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簌簌,雪花飘飘。令人窒息的夜,深沉如墨。
皇后过来时,望见的便是被屏退在门外的一众人,她注视这座承载她多年愤怒与怨恨的宫殿,不由生起兔死狐悲之感。她隐隐有些明白,但又不甚明白。
“皇后既然过来了,那就进来吧。”
突然听到这话,皇后不禁心头一跳,环顾周围,原来宫人见到她时,就进去通传了。
将略微慌乱的心神收拾好,皇后将手搭在方嬷嬷臂上,昂首推开紧闭殿门。灯火通明的殿内,她一眼就看见那个即使跪在地上,也依然保持风仪的女人。
“圣上,珍儿妹妹……”
“她已被剥妃位,贬为庶民。”
行礼后,皇后刚开口,就被公山慎不带感情的冰冷话语给打断,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走到公山慎下首坐下。
圣上话中深意,她自然知道——贬为庶民的珍妃,当然不再是她妹妹了。
就这样,时间点点流逝,公山慎始终不开口,下面的人当然也不会出声。在愈发压抑不安的氛围中,公山珍转首望向站在一边的似乎还没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少年,她叹息一声。
“罪妾认罪,只求圣上看在罪妾生养五皇子的份上,给罪妾一点时间与五皇子话别。”她磕首道。
灯火映在眼里,公山慎的眼光明明灭灭,许久,他终是答应了这个不甚合理的请求。一旁的皇后虽然不满,但想到碍眼的人今后将又少一个,她也就顺心了。
公山珍求一点时间,公山慎给的也真不过一盏茶时间。看着公山敏被宫人带进偏殿,公山同辉走在后面,到门口时,他忽然就不敢跨进这道门,怕的是什么呢?
怕很多!
怕他母妃会告诉他真相,怕母妃不告诉他真相,怕很多很多,但更怕的是他母妃就这样离开他,他再也见不到她。
“辉儿。”
“母妃!”
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公山同辉再难忍住,他冲进去就看见那个被迫卸了妃位头面,只着单薄素衣的妇人。
一把褪下狐裘,披在公山珍身上,“母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辉儿,过来坐。”公山珍没有回答,只是牵着他往一边的软踏坐下,看着眼前又急又怒的少年,她抬手慈爱地抚了抚他的脸。
“辉儿,你虽贵为皇子,但母妃却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所以,辉儿,答应母妃——”紧紧握住他的手,公山珍郑重嘱咐:“不管做何事,必须以自身安危为重。”
“母妃,儿子不要——”不要答应,答应了他的母妃就没了。
“答应母妃!”
一向和蔼温厚的人突然冷下脸来,公山同辉害怕极了,他似乎已经明白他母妃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我不要!母妃,你不要离开儿子好不好?儿子以后会听话,不会再出去疯玩害母妃担心,哦,对,还有,儿子以后也会吃青菜,不再挑食了——”
“母妃以后说什么,儿子就听什么!”
“儿子只求母妃不要离开!”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不过未到伤心处罢了。
看着自三岁那日起就懂事的不在她面前哭泣的少年,此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公山珍只觉得心里插了一把钝刀子,正一点一点地刮她,让她摆脱不得。
“辉儿,你听母妃说——”
“我不听!母妃,你说,是不是皇后那个老妖婆害你的?”
“是了,一定是她!除了她,没有谁会害母妃的!”
“母妃你等着,我去找父皇,父皇一定会帮我们的,一定……”
激动地打断公山珍的话,猛地想起什么,公山同辉一下就确定了那个“幕后人”,心下欣喜,就准备往外去找公山慎,告诉他母妃是被冤枉的。
只是——
“啪!”
“母,母妃?”
脸撇向一边,白皙的脸上赫然出现红印。没有被打后的不可置信,有的只是幻灭后的痛苦、伤心。
“母妃!”扑在公山珍身上,他哭的像个孩子。
见他懂了,公山珍慈爱地抚了抚他的头,又不觉一片悲哀。
“孩子,现在可以答应母妃了吗?”
“……儿子答应母妃,不管遇到何事,儿子,儿子必定以安危为重!”
可是,这是从小到大护他如命的母妃啊!他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安危,放弃救她?
怎么可以?!
“辉儿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既然答应了母妃,就一定要做到!”
“……”
叹息一声,公山珍苦涩道:“辉儿,真的想要母妃跪下来求你么?”
“母妃?”
“那母妃便跪下来求你吧!”
见他只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她的时间不多,公山珍说完这么一句,就真的打算站起来,只不过,她尚未有所动作,便被公山同辉阻止了。
“母妃不要,儿子答应,儿子答应,母妃说什么儿子都应,都应……”
公山同辉知道,这句话之后,他再也做不了自己了。
从此后,他没了根,如浮萍一般,在世间飘荡。
“好孩子!”
“时间不多了,母妃与你说说其他事吧?”
“好。”
许是念及多年夫妻情谊,公山珍提出话别的请求时,公山慎没有让人去监视她。盏茶时间不过片刻就过去了,他也没有派人去叫他们过来,只背靠椅上,闭目养神。
皇后凌厉的目光往站在那边低眉,不知想什么的公山元君扫了一眼,咬了咬牙,她还是决定出声提醒公山慎,哪怕更遭他嫌,她也不会让到嘴的鸭子飞了——今日,珍妃必须倒下去。
“圣上,这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要不要派个人去瞧瞧?”
“朕倒不知皇后这样心急。”
睁开眼,公山慎也没看她,只这么说了一句后,就挥手让人自去叫人。然而,孙自忠还没走出几步,就停下步子,重新站回公山慎身后。
“圣上,不用麻烦了,罪妾过来了。”走到中间,公山珍先向公山慎磕头行礼,然后才道:“是罪妾说着忘了时间,还请圣上不要怪罪五皇子。”
而公山慎随着公山珍的话,下意识将目光放在那个双眼通红,满脸悲戚的少年身上——这个从未被他真正在意的孩子。
“公山珍企图以压胜之术谋害皇嗣,使此等卑劣手段,不配为人母。从今日起,五皇子与公山珍断绝母子关系,永世不续母子情。”
公山慎的话不可不谓一惊雷,炸在公山同辉心里,瞬间失去理智的他若不是被公山元君敲晕,这会儿许是已经冲上去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
见此,公山珍感激地看了公山元君一眼,然后才磕头谢恩。
她要谢恩的,如若不然,有个会使巫术的母妃,辉儿怎能平安无事?所以,圣上能这样做,她是感激的。
哪怕——
这道谕旨比要了她命都难受。
断绝母子关系,永世不续……母子情啊!
她的辉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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