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同人之归宁(魔尊旭凤)

17.无色丹成

    
    魔药宫的青铜雕花炉鼎自比不上兜率宫里太上老君的八卦炉,八卦炉内有四大天火之一的六丁神火,文火慢煎熬,当年才生生练出个火眼金睛的孙猴子来。至于阿宁如何会知道太上老君练孙猴子一事,她这千余年看的话本子可不是过眼既忘的。不过,阿宁也无需同太上老君练猴子似的,练上七七四十九日,以她本命莲台凝练出的四丙紫炎,练上几个时辰也就够了。六丁神火乃文火,得慢慢煎熬着,而她的四丙紫炎是武火,进度自然要比文火快得多。夏枯眼瞧着一团黑中带紫的妖冶火焰从炉底升腾而起,顷刻间便将炉中原有的橘红色火焰混染成了暗沉的栗色。这还是他头一回瞧见如此诡异的火焰,张口欲言,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得心道:阿宁这炼丹之法,旁人即便观之,也难以学习效仿呀。
    说来,阿宁的炼丹术,全拜罗?所赐。她化形之初,根基不稳灵力不足,罗?瞧着不妥便搜寻来诸多奇珍异草炼制成丹药给她吃。此后几十年,阿宁全然把丹药当糖豆子吃,惹得罗?的那帮子下属,只敢拿或艳羡或暴殄天物的眼光,巴巴的瞅着,却不敢真上前问阿宁来讨。这些丹药具是罗?亲自炼制,颗颗都是固基培元,增长修为的上品灵丹。平常得一颗已是造化,更遑论如阿宁这般,天天将装着丹药的小玉瓶带在身上,想吃就能吃上一颗的奢侈事儿。跟那帮如狼似虎的下属不同,对于丹药,阿宁其实无所谓多吃一颗还是少吃一颗,偶尔实在看不过眼,会拿出几颗给予平日里亲近的几位。关于此事,罗?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出言喝止过她,但没过多久便不再炼丹,只盯着她让她炼。同时还定下规矩,待她能炼制出上品丹药时才可自行服下,且不得少于十瓶。此言一出,阿宁顿时傻了眼。
    “罗?,等阿宁炼制出这些丹药需多长时日?”粉雕玉镯的小巧女童侧坐在青年男子的臂弯里,眨巴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瞳眸,有些委屈的道。
    “不长,少则百年,多则几百上千年。”长发垂腰的青年男子看着女童可怜兮兮的模样,回的云淡风轻。谁让她将他辛苦为她炼制的丹药,就那般随意的给了那帮子雁过拔毛的下属吃,没得浪费。
    “……阿宁不吃了,行不行?”女童闻言,摸了摸放置于怀中的小玉瓶,思索了片刻后,小小声提议道。
    “不行。”青年男子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女童,薄唇轻启十分干脆的拒绝道。
    “……”女童听罢,默然良久,欲哭无泪的想:她现下跑去将那几颗送出去的丹药给讨回来,会否还来得及?
    好在,有个极为严苛的便宜师父,再加上阿宁本就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虽仍是炼制了上百年,但总归是将十瓶上品丹药交了差。要不是事先,罗?已补了几十年的丹药给阿宁筑基巩固,这百年消耗,阿宁不见得能坚持下来。此后,阿宁便甚少碰那玩意儿,实在是百年间,炼得极是腻味。
    时间流逝中,三个时辰悄然而走,阿宁见火候俱全,丹药已成,遂熄火,开炉取丹。阿宁虽许久不炼丹,但那深入骨髓的炼丹术是她想丢都丢不掉的。一颗通透的白色丹丸从炉鼎中飘出来,约莫莲子大小,有浅淡异香。丹丸在阿宁的控制下飞至打开的玉盒中,夏枯见之赶忙凑上前去仔细观看,发现这颗半透明的丹丸上有着十分清晰的淡金色纹路,不由惊讶的心道:乖乖,竟然有丹纹。炼制出的丹药即便都是上品,也是分品阶的,只有品质极佳的上品丹药,才会有丹纹流转其上。阿宁能用中品炉鼎炼制出上品丹药,她这炼丹术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厉害的多,也不知她是从何处炼就的。
    “阿宁,此丹何名,有何用处?”夏枯终于将凝在丹药上的目光移开,抬眸同阿宁道。如此丹药,他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丹无名,我也是头一回炼制。”阿宁见夏枯看够了,这才合上盒盖,收到了袖袋里。
    “无名……那此丹何用?治何种病症?”夏枯闻言,纳罕的又接着问道。想想也是,五彩石本就世所罕见,他能亲眼见着此丹出世,已是极大的机缘。
    “补色之用。”阿宁边说边从矮榻上站起来,抬臂朝紧闭的房门处微一拂袖,四扇门扉便又重新敞开来。
    “补色?”夏枯低喃着,轻蹙眉头越发困惑的道:“那这颗丹药怎的是无色?”无色怎可补色?而且,明明是五彩石炼制而成的丹药,怎的成丹后竟没了颜色?!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谁说无色就不可补万紫千红?”阿宁说得含糊,夏枯亦听得含糊。心头疑惑未解,夏枯欲再问,阿宁却已出的门去,没了踪影。五彩石集天地之精华,补天之色都可完美无缺,莫非还补不得一人的拾色之力?
