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冥天将面前的酒杯斟满,他对着坟冢浇了下去,然后又斟满一杯,一仰头干了,虽是笑的,却让人觉得无比凄凉,“母妃,这是孩儿的喜酒,您尝尝。”
说着又斟满一杯酒放在坟冢前。
坟冢上藤蔓随风发出哗哗的响声,像是在回应着他一般。
坟冢并没有立碑,满坟的藤蔓缠绕,若不是前面摆放的祭奠品,真以为这不过是个花园。
他望着面前的一朵黄花,不知在想着什么,半晌忽然对倾音招了招手,“来,给母妃敬杯酒。”
倾音望了望夜冥天,上前一步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不管他们之间的婚姻是否是交易,此时面对一个长辈她愿意保持该有的尊重。
夜冥天似乎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漆黑的眸中终于泛起一丝真正的笑意,他伸手搀扶起倾音,对着虚空笑道“母妃,这是孩儿挑了好久才挑到的娘子,您瞧瞧美不美?您不是说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瞧见孩儿娶妻生子么?孩儿已经娶亲了,至于生子,日后也会有的,有了也带来让您看看如何?”
藤蔓又是一阵“哗哗”声,似乎真的有人在虚空中应声回应。
倾音瞪了夜冥天一眼,低声在他耳边道“欺骗老人家可是要遭天谴的。”
夜冥天微微一笑,只伸手握住她的柔夷,斜睨着她“怎么,让老人家高兴高兴也不可以么?”
她瞪着他,他却对她灿然一笑,他一贯是阴冷而霸气的,忽然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倾音不由一怔,夜冥天伸手一揽带着倾音直往宫殿屋顶而去。
深夜的宫殿好似一只沉睡的巨兽,他们所在的位置很偏,远远看去只见远处一片灯火通明,星星点点映在夜色中好似无数星辰,璀璨美丽,只是不知这璀璨星辰下却又有多少肮脏和邪恶。
那灯火绵延而去,道他们这里却一片漆黑,倾音他们所在的位置很高,远看灯火巨龙别有一番韵味。
“没想到夜里的皇宫这么美”倾音站在屋脊之巅望着远处的灯火忍不住惊叹出声。
“是,很美,却也很肮脏……”夜冥天声音低沉,他紧了紧倾音身上的披风,“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二人顺着屋脊往上,在屋脊最高的地方竟然有一只小小的座椅,架在屋脊之上。
夜冥天将倾音放在那座椅上,自己在一旁席地而坐,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玉酒壶,对着嘴“咕咚”的大口喝了两口,漆黑的目光望着悠远的前方。
“小的时候我很喜欢坐在这里看前面,总觉得能透过重重灯影看见父皇,看见母妃,看见我想看的东西。”
说着他偏头对着倾音一笑“其实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回头又“咕咚”的喝了两口,嘴角噙了笑,目光又看向前方,那么用力,似乎真的看见了什么他想看见的东西。
倾音偏头看着他,忽然像是看见多年前一个年幼的孩子在大风起兮的夜晚孤身一人坐在这里,痴痴的望着那前方宫阙,想要得到一丝的温暖,像是前世的她一样。
也许在某一刻某一个平行时空他们确实同步做着一样的事情,她仿佛看见两个并排坐着的孩子沉默的对望着。
她忽然心口一痛,伸手从他手中拿过酒壶,学着他的样子大口喝了两口,一股醇香从喉管直灌下去,热辣辣的。
“这酒后劲很大”夜冥天幽深的眸子笑笑的看著她。
?倾音冷哼一声,她忽然爬起来站在椅子上,仰头大大的喝了一口酒高声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她胡乱的将前世学来的一通乱念,念完她“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酒把酒壶往夜冥天面前一掼,对着夜冥天哈哈一笑“人生就是条通往死亡的不归路,想那么多干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喝酒!”
