰到了，你带这两孩子回去吧。”太上皇又道：“帮寡人向皇帝知会一声，我明日带着老七出宫去一趟二郎庙，没个半个月不回来，让他别有事没事就往我这里跑。”
    太上皇无意的一句话倒是把乔如生给点醒了。
    她在梁国的时候不曾了解过乔家的这些皇子，后来梁国亡国她又当了他国皇后，龙榻上的人握着她灵蛇似的细腰，床l第间徘徊撩l拨时突然说起过梁国第七皇子乔郅。
    说他母妃曾经是独占龙床一年之久的梁王宠妃，生他之时难产而亡，梁王见子思母，又怕他在宫中被歹人迫害，便将他送在太上皇膝下，由太上皇亲自抚养。
    那人评价乔郅时，握紧了她的腰l肢，突然发了狠，疼的她呜呜的哭。
    乔如生至今都记得那人在黑夜里的样子，一双深邃如寒冰的眼里尽是疯狂，他道：“我只见过乔郅一面，我便知道将来若是梁国能复国，那么梁王一定是他，狼子野心就该是他那模样。”
    那时候她不信，会从伏在她身上那人嘴里听到他评价别人狼子野心这样的话，更不信梁国还能复国，只是叫的妩l媚l婉转，染了凤仙花的手指掐住那人钢铁似的肩头。
    梁皇后牵着她和乔如砚从太上皇宫中走出来。
    乔如生一出来便看到了她皇兄乔如简，他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下，一身楚绣的淡青色春衫，迎风而立，见她出来了，像是楚国春天的湖一般温柔的看着她。
    “梁皇后。”乔如简知道梁皇后刘宝景是个极要面子的人，皇后之名是她荣光，是她不可割舍的欲望，因而背着乔王，乔如简会给这个前金国公主的面子，尊称她为皇后而非皇伯母。
    “我有几句话想要同如生说一说。”乔如简道。
    梁皇后点头笑笑，她曾经是大金国的公主，远嫁他国，血亲割舍不下的心情她也能理解，便道：“不如，让二皇子亲自将如生送到承紫殿吧。”
    梁皇后还是这般的善解人意，乔如生心里颇为感激，她向着梁皇后刘宝景行完礼，便站到她二皇兄面前。
    看着他们兄妹二人渐渐走远，梁皇后微眯起自己的双眼，狡诈一笑。
    “皇后娘娘这么善良的人，皇伯伯为了她已经多年不扩后宫，真希望能一直这样。”说起梁皇后，乔如生亦是有些愧疚的，她被太子送上龙床不过一年不到，楚国被燕国所灭，梁皇后突然暴毙，梁王即刻便立了她为梁国皇后。
    夫妻之间的情l爱宛如东流之水，去而不返，她这辈子可不愿意再这样。
    乔如简道：“如生，帝王是没有真心的，你将来是太子妃，也是皇后，但是皇兄希望你能遇到一个有真心的帝王。”
    转眼已经站在承紫殿门口，殿中来来往往的宫人已经排列整齐的候着等候如生。
    乔如简的步子在门口停了，从怀里拿出一个被油皮纸包的四四方方的吃食，递给如生，道：“你最爱吃这些作坊里不干净的小东西，平日里你在楚国父皇母后都不准你吃，但今日皇兄破了例，这是皇兄在咱们楚国给你买的知味观的一口酥，你若是想家了便吃一些，只当你还在楚国。”
    乔如生捧着吃食，亡国多年的苦楚终于在这一句话中爆发，泪水断了线的落了下来，这东西她爱吃，每每都是二皇兄去了楚国街头买了回来给她，日后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别哭啊。”乔如简看着如生哭了，手足无措，急忙道：“是皇兄的不是，好好的做些有的没的招的你，好如生，你别哭。”
    如生抬起头擦了擦泪水，抬头来看着乔如简，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眸子里像是能倒映出自己的身影，缓缓道：“二皇兄，你今日就要走了么？”
    乔如简点了点头，本来说待些时日再走，但是楚国有事，父王八百里加急唤他回去，便不能耽搁了。
    “你在这里好好的，二皇兄忙完了事就回来看你，你放心，你虽嫁进了梁国，但是你永远都是我楚国的公主，我乔如简唯一的皇妹。”
    乔如生无意识的拉住了乔如简的衣衫，不愿意进去，承紫殿的宫人眼巴巴的望着他们兄妹二人。
