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云村的村民们近日很是焦躁,而让他们如此心绪不宁的原因则是代代居住的村子背靠的莲云山出事了。
这两天,莲云山上雷鸣四起,先是数不清的乌云齐聚在莲云山山顶,接着是倾盆大雨不断,最后一道道足以斩破天际的巨大闪电肆意揉虐着山峰。
那情景简直就像是天地要毁灭了一样。
面对异相,村里人众说纷纭,却没几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毕竟,别说上山去瞧一瞧怎么回事,这暴虐的景像连山上成精的动物都呆不住,纷纷往山下逃难来了。
然而众人躲之不及的莲云山,莲云村中却有一人目露欣喜,像是入了魔障一般地上了山。
这人便是寡居多年的蒋老太婆。
说起这蒋老太婆,她年纪老迈,早已失去劳动力,平日里只由村里的几户和她有亲的人家轮着供养着。
这些人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对供养这么一个挂着名的亲戚早已心生不满,可想而知,自己年迈毫无建树不止,这会还要拉他们后腿,叫他们怎么不气得牙痒痒?!
相互推搪,又扯了一夜牛皮,没见雨势变小,反而有变大的倾向,村长果断拍板,将几个壮丁推出去找人。
被众人惦记的蒋老太婆此时已是浑身狼狈。
她本就年老体弱,如今披着一身破旧蓑衣、驻着一柄木拐杖迎着暴雨爬上山,行至半山腰,命已去了大半,再也动弹不得,瘫软在老树根上喘着粗气。
气才刚顺了些,她又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哨子,放到嘴边吹响。
银哨子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普通,然而天地间除了响彻山林的暴雨声,再也听不见其它。
蒋老太婆对哑哨声毫不在意,仍是十分卖力地吹着。
狂风暴雨之中,铺天盖地的乌云带来绵延不绝的电闪雷呜,一个穿着蓑衣的银发老太坐在雨中,奋力吹着银哨,这情景,实在是万分古怪。
然而蒋老太婆却一直很淡定,直到远处传来声声嗷叫声,她持哨的手一顿,霎时面露喜色。
直到从雨帘里蹿出一只只半人身高的灰狼,她才惊然发现不对劲,此时想离开,被数十只野狼团团包围,又岂是容易的事?
蒋老太婆颓然坐在地上,目露绝望。
这时,从群狼身后走出一只体型更加壮硕的白狼,它轻轻一跃就蹿到小坡上。
群狼正呲牙等着首领的命令,只要一声嗷叫,它们便会一拥而上将这个人类撕成碎片,然而白狼一动不动,分外有灵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空中的某一处位置。
突然一道惊雷乍响!
白狼倏地绷直了身子,四蹄微伏作警戒状。
就在狼群觉得四周的空气愈发压抑难受,差点就要落荒而逃时,一道比之前都要粗壮的闪电划过天际,明亮的电光将山顶的天空扯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乌云密布的背景,被划破的天际口子里却是湛白的天色,一人一群狼正傻眼望着这怪异的情景,便见那道裂口开始慢慢收缩,仿佛天重新闭合一样。
当裂口即将消失之际,一个被光包裹着的小姑娘从裂口里掉了下来。
天空又恢复了原状,墨汁般黑稠的乌云仍然散布在空中,在一片黑暗的天幕里,缓缓下降的柔和光芒成了天地间唯一的焦点。
白狼嗷叫,群狼应和,一个身着月牙色衣裙的小姑娘浮在光团里,从天而降。
更让人吃惊的是,随着那光团慢慢下落,满天的暴雨渐渐歇了气,乌云竟缓缓散开,几天消失不见的阳光悄悄地从云缝中洒下,落在仍滴着雨水的林间,一股雨后清新的青草味让人迷醉。
白狼领着狼群又嚎了片刻,才慢慢踱步到落在地上的女孩面前,低着头,神情庄严肃穆。
此时蒋老太的腿肚子直打抖,她也是为了儿子才会不顾一切上山,然而这会阴霾已散,狼群突围,她入魔般的勇气突然消失了,胆子又变成了枣核大。
但怕归怕,这从天上掉下来的小姑娘又给她生出了无端的勇气。
她想,这莫不是天上的仙童吧,看这些野狼哟,那是怕得都不敢放肆了。
于是,半是想护着小姑娘,半是希望这姑娘能再生出点神迹庇佑她,这会看到白狼将头拱在小姑娘身上,竟生出胆量,哑着嗓子威喝起来。
白狼依然神情认真地盯着地上的小姑娘,它完全不把蒋老太婆放在眼里,然而,一阵纷杂的脚步声逼近,它不得不抬头望向远方。
下一刻,它嗷叫一声,蹿进林子里,不一会,所有围在四周的狼群都消失不见了。
蒋老太婆咧嘴笑起来,这会她也听到了,不远处山间传过来的村里人的叫声。
她忙应着,又费力移着身体来到小姑娘面前。
这一看,又吃了一惊??
多好看的小姑娘啊!