?大风从屋顶吹过,乌黑的发丝飞扬,披风翻飞,好似一只巨大的临空之鸟,飘然欲仙,她望着夜冥天灿然而笑,黑曜石般的眸子比星辰还要亮上几分。
?夜冥天只觉心头激荡,他握住她的手腕将酒壶偏倒,对着酒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大笑道“说的好!来!喝酒!”
倾音哈哈笑着拿过酒壶继续喝,只觉畅快无比!
去她的凌风!去她的凝月公主!去她的责任!都有多远滚多远去吧!
从今以后她就是她!凤倾音!
二人不知喝了多久,喝了多少壶,她迷迷糊糊的想,这家伙这么多壶酒都是哪里来的?
待到倾音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她只觉头痛欲裂,醺酒什么的果然是不好,她摇着沉重的头下意识的就要唤红笺,却在要出口的一刹那猛然惊醒。
大婚的一幕幕电影般闪过,她仓皇抬眼,满眼的红,红的喜庆红的耀目。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身上已经被换上了一件大红色寝衣。
她长出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吱呀”一声,夜冥天推门而入。
他今日穿的很正式,深紫色四爪团龙蟒袍,同色发冠玉带,带上坠玉珏,四爪团绒鹿皮靴,整个人华贵至极!
让倾音意外的是他今日竟然没有带面具,对上她疑惑的表情,他微微一笑,“觉得如何?等会再喝点醒酒汤人就能再舒服点。”
倾音摇了摇脑袋,她以前酒量很好,怎么这个身子这么没用,这么点酒就醉的人事不知?
“进来伺候王妃起身。”夜冥天对着外面淡淡的道。
从门口鱼贯着走进八个婢女,前四个手上捧着起身的洗漱用具,后四个捧着衣衫配饰。
婢女进门齐齐的跪在倾音面前,齐声行礼“奴婢叩见王妃。”
“起来吧”倾音斜靠着床榻,抬眸看向夜冥天“那个,我要起来了……”
她用眼神无声的说着我要起来了,你老人家是不是回避下?
夜冥天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挑眉笑笑,一撩袍摆在床榻边小几旁坐下端起茶杯细细品起茶来。
倾音气结,为首的两个丫头躬身行礼道“奴婢傲霜,傲雪伺候王妃起身。”
倾音狠狠的瞪了夜冥天一眼起来梳洗。
一番梳洗打扮,夜冥天始终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姿态闲适的品茶,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始终看着梳洗打扮的倾音。
待众人收拾妥当,为首的两名婢女留了下来,其余众人款款退了出去。
夜冥天起身从柜子中拿出一方丝帕递给其中一人。
“傲霜,把这个给张公公送去,重赏。”
“是”傲霜应声退了出去,倾音好奇的看了看那方帕子,一大早要送什么帕子给宫中?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是……她只觉脸颊烧红,抬眸看向夜冥天,却正对上夜冥天含笑的眼眸。
傲雪低头轻笑了声,“王爷王妃可要用膳?”
“传”低沉慵懒的声音带着丝丝笑意。
一道道精致的小菜摆上桌子,花样并不是特别的多,却很精致。
夜冥天亲手盛了一碗银耳汤放在倾音面前,“你昨夜醉酒,喝点暖暖胃。”
倾音瞧着面前的碗,再去瞧夜冥天却见他已经无比自然的开始用膳,她挑挑眉,拿起碗喝了起来。
眼见她喝了两碗银耳汤,夜冥天唇角露出一个笑来“这两个丫头以后就贴身伺候你。”
傲霜傲雪立刻跪在倾音身前“奴婢傲霜,奴婢傲雪恭祝王妃万福。”
倾音将二人拉起笑道“如此辛苦你们了。”
二人连忙俯身“能伺候王妃是奴婢们的福分。”
倾音微微一笑,夜冥天喝了口汤“傲霜武功不错,傲雪擅长医道,她们跟着你我也放心些。”
倾音挑眉,她是这么弱不禁风需要伺候的人么?她斜睨了夜冥天一眼,对着二人眉开眼笑,“好,如此甚好,以后打架有人帮忙,打不过的时候就毒倒他!”
