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同学是卓毓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吧。这位先生的话,你陪着还是出去都没事。”
戴着眼镜的护士一把将门轻轻锁上,开始调配起药物。
就这个过程,看的卓毓头皮发麻!
这可不是挂吊针,而是打针!打屁股针!
——无数人的童年噩梦,能轻而易举吓哭小孩那种!
不过卓毓现在想的是,这是要让他在许先生面前把裤子拉下来,然后打针……?不行不行!太羞耻了!
正当卓毓不知所措时,他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头顶上传来一个沉稳的安慰。
“别怕,我陪着你,乖~”
他这是,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了吗?
卓毓将头轻轻靠在淮之恒的肩膀上,闻着他衣服上的松香,即使知道不合时宜,也让他心神悸动。
护士不一会儿便调好了药剂,开始催促:“打针了打针了,裤子拉下来点!”
淮之恒轻轻将卓毓的裤子褪下些许,露出一段后腰,虽说打屁股针,但其实神经还是集中在靠近腰部的地方,只需要轻轻拉下一点裤子就好。
酒精棉擦拭皮肤那种冰冷的触感令卓毓浑身打了个哆嗦,淮之恒揽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放松,不要紧绷着,不然血液会倒灌。”
“呼——”
卓毓闻言,这才不再抿着嘴,僵硬的身躯随着呼吸放松下来,突然一个冰冷的针头便落了下来,药水注入经脉中,仿佛有一把锐利的刀子在这条经脉中冲撞,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几秒后,针头拔出,淮之恒用酒精棉按在针口处:“先坐着坐会儿不要乱动,等血不再流了就好了。”
护士笑道:“不愧是大小伙子,还真的很勇敢。接下来还有一针,打完了就结束了!上一针是药水问题所以比较痛,下一针会好点。”
——还!有!一!针!
有什么是在以为痛苦结束后,却发现还得再来一次更加绝望的吗!?
淮之恒发现怀里的少年僵硬地像个雕像,继续安慰道:“再一下就好,打完针拆了缝合线后就能回去了。”
生无可恋的卓毓很快就挨了第二针,淮之恒娴熟地按着酒精棉。两人维持着这个动作几分钟,直到淮之恒确认针口处不会流血,帮卓毓理了理衣服,将他从椅子上扶下来。
对于卓毓来说,这几分钟倒是痛并快乐着,说不出的酸爽。被扶起来时,心里还有点惋惜。
卓毓脚一踏在地上,从后腰开始往下便传来一股酸痛感,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淮之恒俯下腰:“很痛吗?”
“还好,应该不影响走路,过会儿就好。”卓毓勉强笑了笑,又一脚踏出去,动作间有着显而易见的凝滞。
看起来就很痛。
淮之恒二话不说就将其打横抱了起来,浅笑道:“小小年纪就不要勉强,该撒娇的时候还是要撒娇。”
“我……许先生,我已经要成年了……”
淮之恒:“那也还没成年呢。”
卓毓在被抱起的一瞬间,似乎听到从身旁传来的吸气声,还有其他人的目光,顿觉尴尬。最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享受好了!反正抱都抱了,这个怀抱是他的!
他赌气地将脸埋在对方的颈窝间,胳膊搂在脖子上,在淮之恒安安稳稳的步伐中,渐渐生出一个想法:除了打针很痛,貌似一直都是福利,其实这样……也不错?
