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无不克

    
    第四十三章
    时不时的，侯安泰就会被顾写意突然暴露的匪气吓一跳。他小心翼翼去瞄五爷的脸，见对方爆完粗口脸不红气不喘的。
    瞧他那眉眼，身段，慵懒的气质，侯安泰不由得想，实在长得太具有欺骗性了。不时刻提醒自己，稍一看久了就容易产生错觉，会认为五爷是个内敛文静，与世无争的画中人。不食人间火的那种。
    谁这么想谁倒霉。所以侯安泰苦着脸，做出委屈的模样道：“这不是怕我愚钝，没能真正理解五爷意思，耽误了您的事嘛。”
    顾写意静静看他扭捏，问：“懂不懂绘制地图的技巧？”
    侯安泰愣了下，直了眼睛：“这个……不懂。”
    莫怀前根本无需等顾写意发话，径自去客房里找笔墨纸砚，研磨好墨汁后递给他。顾写意拿过毛都磨分叉的秃头毛笔，蘸着劣质墨水开始在纸上画。
    从简单“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讲，然后讲实地测绘的参照物选择，比例尺的大小，如何校正地图各部分之间的相对位置等等。
    顾写意讲话条理清晰，直白易懂，只是吐字受变声影响，偏小声和低沉。侯安泰低头看着宣纸，情不自禁脑袋凑近。
    顾写意：“爷想要的是无忧洞里的路线地图和实地情况，你去嫖的时候多留点心，能记多少记多少。一次不行就多去几次，钱不够找怀前要。”斜过眼珠，掀起眼帘瞧着侯安泰问：“明白了？”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侯安泰一抬头，端端正正和顾写意打了个照面。见顾写意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清晰倒映出自己的脸，当即吓了一跳，往后连退两步说，“懂了！”然后笑道，“五爷这是打算对付无忧帮？”
    “没错。”顾写意潇洒起身，整理袖口后抬手拍了拍侯安泰肩膀：“爷等你好消息。”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侯安泰看着主仆二人彻底从门口消失不见，摇头感慨：“无忧帮得罪谁不好，得罪他。”
    将银子全都揣进怀里，侯安泰哼着小曲晃荡回家去了。他是个光棍，在安定门附近有个四间屋的小院，住了七八个跟自己混的小兄弟。
    小兄弟们见老大美滋滋回来，呼啦一声簇拥上前。他们都知道老大今天去见老大的老大了，都好奇是什么事。
    侯安泰将怀里银子抖落出来，散在小院中央的石桌上，引起一阵惊呼。侯安泰得意洋洋：“公子说了，咱们最近替他办事辛苦了，给了钱让哥几个去放松放松。”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万万不能。顾写意从不轻视金钱的作用，他是大钱要小钱也要。最近拿钱出来，开始投资侯安泰他们去试水赌场、牙行之类的买卖。
    此话一出，小弟兄们惊呼变欢呼。小兄弟里的王麻子啧啧感慨：“老大，你真是找了个好老大啊！”其余人纷纷点头。
    侯安泰野性难驯，眼高于顶，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一般人等都入不了他的眼，更不要说降服他做手下。所以当侯安泰回来告诉大家他认了个大哥，日后要服别人的管，给别人卖命时，所有小弟兄们都是震惊的。王麻子忍不住又问了那个老问题——“老大，你总提的公子到底是谁呀？什么时候领我们见见？”
    侯安泰扫视一圈，大咧咧问“怎么，想看男人多过想去看窑姐啊？都说说，今天想去哪里快活？”
    高高瘦瘦的杜子腾咧嘴一笑，笑眯眯问：“能不能去相思院啊？”
    侯安泰一巴掌拍过去：“好意思说！老子当时被卖到清漪卖苦力，你们几个都不说去救我！”
    杜子腾被拍得当了缩头乌龟，其余人也特别委屈。王麻子一脸真诚回答：“大哥，那时候我们穷啊，去不起那么高档的青楼，碰不到你哇！”
    侯安泰笑着骂骂咧咧，其余人也跟着笑。侯安泰没法说实话，也不想骗兄弟，只好插科打诨，岔开了关于顾写意身份的问题。他很清楚，以顾写意的身份地位，是决计看不上这群小兄弟的，更不可能专门见他们。他跟随顾写意短短几个月，就看出对方所谋远大。莫怀前已经另外买了僻静处的宅院，挑选收养孤儿，要亲手栽培。这做法明显是不求迅速扩张人手，而是要奔着十年甚至二十年的长远计划做准备。