二人一愣,没想到王妃竟会如此说,夜冥天已经轻笑出声,“以后就跟着你,一会进宫就让傲雪去吧。”
“一会要进宫吗?”倾音愣了愣。
她嘴里含着一口粥,一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挂在嘴角上,夜冥天注视着发尾目光暗了暗,忽然伸手过来将那缕发丝别在她耳后,“自然是要进宫的,按规矩,新妇第二日是要去宫中谢恩请安的。”
“啊……”倾音失声叫了出来,“这会已经快晌午了,现在去请安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许是倾音呆愣的模样太过好笑,傲霜傲雪忍不住露出笑意,却知道于理不合,立刻低下头去。
夜冥天眼眸含笑,低沉的声音透着蚀骨的性感诱惑“新妇偶尔起不了身也是有的……”
倾音一口粥差点喷出来,去他的起不了身!特么的她是喝多了好不好!好不好!什么新妇起不了身!这丫的就是故意糗她!
眼瞧着傲霜傲雪低头窃笑,倾音脸不由的红了,她愤愤的瞪了夜冥天一眼,埋头吃起东西来。
等到了宫门口已近午时,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雨雪,天气以及越来越冷了。
倾音一身和夜冥天同色系金线宫装,头戴鎏金簪腰围乾坤裙,也是正式的宫装,外披一件火红披风,披风上围一圈浅浅的兔毛,衬的肤色晶莹剔透。
“王爷,到宫门了”门口的小厮躬身道。
夜冥天当先下了马车,将手伸了过来,倾音略一迟疑,扶着他的大手下了马车。
一旁的小厮递上油纸伞,倾音刚想去拿,夜冥天已经接过一柄遮在她头上,淡淡的道“本王和王妃用一柄即可。”
倾音刚要说话,一抬头却看见凌风正站在宫门里不远处,依旧是青绿色的锦缎长袍,青翠松柏一般傲然挺立于风雪中,北风呼啸而过,吹得他长袍翻飞,不过一夜的时间他似乎瘦了很多。
他深深的凝望着倾音,眉眼间一片沉郁,刚刚夜冥天扶倾音下车的一幕他全部看在眼里,只觉满眼都是二人交握的手,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将二人的身子狠狠的分开。
倾音看着凌风淡淡一眼瞟过,夜冥天也看见了凌风,低头对着倾音微微一笑,“走吧。”
倾音勾唇一笑和夜冥天一起往宫门里走去。
“平南大将军是刚刚面圣么?”二人和凌风错身而过时夜冥天忽然轻声问道。
凌风的目光痴痴的落在倾音身上,只觉喉中一片酸苦,他握了握拳头,“戍王殿下,皇上正在勤政殿议事,只怕一时半会没空召见您。”
“哦,无妨,本王不过例行请安而已,若是皇上有事等会来也是可以的。”
说着夜冥天对着凌风微微一笑,“平南大将军贵人事多,如此就不耽误大将军的事了,告辞。”带着倾音就往宫门旁而去。
倾音对着凌风淡淡的福了福身子,淡淡的撇开眼。
炽烈的目光宛如实质般落在倾音的身上,倾音轻轻一笑,主动拉住夜冥天的衣袖。
夜冥天目光一寒,他反手握住倾音的小手。
过了宫门就是一排小轿,那是给进宫的各位王公大臣准备的,夜冥天握住倾音的手直直的往他的轿子而去。
凌风握紧拳头,目光死死的盯着二人交握的手,神思恍惚间忽然回到某个阳光明媚的早上。
男子清润的声音“公主很喜欢凌某的轿子么?”
女子讪笑而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侯爷专属的轿子,多有得罪”
男子声音微凉“公主将凌某推出去当挡箭牌是否太不人道了一点?”
女子嗤笑不屑“侯爷的事情难道不该侯爷自己解决吗?推侯爷当挡箭牌这话实在严重了。”
男子轻笑若风“如此说来都是凌某的不是了?是凌某牵连了公主”。
女子清脆娇俏“无妄之灾。”
原来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如此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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