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洗剑

    
    女子仔细打量着少年。
    她在宫里呆了近四年，形形色色的人都接触过，上到官场的老小狐狸，下到深宫里的公公婢女。这位除去皇帝皇后两人，谁来都要客气称声“铃霜姑娘”的女子，早已具备轻易看透他人性子内心的本事。
    可这个少年……
    眼神干净里透着欣赏，有点像是两年前游玩荆州，武当山有个道士看自己的眼神。
    怎么看去都这么年轻？
    铃霜不动声色地开口:
    “你是？”
    陈缘好觉着自己既然搞不清状况，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坦诚点。
    “我叫陈缘好，请问，这是哪里？”
    铃霜一怔，书院不光说学生，便是先生及其书童，她可都认识，显然面前的是个外来人……她双目一扫，便注意到躺地顶盖大开的棺材。
    女子恍然大悟。
    乾坤棺，原来是被看门人邀请进来的，难怪稀里糊涂的。
    铃霜笑了，很自然好看。
    初次见过她的外人会奇怪，如此久居宫中的女子怎么仍能笑得如此干净明媚，甚至有人猜测，或许这便是她在宫中受皇帝皇后欣赏的原因。
    但陈缘好不清楚她的身份，只是眼睛一亮，又一次觉得好看。
    以至于铃霜像大姐姐一样开口时，他还没反应过来。
    “这里是黑龙书院。”
    “哦，黑龙书院啊……什么？黑龙书院？！”
    陈缘好眼睛撑得大大，很是震惊，那个叫瓜子的给他的消息竟然是真的！
    等等！
    黑龙书院不是说一方小世界，要找到门才能进来吗？
    这人怎么又会自己有钥匙，开门进来？
    陈缘好随即惊疑地打量起面前这个身段极其妖娆多姿的女子，尽管脸长得或许在别人看来极其一般，五官不够精致，可身上那股从容大方的气质却是明显的很。
    铃霜什么目光没见识过，内心暗赞少年心思转的挺快。
    或许是那份初见的好感，让铃霜又多看了两眼那柄似曾相识的长剑。
    她惊讶地发觉:
    自己真的认得那柄剑。
    ……
    ……
    大周天观四年。
    彼时的天心帮已然覆灭，洪熙在花园巷内做个安心打铁的铁匠。
    铃霜在皇宫里刚有点得宠的苗头，正巧被派来跟着秘卫总管们查询天心帮是否仍遗留了什么资产。
    炉子的火星跃动着，头发花白的老者沉默不语，自顾自地拉着风险。
    他们搜查完铁匠铺里里外外也没查出个端倪。
    唯有铃霜盯着那始终作业的炉子许久。
    临别前她还深深地回望了眼，洪熙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在之后，铃霜再度回到铁匠铺时，便看见里屋架子上摆着九件看似平常无奇的武器。
    但微弱烛光下细看，便能看见兵刃上各自散着微弱的异色光芒。
    她便清楚，这正是天心帮留下传承打造出的兵器。
    正中是柄剑，其地位本就是百兵之主，武器中的王者存在。
    铃霜好奇地向洪熙问了那柄剑的名字。
    “长虹。”老者挺喜欢铃霜，小姑娘在他眼里是真正外向阳光的人，比之宫里那些阴沉沉的家伙不知强哪里去，于是便道，“喜欢吗？喜欢可以送你。”
    铃霜颇觉惊喜地看看老者，却又惋惜地摇摇头。
    她那时便已驰骋，自然能一眼看出:
    这是柄适合男子的剑。
    ……
    ……
    “这剑居然在你手里？”
    铃霜重新审视了下陈缘好，怎么都想不到洪熙老前辈会把一柄能配得上驰骋境的剑，送给一个出尘境都差半步的小子。
    “怎么？不行？”
    陈缘好尽管知道对方来头不小，开门进的黑龙书院，可要是谁说他与他的剑不好，少年便难免不开心。
    他是凭本事得来的好剑。
    外人怎么知道。
    铃霜哑然失笑，好几年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陈缘好也不傻，寻思着对方能来这里，肯定清楚不少黑龙书院的秘密，干脆壮起胆子厚点脸皮不害羞地问道:
    “姐姐，我怎么听说黑龙书院是一方小世界来着，但姐姐你又有钥匙开门……那，这黑龙书院到底是怎么回事？具体在长安城中哪里呀？”
    抬抬看看雨后云缓缓散去的茫茫天色，便知道这仍在长安城内。
    铃霜穿着件黑色大衣，双手往身上一裹，不仅不显得厚重，反而配上她那轻笑露齿的妖娆身段，有几分男人难以阻挡的魅力。
    “呦，现在想起叫姐姐了？”
    “一直都记得的，”陈缘好也是顺着讲，但语气却不作伪，“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呢！”
    这话倒让铃霜有些意外，虽不至于脸红，却也有几分惊喜。
    这么多年夸她身段好的可谓遍地都是，可夸她长相好看的便是极少。
    偏偏驰骋境的神识感应下，铃霜发觉少年还不是说谎。
    让她有生了几分欢喜的好感。
    “冲你这甜嘴，就跟你多说几句。”要是让外人见了向来严肃脸的铃霜，如此笑意多姿的随意姿态，定要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严格意义上讲，黑龙书院其实不算一方小世界。只是有着小世界的某些特征。”
    “至于它具体在哪……”铃霜终究是宫里人，嘴巴管的自然严实，“我可不能告诉你。”
    陈缘好大概是在遇见萧婴婴三人后，又一次心生出想要亲近靠拢的冲动。
    但终究是陌生人，更何况对方身份似乎极不一般。
    少年不傻，女子的黑色大衣一看便是极其昂贵奢华的。
    他略一寻思便换了个请求:
    “姐姐，你带我在这书院逛逛吧。”
    铃霜实际上就比陈缘好大个五六岁，只是似乎确实成熟太多。
    “不行，黑龙书院可不能乱逛。你还是赶紧回去备考吧，没到两天后的考试，也就别再用这棺材回来这里，不然被我发现，就把这里给你封禁掉让你没得考。”
    女子笑意不减，话语却是严厉苛刻起来，甚至不给陈缘好反应回话的时间，便将他推入那口拥有着空间位移能力的乾坤棺里。
    啪的一下，棺材原地翻转过来。
    这是两口相通的棺材，而黑龙书院里的这口则是被固定在此。
    铃霜收回笑容，有几分漠然的威严，但她内心终究像个花季少女般有些欣喜。
    少年比她小好几岁不假，却够心机老练的。
    竟然隐隐给她种被人追的感觉。
    铃霜摇摇头，她不是不愁嫁。
    问题是她的身份。
    有很多男人根本不会考虑自己配不配得上。
    是根本不会敢，也不会想。
    所以她自始至终都没问少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