    阿宁出门自是去寻旭凤,不过她没往禺疆宫走,而是直接去了红岩林。旭凤待阿宁离开后,便踉踉跄跄借着酒劲挪了地方。此刻,正单手支着脑袋,侧坐与石凳上,脚边散了一地的空酒坛子。迷迷瞪瞪的,旭凤察觉有人接近,轻阖的狭长凤眸稍稍睁开一道缝隙,微侧过头,见是阿宁,不由扯唇笑道:“阿宁,你来了?”平常除却他拉着不让走,阿宁晚间离了禺疆宫,无事便甚少会再出现。
    醉酒的旭凤与平日里很是不同,阿宁有些稀罕的坐到旭凤对首的石凳上,学他单手支着脑袋回望他。旭凤的双颊上挂着两坨因酒气泛起的淡粉色红晕,有些天真有些迷糊,透着股娇憨的可爱劲头。
    “阿宁……我会否太过没用?”旭凤见阿宁不语,强撑着无力的眼皮,含混的说道。此时的旭凤,面对阿宁,似是卸下了身上所有的伪装及防备,如孩童般稚气又迷惘的问询着。还是天界二殿下时,锦觅的反复无常,若即若离,令他尝尽苦楚。情根深种让他不愿放弃,可对方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回应及拒绝,使他的心仿若在九幽炼狱煎熬着,灼痛难当。
    “你乃魔界至尊,怎会没用。”阿宁见旭凤半阖的眸中具是迷茫痛楚之色,默了默,淡淡答道。爱慕之情本无对错,错只错在,遇错了时辰,表错了情,不是错也是错。
    “是啊,我乃魔尊……”仿佛才想起这茬,旭凤思维迟钝的怔愣片刻后,附和着又接着道:“阿宁,在你眼中,世事总是如此的简单通透……我真是远远不及。”旭凤说着,支着脑袋的手放下来,摸索了半天,见酒坛全都空了,遂袍袖一挥,又变出好些来。旭凤酒意正浓,动作弧度较平时大了许多,也没了章法,袍袖翻飞间,有一物什从他宽大的袖内甩将出来,滑了道优美弧线,落在阿宁脚边。
    阿宁见旭凤又要喝酒,便寻着那物件的落处,低头朝石桌下看去。只见墨黑的乌金石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叶片状的晶莹玉石,玉石的根茎处还坠着一条鲜红的流苏。阿宁弯腰欲将其拾起,刚触碰到叶片,竟是意外的略略睁大了双眸,心道:这个感觉是……心内思忖着,阿宁直起身子,将叶片轻轻置于石桌之上。叶片触手寒凉,隐有熟悉的魂魄之力附着其上,如若她未料错,那人肯将此物赠予旭凤,可见她对旭凤并非全然无心无情。思及此,阿宁看向又拿起一坛魔酒的旭凤,沉静的眸中不禁浮现一抹叹惋之色。
    旭凤扬脖吞下一大口魔酒,只眼角余光瞧见阿宁的动作。这片看似美丽实则剧毒无比非晶非玉的叶片,是锦觅众多糖衣炮弹中重要的一环。他一直将其安放于自身的一魄中,方才不知怎的竟拿出来捏在手中,恍惚间滑落到袖管里,被他不甚甩了出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一直没丢了它,还好好保管着。旭凤啊旭凤,你当真是好没出息……
    旭凤虽说一副醉鬼模样,但阿宁晓得,他心中其实清明一片,若真醉过去,又何须这般猛灌自己。暗自叹口气,阿宁从袖袋中取出盛着无名丹药的玉盒,与叶片并排放在一处。不待旭凤开口询问,阿宁已出声解惑道:“玉盒中的丹药可还水神拾色之力,给与不给,你自行决定。”
    阿宁柔和的话音,让旭凤往嘴里倒酒的动作不由一顿,还未反应,但听阿宁接着道:“众生百相皆由心起,心之所向随心而往。旭凤,你若觉着不去寻你寒症的解药是一种偿还跟救赎,那么,你便不去寻。又如今,你若想见她,同她说清楚道明白,也无需压抑。世间本就太多情非得已,痴傻纠缠,你之苦涩萧索,不语谁人能知。”话到后来,阿宁的语气中已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这傻鸟,能活活把自个儿给憋死。
    自打阿宁再次开口,旭凤便松了酒坛,睁着一双酒气迷蒙的凤眼,看着阿宁说话。眼前的阿宁仿若氤氲在雾气中,瞧得并不是很真切。耳里是阿宁惯常的话音,旭凤越听,眸中的温暖之色也就越盛。阿宁果真十分了解他,有时,比之自己都还要了解似的。
    阿宁见旭凤仍是浑浑噩噩,无甚言语,再次叹口气,却是站起身道:“旭凤,她赠你一瓣六棱霜花的真身,即便曾虚情假意算计与你,也该是真心待过你。她与你而言,不管是缘是劫,只有两相明晰,互不相怨,方是终结。”阿宁相信,锦觅仅凭一缕青丝既哄得傻鸟坚信不疑,何必再下如此血本,硬生生分离出一瓣真身来。要知道,六棱霜花本就脆弱,少一瓣可谓倾命相拖了。
    “六棱霜花的……真身?”
    成功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的旭凤,轻喃着摇了摇被烈酒熏染了几日的脑袋,满眼具是震惊错愕的望着一脸淡然的阿宁。此刻,他的凤眸中哪儿还有半分醉意。阿宁见他如此,知他果真将这叶片当做一般灵器罢了,即便贴着魂魄收着,亦不过是当定情信物般珍尔重之。阿宁会知道旭凤将叶片放于魂魄内,是因为她触碰到叶片时,感受到的魂魄之力就是旭凤的。其实,旭凤看不破六棱霜花的真身也不奇怪,毕竟不是谁人的本体都如她的莲台般,有识魂辩魄之力。她几乎在触碰到叶片的瞬间,便感觉到了,而这傻鸟一直贴身收着,却毫无所觉。阿宁未再多说,留下呆怔的旭凤,转身走了。她很少开解人,与旭凤,她已说的够多,他若仍然想不开,便由得他去。总归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过个千八百年,这伤,总有好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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