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金闺

    
    “娘娘，您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贴身的婢女自幼就伺候她，自然是看得出来张侧妃眼底的悲凉之意，她更是愤愤不平，“论家事，论品貌，论智谋，李氏那里及的上您分毫，若不是您故意向她投诚，暗地里帮助了她不少，今日的正室之位，她未必做的稳当！”
    “可是这有什么法子，若不是我藏拙，五皇子就会把我当做制衡李氏的棋子，直面皇上的赫赫威仪，不论是我还是张家，都不能承受这样的风险。”张侧妃长长的叹息一口气，“不过昨日的事情，幸好将李妈妈折了进去，以后没了她在身边帮衬娘娘，我做事更加的便利了！说到底，还是你机敏！”
    婢女半跪在榻前，为张侧妃捏着腿道，“奴婢是心疼您，您这样帮衬着皇子妃，可是却要处处被皇子妃打压！在张府的时候，您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张侧妃勉强一笑，恍惚间想起从前在张家的日子。张府历来都是男子多，到了她这一辈的时候，只有她和堂姐两女儿家。物以稀为贵，人也一样，她自幼被备受父母的宠爱，即便父母有嫡长子。可是好景不长，她四岁被留在张老夫人身边，张家二老爷携妻儿远赴任上的时候，途经凉州的时候，一家三口遭遇了山匪，命丧当场。消息传来以后，张老夫人差点哭瞎了双眼，因为她的父亲是张老夫人的幼子，她的兄长比几位哥哥都出色，甚至被过世的张家老太爷留在身边教养。就这样她成了二房的孤女，好在张大老爷和大夫人格外的怜惜她，兄长也愿意看顾她，就连最后出生的三弟，与她的关系都最好。
    “没什么好委屈了，我不求恩宠，不求显达，只要家里和我一样都平平安安的，我就万事无忧！”张侧妃将身边半跪着的婢女扶起来，“昨日的事情甚是凶险，现在李氏按下不发，我闹不清楚她的目的何在，但是有一点能确定，冉氏生下孩子之后，是不能留了！”不止不能留，而且看李氏的样子是不打算自己出手，届时必定会逼迫她出手害了冉氏。若是李氏的孩子早夭，那么就能暂时养着冉氏的孩子，若是孩子有幸活了下来，那么冉氏的孩子也是不能留下了。哪怕是个女儿，也不能留下了！
    婢女心头一跳，想到了什么，“侧妃，您若是有个孩子，五皇子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看顾您些，不必这样忽视您！”
    “现在还不是怀孕的时候，若是爷有朝一日临位，杨家的嫡女，后族必定会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子进宫为妃，威远候府那些姑娘都不是善茬。等着人多了，娘娘自顾不暇的时候，与我之间的关系只会越发的密切。届时我再生养个年纪同嫡出子女相差个五岁上下的孩子，也算是我来日的依靠了！”张侧妃淡淡的说着这一生要走的路，笑容浅淡的如同冬日里的阳光一样，瞧着明明是暖的，可就是照不进心里去。
    窗外大雨瓢泼，哗哗声连绵不绝，雨水似串儿一样从灰白的天空上落下，狠狠的砸在高跷屋檐的瓦砾上，在屋子前结成晶石一样的的珠串，飞溅在屋前的青石砖上，漫天的水汽，连呼吸间都带着浓厚的水腥气。
    一辆马车悄然的驶出了朱雀大街，往皇城的方向去。
    “这雨这样大，您何苦走着一趟呢？”马车里是千萍碎碎念悼的声音，“何况卫府才出了事情，您这样贸然上门去，倒地不太好，不如先送了奠仪，再观后来？”
    萧?莹撩开马车的帘子，瞧了眼雨帘中疏疏影影的酒楼店铺，还有充斥耳畔不绝的雨水落地的声响。这样的大的雨，是不是老天爷也在为卫三姑娘英年早逝而悲伤呢？
    “若单单是卫家三姑娘出事，我或许可以派了嬷嬷上门送奠仪，可是牵扯到了卫老夫人，这样的事情，就不能让旁人代劳。我必须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上门亲自致歉，聊表心意，虽然不怎么顶用，甚至卫家的人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但是至少我该做的，都做到了。”萧?莹放下了车帘淡声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出门，郑嬷嬷和柳妈妈都没有阻拦的缘故，甚至早早就将奠仪准备好了！”