突然好像也没那么讨厌打针了。
接下来一路,淮之恒可谓是尽职尽责,先去让医生为卓毓拆了线,又将他抱回到车里,身上仿佛带着花不完的力气。
就连卓毓都不禁替淮之恒感到累,多次提醒让他放下自己。
因为小手术的关系,卓毓的头发被几乎剃光,只剩下短短的青色茬子。淮之恒早已料到这点,在车里就备好了一顶棒球帽,为卓毓带上。
“现在很帅气,头发很快就会自动长出来的。现在头发短,洗头就先别洗,到时候用毛巾擦擦,过两天等缝合线的闭口长好了再洗。”
卓毓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顶,又将手放在鼻子尖闻了闻,发现除了淡淡的药味以外没有其他味道,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完全落入了淮之恒的眼中,就见对方将收音机打开,舒缓轻快的古典乐在车内流淌,驱散了从医院带来的阴凉氛围。
“开庭日期就在后天,到时候我会陪着你。我请了最好的律师,会让他们再也无法骚扰你的生活,有我在。”
这个话题本来应该是沉重的,但看着淮之恒专注于开车的坚毅侧脸,卓毓心里便涌现出一股满足感。
“有许先生在,我就不会感到害怕。”卓毓似是在对自己说,也似是回应着淮之恒。
……
两日后,Z市人民法院上,卓毓的继父穿着橘黄色衣服被两个警察押了上来,面上青紫交加,一边的眼眶都黑了。其实本来他的待遇不用这么惨,不过因为酒后袭击执法人员,后果么……就是现在看到的那样。
这会儿才刚刚酒醒的卓毓继父瑟瑟发抖地被押到被告席,他身后连律师都没有,只有一个卓伟面色惨白地站在听审席上。
“被告人卓大柱,对于你蓄意虐待继子卓毓的指控,你是否承认?”
主法官高高在上地扫过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身为法官,他当然会秉持绝对的公正,但这并不妨碍他作为一个人看到人渣而产生厌恶的心情。
法庭记录了人世百态,他一个年过六十的法官,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案子没有见过?只是扫过一眼,他就能看出卓大柱的为人本质:好吃懒做、欺软怕硬、毫无担当。
“不!”卓大柱下意识地否认,他觉得自己一旦承认那才是真的完蛋了,他畏缩地腆着脸:“我发誓我没有啊,我怎么会虐待继子呢,我亲儿子为我作证,绝对没有!”
听审席中有人不断有人发出嗤笑,法官敲了下法槌:“卓伟的证词不足以成为当前法庭的证据。”
“凭什么啊!他是我儿子!”卓大柱不甘地说道。
你也知道他是你儿子?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一个是实施虐待的继子……鬼都能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儿,无非是企图逃脱罪责。淮之恒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证据不足。请受害人方律师进行发言。”
卓毓这边的律师鄙夷地看了卓大柱,取出一叠纸张,高声道:“这是卓毓同学的身体健康表,许雅言先生为其做了前面的检查。检查报告显示,卓毓同学当时身上多处有淤青,证实这是被棍棒敲击留下的痕迹!且卓毓同学长期营养不良,双手有长期劳作留下的伤痕。许先生以及当时医院的医生可以作证,卓毓同学头部被玻璃瓶击伤,做了一个手术。”
卓毓冷静地摘下棒球帽,厌憎地说:“是的,法官先生,他好赌,一喝酒就会打人,当时如果不是许先生恰好救了我,说不定我已经死了。而且如果不是我成绩好,免除了学校的学杂费,初中读完他就让我辍学打工赚钱。”
听审席的人怜惜地看着卓毓,再看向卓大柱,眼里已经有了明显的愤怒。
——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卓大柱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就哭嚎开了:“法官大人!您可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你看看这小子现在身上穿的,都是名牌儿!这小子自己作风有问题,从小就不知道和谁鬼混呢!我那叫……那叫什么来着……对!恨铁不成钢啊!所以我对他要求严格,这不这回不小心喝多了,控制不住。”
这种无耻到极点的一番话让卓毓怒极反笑,听审席的人看着卓大柱更加鄙视,这种人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唯有卓伟仿佛抓住了稻草,喊道:“对对对!卓毓这小子不知廉耻,我爸为了教训他才动手的,不关他的事!”
“儿啊——卓毓这小子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是他爸啊!好歹我没让他流落在外,还给他一口饭吃!他怎么就这么对我呢!”
卓伟干嚎:“爸!我们就这么被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欺负啊——冤不冤!倒打一耙啊!”
这父子俩还真的有血缘关系,演起来一套一套的。就是演技着实感人,还演出了点喜剧效果。
“肃静肃静!”
法庭在法官的控制下再度恢复安静,当然在场众人,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卓大柱的屁话。
淮之恒道:“我这里有一段视频,算是证据,是来自卓毓同学初中老师和现在任课老师,以及熟悉卓毓同学的其他人的访问视频。”
手机被呈现到法官面前,相当高质量的音频外放,让全法庭的人都能够听到。
“我曾经去卓同学的家中家访,他的家庭条件很糟糕,并且父子关系也十分严峻。我确认卓同学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只是他无法反抗,而我也没有证据,做不到什么……如果这段视频能够成为证据,我希望还卓同学一个公道!”