    乔如简只得无奈道：“进去吧，皇兄看着你进去。”
    乔如生闷闷的应了，一步三回头的往承紫殿里走。
    不管何时，只要她回头，便能看到乔如简正望着她，唇边还挂着温吞的笑。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提着裙摆从殿中跑出来，乔如简果然还站在门外未走，见她急l色匆匆问道：“怎么了？”
    “二皇兄，你转告父皇，让他千万注意燕国四皇子李严夷，金国不足为惧，需要警惕的是燕国和他。”
    当年父皇将半成精兵布置在楚国与金国的边境，燕国四皇子领兵乘虚而入一举攻下楚国皇城，数月之后，楚国之地尽为燕国领土。
    乔如简不知自家皇妹什么时候关心起国事来了，不过看她说的煞有其事，他自会相信，便道：“好，我记得了，你快回去吧。”
    乔如生应了一声又捱了许久才往回走。
    搬进了承紫殿，上辈子不甚愉快的记忆就从脑海里涌现出来，梁国和楚国虽然曾经是一国，但是地域有差，生活饮食也不一，如生当年为了适应梁国的饮食颇受了些辛苦。
    但是这次却奇怪，一住进来，承紫殿的小厨房的厨子像是楚国人一样，做的一手地道的楚国菜肴，让她没有半点不习惯。
    甚至她在楚国最爱吃的杨梅，也是日日都有。
    那杨梅被腌渍过，她口味偏酸，平常的腌渍的杨梅对于她而言都有些甜腻腻的少些喜欢，但是这承紫殿的杨梅虽被腌过，却能酸的适宜最和她的口味。
    照顾她的乔嬷嬷便每日只给她发七颗，不管她怎么撒娇都不再给。
    她虽然吃的不尽兴也明白乔嬷嬷是为她好。
    至从搬进了承紫殿，如生便有意躲着梁国八皇子乔如砚，有些事情时机未到她轻易动不得。
    而乔如砚每日下了书房便来如生这里来坐一坐，或喝茶或写字从未断过一日，也从未埋怨。
    这夜乔如生披了外袍在院子里散步，走着走着便听到一阵稚嫩的哭声，如泣如诉，很是悲惨，吓得忍不住加快了步子胡乱的赶忙往回走。
    不想慌乱之中走迷了路，眼看着要走近乔如砚的宫院，她止了步子，隔着一道月洞门望过去，乔如砚正坐在院子里，看着月亮。
    他抿着嘴唇，周遭没有一个人，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湿漉漉的一双眼，显得那么孤寂，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动物似的。
    乔如生告诉自己赶快走，休要招惹他，奈何脚步像是被人蛊惑了不听话，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月洞门下。
    乔如砚闻声转过头来歪着头望着她，唤道：“如生皇妹。”
    乔如生扯了扯笑道：“八皇子你这么晚……”
    “你为什么总避着我？”乔如砚歪头打断了乔如生的话，月光下的他那双人畜无害的双眼冷冽如霜的凝望着她。
    乔如生见了这样子倒是半点不怕，冷冷一笑，前世的记忆都被他这模样勾了起来，道：“没有。”
    “没有？”乔如砚勾了勾唇角道：“那我明天午饭的时候去找你，我希望那时候你不会又有事出去了。”
    乔如生落落大方答了一声好，乔如砚这么费尽心思的讨好她想当太子，她自然得给个机会。
    毕竟只有给了他希望，才让他希望落空的时候更加痛不欲生，她说完便转出院子往回走。
    才回到她的院子里，便看到照顾乔如砚宫中的嬷嬷站在门口，见了她赶忙就迎上来了道：“公主可算回来了，我们八皇子起了高热迷迷糊糊的唤着公主的名字，公主赶快去看一看吧。”
    乔如生皱了皱眉头，她刚刚不是才见过乔如砚，他好好的没有半点事，这会子怎么说起了高热了。
    她想起了他月光下的目光，她也是历经风雨的人了，他做什么事能吓的住她。
    “劳烦嬷嬷带路吧。”乔如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