她看着年纪不大,不过七八岁光景,皮肤白皙,脸蛋小巧,五官无一不精致,蒋老太自认活了六十几年,就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女娃子。
小姑娘虽然闭着眼昏睡过去,但紧闭的嘴角仍是微微上扬,看来是个爱笑的小姑娘,真是让人瞧了欢喜。
她当下就将小姑娘扶起来,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腿上,一边顾盼,等着村里人找来。
蒋老太婆没注意到的是,小姑娘身上的光团并没有完全消失,此时只是缩小在两只手上,变成了两个手镯子的样式,缠绕在手腕间。
只是少顷,光镯子也慢慢缩小,最终变成两道光隐在手腕内侧,消失不见。
上山来找蒋老太婆的多是和她有七拐八拐关系的亲戚,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真将蒋老太找到不止,还捡了一个女孩子回去。
而今,本就对暴雨天跑出去的蒋老太婆不满,觉得自己受累的亲戚都怒了。
他们齐聚在蒋老太婆宅子里,拉来了村长,七嘴八舌地抱怨。
这些人齐声道不能再多养一人,蒋老太婆竟咬紧牙关说自己养。
可笑,真可笑,要能自己养那这么多年何苦还要亲戚来接济?
可是没想到蒋老太婆怎么也不肯让步。
小姑娘醒来了。
没有不安害怕更没有不知所措,她平静地接受了蒋老太婆的挽留,面对老婆婆亲戚的刁难,她更是放言能养活两人。
真是好大的口气。
只是接下来,这名叫裴净的小姑娘的做法,却让看笑话的人都闭上嘴巴。
没想到这还不到十岁年纪的小姑娘不仅认得草药,更是采药的一等好手。
要知道,在农村,能认识一些草药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事,好多穷人家的小孩小小年纪就会上山采药,有些采药人更是凭着一手认药的本事养活了一家人。
但这小姑娘显然技高一筹,她进山里一转,便采了好几株少见的贵重药材回来,就凭这手找药的本事,养活她和蒋老太当然不是难事。
再让村里人刮目相看的是,裴净这小姑娘看上去是十足的大家闺秀,为人却十分谦和,没有一分倨傲之气,和气又勤劳,嘴也甜,逢人眼一弯嘴一翘,那讨喜的模样村子里就没几个人不喜欢她的。
于是裴净就这么安静地在莲云村住下来。
日子一晃两年。
这两年里,她除了采药之外,也常常找私塾的夫子借些典籍来看。
但这两年间,她翻了大部分的典籍,都没能找到她想知道的信息。
将书籍还给夫子并道别后,这会私塾已经没人了,她走出大门时顺手一拉,将门合上。
转身看着天边的落日夕阳,心里不禁生起一丝迷茫。
她名为裴净,有一对修真父母,记忆里,似乎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人,但此时他们的相貌却是模糊一片。
他是谁?他们是谁?她完全不记得了。
从蒋老太婆口中知道自己的来历,但再之前的事,便是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记忆出了问题,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做。
她懂药,便想找找有无治失忆的方子,但或许是莲云村太小,翻遍了私塾的典籍就是找不到相关的信息。
出了一会儿神的裴净慢慢又收敛心神,将焦虑沉到心底。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裴净匆匆回到家,邻居大牛婶拿着碗粥正准备推开她们家的篱笆,看到裴净跑着回来,忙道:“哎哟慢点,小心摔了!”
裴净一边点头一边将手上提着的两捆木柴放在地上,“婶子,这是今天的柴火,劳您一会一起拿回家了。”
“说啥呢,这孩子,既然你来了,粥你就自己端进去吧,一会再过来婶子家吃点东西,啊?”说完这些,大牛婶已经将粥递给她,然后提起门边两捆柴火,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裴净低头一看,果然又是清得可见底的兑水粥,她紧了紧拳头,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院子里的篱笆关好,卸下背上的竹筐,她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的馒头。
将馒头撕开一小片一小片地放到粥水里,粥虽然稀,但至少是热的,有这些馒头片泡在粥水里,这碗清粥看起来也有些料了。
撕了大半,她赶紧端着碗走进里间,一挥开门上的挂布,一股混着厚重药味和说不清什么污秽的味道就冲着人鼻头直钻,然而裴净却像是没闻到一样,她笑嘻嘻地叫醒了床上昏睡的老妪,半扶她起身,再端着粥水过来让她润润嘴。
从老妪醒来再到吃东西时,裴净的嘴巴就没停过,她一直不停地说着外面的新鲜事,包含学堂里夫子讲的功课,什么能让蒋婆婆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她就讲什么。
蒋婆婆醒来吃了点东西,听她说了会话,不过片刻,便又睡了过去。
裴净心中担忧,也只能默默祈祷婆婆能熬过这一遭,好好活下去。
一直到蒋婆婆的气息平稳下来,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
走到小院子,抬头便见到天上挂着的一轮圆月,她坐在门槛上,拿出衣兜里的玉简对着月光端详,可是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一枚带着些许杂色的玉简有什么名堂。
她托着下巴,想到蒋婆婆,想到记忆里的那对修真父母,还有印象模糊的几个身影,心里涌起比以往更多的渴望。
“我想,找到他们。”
裴净凝望着月亮,双手交叉在胸口,以自己最虔诚的心意向上天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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