卓毓听着声音微微一愣,这是他初中班主任的声音,这是一位严厉的老师,无论对谁都不假辞色,想不到除了成绩外堪称阴沉的自己居然会被暗暗关切。
“我曾经偶然路过卓同学家门前,无意的,看到他的继父将他一巴掌扇到地上,之后拳打脚踢……貌似只是卓同学没洗衣服这样的小事……当时附近有小混混调戏我,我不敢……就逃走了……对不起,卓同学,我、我希望你能不要恨我,我不该在之前没说出来的,呜呜……”
那女生说到后面更是哽咽出声。
卓毓记得这个女学生,对方是个文静胆小的女孩儿,当时他用余光注意到对方了,那个流氓其实就是卓伟的朋友,女同学如果不逃走的话一定会被流氓缠上。
“许先生,我并不怪她的,女生一个人经过那里很危险。”卓毓和淮之恒离得很近,他用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淮之恒微笑:“之后亲自和她说吧,那个女生一直很歉疚,我去找她时,她立刻就答应了视频访问。”
“嗯,许先生,谢谢您。”
这段视频上的见证人足足有十几个,听着他们希望帮助自己,真诚地和自己道歉的声音,卓毓心里有一块坚硬的冰突然裂开了。
卓大柱的话本就是无稽之谈,这种拒不认错的态度更是让所有人都怒火中烧,如今证据如同一座泰山将他压在了下面,愣是他挣扎反抗也毫无用处,这种见到黄河都不死心的态度让人恨不得缝上他的嘴。
在律师的一张巧嘴下,卓大柱以虐待未成年人罪、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未遂罪、扰乱社会治安、袭警,另外还有偶然发现的盗窃罪数罪并罚,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并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同时,鉴于卓毓即将成年,已经具备成熟的思想和独立的行为能力,法官判决解除卓毓与卓大柱之间法律上的父子关系,从今往后任何一方都不对对方赋有赡养关系。
另外卓毓还获得了一笔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就从卓大柱这些年来在监狱所做的劳动报酬中扣除。也就是说,卓大柱关在监狱这些年,都要进行强制性劳动,赚的钱还到不了自己手上。
“别拖拉着了,快走!”
卓大柱面若死灰地被警察带走,脚步沉重,临走前还不住地看着卓伟。
“卓毓!你这个白眼狼!我一定要找道上的朋友杀了你!把你手脚看下来剁碎了喂狗!再把你卖了让你爽个够……”
卓伟嚷嚷出一番污言秽语,这种极具威胁性的言论让他直接被执法人员带去警察局喝喝茶——小少年思想这么极端,长大后出社会一定是个垃圾,必须要进行批评教育!
不久后,卓伟在彻底没人管束的情况下,沉迷网络游戏,现实里经常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多次被抓后依然不知悔改,最后甚至在深夜抢劫路人!只是对方的智商并不高,不多时便被警方逮捕,进了少管所。当然,这是后话。
……
“多谢你,张律师,期待和你的下次合作。”在律师整理完文件后,淮之恒上前与其握手。
张律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淮之恒,笑道:“一定一定。”
卓毓不解地看了眼两人,总觉得这个对话有深层含义?但来不及细想,卓毓的脑袋便被戴上了棒球帽。
“可别把帽子忘了。现在时间还早,为了庆祝,我带你去吃顿大餐好不好?我请客。”淮之恒浅笑一声,伸出手指按在卓毓的眉心上,“想什么呢?不想吃大餐?”
“我很想……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许先生……”卓毓小声道。
淮之恒无奈:“还这么分生吗?都这个时候了还叫我许先生?”
“……那,许大哥?”卓毓在心中轻轻复述这三个字,一时间只觉两人的距离再次被拉近了许多。
“小毓,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淮之恒微笑着询问。
“可以,许大哥!”
卓毓的语气上扬几分,原先的压抑散去,总算有了少年人应该有的活力。走出法院大门后,他下意识地抬头,明媚的阳光并不刺眼,仿佛伸出手便能抓住。
卓毓的手虚握一下,似乎抓住了一抹光。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紧跟在淮之恒身后,乘上车离开了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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