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机伸手轻搭在他手腕之上,片刻之间便知舒啸所言非虚,心中不由更加惊奇:按理说,以舒啸的内体情况,不太可能打得通丹田气海,但眼下这孩子却实实在在做到了,说明他的悟性与毅力远远高于常人。只可惜了这样的练武天资却偏偏遇上了先天心脉有损。
舒啸见张机不仅面无喜色,反而眉头微皱摇起头来,不由心下紧张,急忙问道:“师傅,莫非啸儿练错了法门?”舒啸本就是第一次修炼内功,并不知道正确与否,见到张机神色凝重,又想到错练内功会走火入魔的危险,不禁担心起来。
张机神色复杂,犹豫了许久才道:“啸儿,你这修炼法门倒是没错。只是……”
“只是什么?”舒啸见张机欲言又止,急忙问道。
“哎,也罢,你的医术进步神速,早晚自己也会知道。”张机叹了口气,接着道,“内功修炼通常分为九重境界:采气、纳气、行气、聚气、养气、运气、练气、化气、驭气,每三重才算是一次大突破。比如第一重采气只是入门,意味打通了下丹田气海穴,第二重纳气则是提升,意味着可将真气收纳于气海之内,第三重行气才是突破,意味着可以自主导引真气游走于周身经脉,并可使其依附于外物之上,比如医者常用的银针或是武者手持的兵刃。内功若不能突破至第三重,那即使修练了前二重,真气也只能蓄于气海,既不能行于周身,也不能对外施放,几乎毫无用处。而第三重的修炼关键,在于导引真气经由心脉散发全身,但你的心脉先天不足,因此根本无法修炼。”
舒啸听到张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刚才还热烈的心情顷刻间被浇得冰凉,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张机看着他茫然若失的神情,心中也很是难过,只是不知如何劝慰。
过了好半响,舒啸方才回过神来,带着一丝期冀望着张机问道:“师傅,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您医术这么精湛,也没有办法医治我么?”
张机本想回答自己真的无能为力,但看到舒啸的神情就像那些绝望中的疫疠患者,实在不忍说出口。他忽然心中一动,猛然想到什么,说道:“倒也不是无法可治。你师公曾有一本医典,名叫《胎胪药录》,其中多是峻险治法,后来传与了大师兄。此书我也曾粗略翻过,隐约记得其中写有一种修复心脉的方法,名为涅??法,只是既困难又凶险,从未听人用过。”
“不知道怎么个困难凶险法?”舒啸见有一丝转机,急忙问道。
“那医治之法,需要一味名叫‘凤凰之心’的药材作为药引,而后以刀开胸,修心复脉。至于‘凤凰之心’到底是什么药,连我也不知道;而开胸治病之法更是险峻万分。”张机娓娓言道。
舒啸惊奇不已,不过听师傅言之凿凿,不似假话。他心中暗道:不管多么凶险,只要有一丝机会,自己也绝不放弃。他因为义父王越的影响,从小便对武学心生向往,当初在龙心院学艺之时便很是羡慕师兄们,如今第一次感受修炼内功的魅力,如何舍得放弃?
此事之后,舒啸依旧勤修《黄帝内经》之中的心法,不到一年就已突破至第二重纳气境界。随着时间推移,舒啸气海之中的真气越凝越多,渐渐充盈于整个下丹田,但就如张机所言,因为心脉不全的原因,他始终无法修炼第三重。舒啸也曾尝试导强行修炼,但真气每次行至心脉之处,就会气息阻滞,胸口胀懑,若非张机及时阻止,恐怕还会真气反噬,酿成大祸。舒啸此后便不敢乱试,只是苦心修医学药,四处打听“凤凰之心”这味神秘药材。
……
……
露往霜来,光阴荏苒。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舒啸已经十六岁,成长为一个俊俏少年。这些年里,他的医术突飞猛进,早已可以独当一面,渐渐被周边之人称作“小医圣”。千秋谷内的张机与舒啸,忙时治病救人,闲时抚琴静修,在这十年时间里二人相依为命,虽然名为师徒,其实情同父子。只是十年过去,王越仍无半点消息,舒啸也没能找到“凤凰之心”。
四月春末,千秋谷内又热闹了起来,百难庐外边排满了人。舒啸知道每次这样的热闹,都意味着最坏的消息,因为一下涌来这么多的病人,不是遇上瘟疫就是碰上战乱。十年来,他已见证了太多的生死,尽管他和张机想尽办法医治病人,但面对很多疾病仍然无能为力。他已经深深明白了师傅的初心,因为明白,更加敬仰。
门口求医的病人们排着长队,无不翘首等待诊治。舒啸已经连续看了七八个病人,无一例外都是瘟疫之症,好在这次的瘟疫此前已经遇到过,师徒二人已经研究出了治疗之法。
“闪开!快闪开!你们这些贱民!闪开点!”一阵喧闹之声从队伍后边传来。
舒啸眉头微皱,心头很是不悦。这种人他已经见得太多了,平日仗着权势欺压百姓惯了,求医问药之时也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模样。不过百难庐有自己的规矩——排队就医。管你是将军刺史还是豪门贵族,都是一样,不照规矩来,那便休想在此看病。
前来求医的病人大都是平民百姓,此刻队伍被来人冲撞得歪歪扭扭,也不敢出言反抗。那吵闹之人挤开队伍,很快来到了张机跟前。这人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身形肥胖,虽然气喘吁吁,但却红光满面并不像一个病人。
张机正待说话,忽然瞥见男子身后又有几个仆人抬着一副担架跟来,那担架之上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裹着厚厚一层棉被,面色苍白,嘴唇紫黑,双目紧闭,牙齿打颤,身体似乎也在不停发抖。
“医圣,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夫人!”那肥胖男子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扑通跪了下来不住哀求,与刚才的嚣张模样完全不同。
舒啸本以为师傅会断然拒绝,却不料张机霍然起身,快步来到女子身前,探出手指号了号脉,立刻出言道:“快抬入屋内!”
舒啸心中奇怪,却不便多问,等诊治完屋外的一众病人,师傅仍未出来。进屋看时,只见他还在为那女子施针救治,张机头上汗珠悬滴,捻针的手腕也在微微颤抖。那女子已和来时完全不同,只穿着一件单衣,面色通红,呼吸急促,似乎很是燥热,口中偶尔呻吟两声。
舒啸听得那女子口中呻吟的是“仲景”二字,不由心头一跳:师傅张机,正是字仲景,但附近之人都不知道师傅的字,这女子是如何知道的?舒啸心思微动,已经猜到了几分,不过他并未多问,只是到张机耗费心神的样子,忍不住道:“师傅,要不我来吧。你稍微歇一会儿。”
“不用了。啸儿,师傅拜托你一件事。”张机一边施针一边说道。
“师傅言重了,有什么事您吩咐便是。”舒啸应道。
“你即刻前去神农岭寻找草蒿,记住此药越臭越好,采足三斤,七日之内务必赶回!”张机对舒啸郑重吩咐,又转向那肥胖男子问道:“你可有马匹?”
那男子不住点头,回道:“有有有!就在谷口。”
舒啸知道女子病情危重,倘若误了时机,只怕扁鹊重生也是回天乏术。当下别了师傅,到谷口骑了白马直奔神农岭而去。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