    千萍喃喃道，“奴婢就是担心您的身子，还有卫家的人不知轻重！”
    萧?莹笑了笑，回头给了千萍一碟子果子吃，“所以，我才将你带上，因为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总是最护着我的那个！”
    千萍闻言灿然一笑。
    一刻钟后，不算显眼的马车稳稳的停在了卫家大门口。淡色衣裳的女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随即撑开了一把绘花鸟图案的油纸伞，待她站稳之后，才将手进了马车里，扶着一位同样着素色衣衫的女子从马车里出来。女子容色清丽，眉眼淡淡如同此时的烟雨，卫家看守大门的婆子见了女子之后，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告诉大老爷，锦绣县主到了！”
    而萧?莹看着挂着白色灯笼的卫府，充斥着一众低迷的哀伤，她转头看了千萍一眼，“去叫门吧！”
    卫府大厅内，卫大老爷一脸哀戚之色的坐在上首，同下首的女子说话，“事出突然，府上乱作一团，还请县主不要见怪才是！”
    萧?莹微微躬身，捏着绢帕，红着眼睛的模样叫人心疼，“虽然与三姑娘只有数面之缘，但是我二人一见如故，很是亲厚。消息传来的时候，我还不敢信，三姑娘瞧着柔弱的很，可是心底最是坚强的一个人。就连我收养金玉，她也曾送来信说我做的对。如今到了不过是和赵三姑娘起了争执，就这样去了。可说来说去，终究是在我府上出的时候，虽然及时请了大夫给三姑娘争执，大夫人来的时候，我也曾叫了伺候的下人们在屋子外守着。但是赵家势大，卫大夫人诸般的顾忌，还是求到了姑祖母做主。姑祖母训斥了三皇子妃和三姑年，并责令赵老夫人亲自上门。可是没有等到三姑娘扬眉吐气的消息，却等来她香消玉殒的消息，是在叫人痛心！若不能亲自看望老夫人和三姑娘一眼，我于心不安。这样冒昧前来，卫大人不见怪才是！”
    卫大老爷常常的叹了一口气，“也罢，多谢县主这样的天气还特意赶来！”说着就让下人们请了萧?莹去灵堂祭拜。
    萧?莹带着千萍转身去了灵堂，而大厅里卫大老爷目光沉沉的看着萧?莹远去的背影默然不语。伺候了他一辈子的长随见状道，“老爷，大爷来了！”
    正说着话，卫大老爷的嫡子，如今户部侍郎卫大也走了进来，“听说锦绣县主带着丰厚的奠仪上门祭拜祖母和三妹？看父亲的模样，而是这位县主，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妥？”卫大老爷冷笑一声道，“岂止是不妥，反而是好事！从前倒是真的小瞧了这位锦绣县主，三言两语的就将自己摘了出来，而且看她的意思，是不会将三丫头的事情传出去的。”
    长子不解道，“既然是好事，那您怎么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啊？祖母和三妹一去，咱们卫府和赵家之间势必水火不容。这个时候有了锦绣县主甚至勇王府和太后的支持，未必就惧怕三皇子和赵家！”
    卫大老爷摇摇头，“你仔细想想，咱们和赵家以及三皇子妃对上之后，一旦吃亏，会找谁帮衬？”
    “三皇的对头，二皇子或者五皇子！”长子沉声道。
    “二皇子现在自身难保，他可没有闲心思来管着咱们的闲事！”卫大老爷冷声道。
    长子沉吟片刻道，“县主来不止是为了同咱们示好，更是为了将咱们拉进五皇子的阵营中？”
    卫大老爷叹息一声，“县主未必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五皇子身边的幕僚和张家的那个小子，是肯定会注意到咱们和赵家之间的敌对！”
    见卫大老爷满脸的无奈之色，长子自然明白了父亲的为难之处。卫家能在南楚的京城之中矗立百年，不是靠什么运气和恩宠，而是卫家从来不参与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的缘故。在卫家的家训中第一句话就是禁止卫家的人参与夺嫡！