    五爷到底未来想干什么，侯安泰说不准，但追随的老大越有野心和抱负，对他越有好处。侯安泰搓了搓手，心中踌躇满志，他想莫怀前跟在五爷身边十来年，不但办差还伺候吃穿，自己怕是比不了的。但对比其他人，他要争个先，做仅次于莫怀前的心腹。
    想到此处，侯安泰大手一挥：“地方我想好了，去无忧洞！”
    在侯安泰一行几人招摇过市去无忧洞时，顾写意也正在去青楼赴约的路上。
    远远的，顾写意就瞧见一处精致小院的门口挂了灯笼，上面写着“暖乡”二字，很不屑地扬起眉梢。跟在他身后的莫怀前见他态度古怪，忍不住问：“主子爷为何会同意来赴庄郡王约？”
    顾写意轻笑一声：“来见个老熟人，顺便瞧瞧老三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话音落下时，人已骑马行至门前。那里早有顾天赐安排好的下人在等待，见顾写意到了，面带微笑为其带路。
    暖乡从外看门脸不大，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成片竹林里，分散着好几个独立的清幽小院。清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反倒衬得更幽静了，怎么看都很适合谈事情或偷情。
    顾写意进屋里时，见几个兄弟全做了日常装扮，像是一群年轻的公子哥出来聚会。他视线依次淡淡扫过，发现老四顾慧中又没来。感觉理所当然之余，又有点可惜。因为认为长年的几个皇子里，也就老四还有个人样，可却是最少碰到的一个。
    睿郡王顾慧中人如其名，秀外慧中。人潇洒，学问也好，是皇子中真正称得上风流才子的一个。而顾写意清楚自己长相斯文，内里却是个火爆霸道的性格，兼之“不学无术”，对四书五经吟诗作对束手无策，实在和才子没半毛钱关系。俗话说缺什么想要什么，顾写意也是人，未能免俗。
    “等你半天，可算是来了。”顾天赐笑吟吟地迎上前，将顾写意按坐在椅子上。单纯看脸，确实是透着喜气洋洋与热烈欢迎。但顾写意觉得那笑不像个好笑。
    顾正凛拍着桌子，兴奋地摇头晃脑：“五哥到了，咱们可以开始那个赌局了吧？”
    “怎么回事，还和我有关系？”顾写意端起面前刚刚倒好的热茶，边喝边漫不经心的问。
    顾正凛抢白道：“三哥说他提前选好了一批美人，环肥燕瘦应有尽有。等会儿叫进来让你第一个挑！我们赌的是——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一直没说话的顾成双嗤笑出声，似乎觉得很滑稽可笑。
    顾写意放下茶杯，脸上透出似笑非笑的讥诮表情：“这种事有什么值得赌的？”
    顾天赐笑吟吟的模样不改：“我们这群和你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也想象不出你雍郡王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物。仅凭这点，就值得开个赌局。”
    太子垂下眼帘，微微一笑道：“确实值得赌一赌。”
    顾天赐一抚掌：“你看，连太子都这么觉得。”
    还没正式开席，顾正凛已经喝了三四分醉，他颠颠跑到顾写意面前，一屁股坐到顾写意大腿上，语重心长和他说：“五哥啊，你一定要找长得最好看的那个，不然你多吃亏，不像你花钱嫖人，倒像倒贴被嫖。”
    顾写意瞪着顾正凛，想上辈子自己不苟言笑，极少给别人好脸色看，老六是从不敢这样向自己嘚瑟讪脸。这辈子与人为善后，发现人类真是一种蹬鼻子上脸的物种。你给他一点颜色，他立马回你一座染坊。
    顾正凛虽然醉了还是察觉到顾写意眼神不善，问：“五哥你在想什么？”
    顾写意抬手把他整个人按到桌子底下：“在想这个。”
    其余人被逗得笑起来，只有顾写意气到默默搓了搓手指，感觉有点后悔来赴这个宴。
    门突然被打开，顾天赐眼睛一亮说：“来了来了！”
    另一边，侯安泰也气到搓了搓手。他没想到无忧洞如此严密，进洞之前，客人居然要蒙眼。
    “这他妈怎么画地图交差啊？”侯安泰心里愤愤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