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载

第五百二十三章 :艰难

    
    十二月十五日、上午
    来泽因、北区监狱、会客室
    维拉克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与塞尔特再次见面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昨天塞尔特说过,如果他们在清剿行动队的工作中没有什么显着进展,那么是不会和他见面的。
    再度见面就意味着——行动队出事了。
    “有猜到什么吗?”塞尔特目视维拉克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和他一起等候在会客室里的报社总编拜伦,客客气气地为维拉克倒了杯清水,随后自顾自坐在最边上,攥着钢笔,捧着个笔记本,似乎是要记录维拉克、塞尔特接下来的交谈。
    “他们救我,被你抓了。”维拉克瞥了一眼这几天没少在他眼前晃悠的拜伦,面无表情地分析道。
    他们在被捕前就通知过其他同志,注意保护好自己。
    所以正常情况下,分散开来的行动队同志就算被抓,也不会抓出多少人。
    数量能大到塞尔特专门过来一趟,则代表着行动队有相当多的人聚集在了一起。
    聚集在一起的目的只可能是策划、执行任务。
    而烈士陵园已经被烧毁,目前留给他们可以做的也就只有营救维拉克等人了。
    “聪明。”塞尔特点了点头,“对,今天凌晨的时候,有几十名你们行动队的同志想抓政府的重要人员,以此要挟政府做交易,把你们换回去。”
    “然后呢?”
    “然后就都被我们抓起来了。他们太低估了我这段时间的防范力度,我故意外松内紧,就是为了引诱你们行动队的人出现。”塞尔特又赢下一城,心情很不错。
    “他们被关在哪里?”维拉克问。
    “反正不在这所监狱。相关的话题你以后也不用问了,被关在哪,都不可能准许你去见他们的。”塞尔特接着道,“另外,你们国际平等联盟建立起的费铁尔防线那边,凌晨也出了事。”
    维拉克眼睛眯起,心脏隐隐有被揪紧的感觉。
    费铁尔防线关乎着国际平等联盟总站的安危,一旦它出事,那么政府军三天之内就可以抵达来利斯特市。
    “你们平等军的人趁着晚上想袭击我们的军需库、物资库,来分散我们的重心,延缓我们的攻势,借此打开局面。可惜,失败了,你们负责袭击的同志们死伤惨重,听说没几个活着回去的。”塞尔特和负责在前线作战的同僚们不太对付,不过对瓦解国际平等联盟的反击还是很乐于看见的。
    “你这么说,我就要这么信吗?”仅凭对方的话,维拉克不敢胡乱判断外面的局势。
    “你是看清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所以不敢承认吧?”塞尔特笑道,“费铁尔防线你们守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从未主动出击过,现在敦曼人来支援了,每天数以万计的炮弹轰向你们,你们是因为实在撑不住,才选择冒险试着偷袭我们扭转战局。现在偷袭也失败了,结局一目了然。”
    “……”维拉克说不出话。
    他的确担忧国际平等联盟的整体形势,以及费铁尔防线的情况。
    拜伦坐在一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还不时抬头观察一眼维拉克。
    “对了,这趟过来,我其实还有个问题想和你聊聊。”塞尔特在恰当的时候转移了话题,“现在外面有流传一点对你们国际平等联盟不太好的话,说你们不是真正为人民而斗争,你们只是披着羊皮的狼,在散播一种恐怖,还有可能和普鲁曼那帮刽子手有联系……我回顾了一下你们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成立的这三年来都做了些什么,觉得他们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维拉克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我们做了什么?”
    “在平等会期间,你们搞破坏,扇动民众们闹事,还把无数人多年来的心血,万国博览会弄得鸡飞狗跳功亏一篑。”塞尔特说道,“再后来,刺杀、威逼利诱政府人员倒向你们。重组成国际平等联盟,占领来泽因后,又大肆抓人、没收财产、关押判刑,对制度进行颠覆,让来泽因,乃至布列西的经济都发生了倒退……”
    “你觉得这不是在革命,让世界变得更好。”维拉克冷声道。
    “起码外面流传着你不喜欢听的话,说你们是恐慌的制造者,说你们只是虚伪地扛着大旗,只会动嘴皮子,你们是彻头彻尾的空想派。把布列西弄得满目疮痍,就等着普鲁曼的侵略者过来横扫了。”塞尔特似笑非笑。
    一阵沉默。
    塞尔特、拜伦眼里都含着期待,等待脸色不太好看的维拉克针对这样的言论进行答复。
    “……所谓在外面流传的话,是拜伦先生编出来的吧。”维拉克看向拜伦。
    拜伦保持微笑:“没有,怎么可能?”
    “不过我也相信,外面多少会存在这样的声音,对国际平等联盟有所质疑,还会有人觉得我们付出的牺牲,我们尝试的东西很可笑,狗屁不是,猜测我们付出这么多是不是另有图谋。”维拉克没有和拜伦深究言论源头的意思,“同时我还知道,你们在等着我的答复,只要出现疏漏,就将之放大、曲解,就算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也可以按照老办法,用我的口吻拟出一份假的回答,最后刊登在报纸上,形成对国际平等联盟,对革命事业的冲击。”
    “那么,你的答复是什么?”塞尔特问道。
    “放在以前,我会不屑于回答,我认为实际行动是最好的证明。舆论战过后我意识到,舆论阵地极其重要。我们退一步,你们就会进一步,我们放弃了,你们就会全面占领。因此必须要旗帜鲜明地表达、捍卫自己的观点、立场,解释清楚所有的质疑,不给污蔑构陷滋生的土壤。”维拉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不过,放在这里一切又不同了。我现在被你们控制着,被你们视为工具,不论我回答不回答,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拒绝回答?”拜伦迟迟未能记录有价值的东西,焦急地道。
    “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们终将胜利。就这些,走了。”维拉克不再理会塞尔特、拜伦,自行离开。
    拜伦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又烦躁地撕掉:“塞尔特将军,您太纵容他了。他现在可是阶下囚,敢这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把监狱当成自己家,就该用些手段让他认清现状!”