    “父亲，三妹妹和祖母的事情，难道就这样算了么？”长子悲愤的问道，“三妹妹自年后一直过的就不甚舒心，如今还遭受了这样的打击，万般绝望之下，这才投缳自缢的！祖母宠爱三妹妹，她老人家听闻死讯之后也去了。咱们卫家因为赵家三姑娘的一个小小的争执就痛失两位至亲。实在是，实在是不能忍受！”
    卫大老爷怅然的叹息一声，“若是年前，就答应了老王妃的求亲，是不是你妹妹就能躲过一劫！即便是昨日的事情发生，锦绣县主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妹妹蒙受这样的屈辱！”
    长子羞愤的别过脸去，他是同意三妹嫁到王府，不是因为王府尊贵，而是萧二对三妹情真意切，来日里就算萧二不成器，有了勇王府的帮衬，封个闲散的王爵，夫妻二人之间未必没有幸福可言。可是父亲和母亲不同意，觉得今上容不下勇王府，若是在这个时候将女儿嫁到勇王府，那就是送死。
    说来说去，都是命！
    祭拜的过程很是简单，萧?莹木着脸，在灵堂上的两个棺材前上了香，同卫家的女眷劝慰了几句，捏着绢帕，含了眼泪离开了卫府。
    上了马车，萧?莹歪着脑袋，心情有些不好，“交代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
    千萍点头，“奴婢没添没加的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灵堂外的那些卫家下人。这会功夫，卫家几房应该都知道了。”
    “好久没有见皇祖母了，我想进宫一趟！”萧?莹长呼一声道。
    千萍撩开帘子吩咐车夫将马车赶进了宫去。
    “瘦了！”这是太后见了萧?莹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不是带着孩子费心了？”
    而萧?莹见了太后只觉得她眉目之间的温情浓厚，并没有想象中的冷峻，“没有，金玉除了身子不好，经常吃药之外，很少哭闹，身边伺候的人都尽心，我并没有费多少心思。说起这个，皇叔费的心思倒是比我多的多，时常遣了太医来我附上给金玉治病。”
    太后浅浅一笑，“你既然愿意养着她，那就好好养着。天家什么都不缺，定能将她养的身体康健的！”
    萧?莹含笑点头，然后趴在太后的膝盖上，如同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可怜又叫人心软。
    “说吧，这段时间惹了什么祸事？”太后好笑的看着她这样哀哀凄凄的模样，伸出枯萎的双手抚上萧?莹黝黑柔顺的长发道，“这段时间，宫里好消息不断，吴嫔的肚子越发大了，赵贵妃和月嫔整日里呆在清思宫里不出来，偶尔出来也是往哀家这里来。对了在你来之前，赵贵妃冒着大雨来了一趟！”
    话毕，萧?莹歪着脑袋看向太后道，“她说什么了？”
    “说赵家因为昨日的事情，已经狠狠惩罚了惹事的赵三姑娘，今早得知消息的时候，赵老夫人几近昏厥。三皇子朝会之后会和赵家的大老爷亲自登赵家的大门致歉，商议如何解决这件事情！说起来，赵贵妃有孕之后，越发的胆小，皇后那边倒是没有对她动手。可是她特意来见哀家，目的也不单纯！”太后瞧了萧?莹一身素色的衣衫和银制的首饰之后闲闲的说道，“你一上午干什么去了？”
    “准备了奠仪，今早去了一趟卫家！”萧?莹言简意赅的说道。其实赵贵妃也算是聪明，知道皇后和她不对付，只有仗着自己肚子里的那块肉在太后面前求了恩典，来日赵家和卫家对上了，她再给皇上吹点枕边风，说不定就能让卫家吃个哑巴亏！
    只是，她千算万算只怕是没有想到，萧?莹会提前登门，将当日发生的事情，说一半藏一半，甚至是撇清了自己的关系，摆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且在她之后，只怕昨日参加了宴会的人都会送奠仪上门，那么五皇子府就更加有了敲进卫府大门的理由。而三皇子妃昨日同卫大夫人那一通争执，在赵家看来你是正确的，可是在卫家看来，那就是仗势欺人。
    所以，三皇子和赵家的人，是不能敲开卫家的大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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