    “他非常清楚现状,而且监狱的那些手段对他没用。”塞尔特反倒很气定神闲,“怎么?你什么都没记录下来?”
    “呃……记录了一些。”拜伦连忙把笔记本呈给塞尔特。
    “去做吧。”塞尔特没有翻阅笔记本,“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明……明白。”拜伦极度的紧张不安,“您放心,我……我一定会把舆论炒起来。”
    ——
    费铁尔防线、战地医院
    “快快快!医生同志!这里有伤员!”
    “快把戈登同志抬过来!”
    “小心点!路不平!”
    从上午七八点开始,陆续有负责破坏政府军军需库、物资库的零星同志撤回。
    他们基本身上都带着伤,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约瑟夫、阿德尔本想找被抬回来的副指挥员戈登了解情况,但戈登在作战中胳膊被敌人用机枪活生生扫断,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最终,约瑟夫从侥幸活着回来的十几名同志中,挑出了几个伤势较轻,没被吓破胆子的询问了作战的具体经过。
    原来凌晨时分,指挥员柯利福、副指挥员科里带领的同志,在前往军需库的路上遭到了伏击。
    尽管他们一路小心,采用十人一小队的方式分散前进,还每行近一段距离就派出小股同志进行侦探,但政府军做的准备明显要更加充分,在相当一段距离之内都故意减少了岗哨,引诱同志们不断深入,在彻底地掉入包围圈后,用机枪残忍地进行射杀。
    指挥员达伦、副指挥员戈登那边相对来说要幸运一些。
    政府军同样对他们进行了伏击。
    但政府军没想到达伦、戈登会带领同志们在严寒之下强渡冰河,使得行进路线偏离了他们的伏击地点,真的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了物资库附近。
    指挥员达伦其实当时已经听到了另一边的枪声。
    按照距离,另一支队伍应该在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才能抵达目的地展开战斗,因此达伦判断对方是被政府军发现了,不得不提前交火。
    形势复杂,他当机立断,趁政府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立即对其物资库展开破坏,确保此次任务有一定的收获。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物资库居然是空的。
    他们历尽艰险,却步入了政府军的圈套。
    意识到任务无法进行下去,达伦开始组织同志们撤离,而后恰好撞上了没能伏击成功,改从后面包抄过来的政府军。
    在混乱中,达伦拼死掩护重伤昏迷的副指挥员戈登和几名同志成功突围。
    再然后,就是现在,副指挥员戈登在医院抢救,其余被打散的少量同志纷纷逃了回来。
    “政府军早就埋伏在那里了吗?”约瑟夫压抑着怒火,一次又一次向幸存同志确认。
    “对,四面八方都是他们的人,我们无论从哪里突围,都会被狠狠地打退回来……”被问话的同志瘫坐在地上,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泪痕。
    “我知道了。”约瑟夫安排下属将负伤的同志们送去医院休养,随后缓步来到会议桌前,将自己的水杯砸在了地上,“情报部的查理斯是干什么吃的!!政府军这么重要的动向都没有掌握!!”
    “情报部那边一定是尽力了的,也不排除是我们这边走漏了风声,你先不要着急。”阿德尔一把扶住约瑟夫的肩膀。
    发泄了一通的约瑟夫咬着牙,眼里满是血丝:“六百名同志……六百名同志……居然只回来了十几个……”
    两支队伍临行前,约瑟夫曾说过,这次执行任务,将九死一生,望所有人都做好心理准备。
    可结果冷冰冰地摆在眼前时,任谁都接受不了。
    “大家都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的,不要太自责了。”阿德尔叹了口气,“为了更多的同志,为了后方的总站,我们现在最需要研究的,是如何打破局面,而不是沉浸在悲痛和愤怒中。”
    “我自责的不是牺牲!而是牺牲的没有价值!他们就这么白白死去了!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政府军的监视下!你告诉我,我们除了严防死守还能做什么?!再派人去送死?!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吗?!要这么轻易地就没了?!”约瑟夫大声道。
    阿德尔很镇定,他知道约瑟夫是积压了太多的压力,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那我们就集中力量查卧底,清除政府军的眼线。”
    “怎么查?成千上万人,怎么查?”约瑟夫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自嘲一笑,“呵……我们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那也要查下去,找办法赢得胜利。”阿德尔道,“难不成你就要这样从心底里认输,什么都不做了吗?”
    “……斗,当然要斗争下去。”约瑟夫的情绪很快就得到了控制,“抱歉,这半年太憋屈了。”
    “没事, 大家肩头的责任都很重,说没压力不会有人信的。发泄出来总比憋着好,毕竟问题不解决,它会永远摆在那里,我们总是要保持昂扬的斗志去面对。”
    “嗯,谢了……先把这个消息传回总站,和查理斯那边沟通一下吧。我们两边都要慎重地排查,保证这样的问题不会再出现第二次。”约瑟夫站了起来,难掩疲惫。
    阿德尔伸手压着约瑟夫的肩膀:“你坐着休息吧,都多久没合眼了,这点事情我去做就行。”
    “我没事,我得去医院看看受伤的同志们。对了,派人去接应可能还在撤离路上的同志了吗?”约瑟夫没坐下,向指挥部外走去。
    “都安排好了,放心吧,我们当然会尽最大的努力把同志们带回来。”
    “好,另外要提防政府军今天趁机发动勐攻。”
    “放心。”
    说着,约瑟夫出了门,在警卫的跟随下,前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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